短巷末,宋府。
女子的闺房熏香缭绕,墨色山水的屏风之后是一身靛青长裙的身影,眉如远黛,眼中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点点幻化成孤岛。
“宋小姐,既然你早已经等在了这里那定然早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槐衣便开门见山直接说了。”沈槐衣低垂着眉眼,声音温软,看着倒是乖巧的不成样子。
只是宋子然却明显不吃她这一套,面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笑容也有些无力,“二小姐直说便是……”
“你现在和我二哥,将军府的那位二少爷沈绥是何种关系?”沈槐衣缓声说道,仿佛只是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可就算她没有抬眼也知道面前少女已经微变的神色。
为什么沈槐衣开口要说沈绥是将军府的二少爷,而不是说他来自大理寺?
将军府是何种威严的地方,哪里是大理寺比得上的,又哪里……是宋子然比得上的。
沈槐衣把将军府的地位挂在前头,是尊贵,更是警告。宋子然何等聪明,自然早已领会。
“不过是较为熟识的朋友罢了,二小姐问这做什么?”宋子然眼睫轻颤,低声回答着,时不时还要微咳一声,整个人便如弱柳扶风,自带楚楚可怜之姿。
同沈槐衣外人传言的身娇体弱不同,宋子然是当真身怀疟疾,常年都需要服药支撑身体,一双眼睛里就像被薄雾浸透般了然无光,看向别人的时候总是一片灰寂而哀切,当真便应了那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只是这个真真切切娇弱的病美人,可并非看起来那般简单。
沈槐衣勾唇笑了笑,看向宋子然的目光一片纯净,“当真是……普通好友?”
她的眼神透彻,仿佛早已经洞察了一切,宋子然心底咯噔了一下,却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二小姐试图从我这里得知些什么,但是我同你的兄长之间……原本就是如此,二小姐若是不相信,大可将二少爷找过来一问便知。”
这是在给沈槐衣下绊子了。
“我自然相信宋小姐的了,不过……”沈槐衣顿了顿,再开口时眼睛里有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挑眉便笑了起来,“若当真是宋小姐说的这般,那么到底还是我二哥错付了,你只是将他当成一个至交好友,可是我二哥却是……”
宋子然猛的抬眼,眸中的惊异和些许恐慌再也藏不住,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二小姐……你这话是何意思,我为何听不明白……”
“宋小姐同当今四王爷可是有婚约的吧,我二哥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同你在相处着,莫非你自己也是这样?可你生在宋家,对你该有的教导必不可少,明知道同我二哥之间走的太近是一种错误,为何宋小姐还要明知故犯?”沈槐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些暗淡下去的天色,眉头皱了起来,心中隐隐有了烦躁。
偏生宋子然还是不想承认,“二小姐,你大概是……”
“宋小姐,我这里便也奉劝你一句,最好离我二哥稍微远一些,因为这其中的利益取舍你自己该是明白。”沈槐衣已经站了起来,最后垂眼看着面前明显在愣神的少女,轻轻哼了一声:
“你冰雪聪明,哪怕是身在宋家这样的地方也有实力可以保全自己,甚至在一群嫡姐庶妹之中脱颖而出,即将站在四王爷的身边,你能够不在乎其他同我二哥你来我往,因为你的心中早已经有了退路,不过宋小姐只知道独善其身,却忘了告诉我二哥今后的路如何走下去。”
沈绥是个认死理的,他觉得宋子然是个好姑娘说喜欢便一定会一直喜欢下去。
可宋子然可是常悦未过门的正妻,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母仪天下的存在。
沈绥拿什么和常悦斗?
他能拿出来什么。
压上整个将军府的前程去赌吗?
“我知道宋小姐的心中自有打算,但是还请宋小姐也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兄长做个打算才是。”沈槐衣撂下这一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丝毫不曾注意到身后少女的神情变化。
那双原本就灰寂的眼睛,在听完沈槐衣说的话之后越发的死气沉沉,仿佛一潭死水。
“放手,我也想啊……”宋子然呢喃着这一句话,唇边的笑容扩大了一些,眼睛里却慢慢有什么东西袭来,她再有感觉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可是我怎么放手……”
她怎么舍得放手?
那个如玉一般的公子,可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肯对她好的人,真真切切的在乎着宋子然,不像其他接近她的人那样带着或大或小的目的。
她也不想嫁给四王爷,她也不想一辈子被困在那样一个华丽的囚笼里,但是宋子然没办法选择。
可她也不想放弃沈绥。
……
博陵街,繁华依旧。
一颗枝繁叶茂的古树底下,早已经候在那里的小少年身着黑色劲装,眉头紧皱,面上全是犹豫。
“方少爷,”沈槐衣一边望他的位置跑过去,一边大声说道,“我来了。”
方时奕听到声音抬眸,眼睛总算亮起来了一些,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二小姐,你可算过来了……”
小变态今日里居然如此懂礼数?沈槐衣微微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方少爷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找到我?”
原本沈槐衣今日的计划只是去宋府然后在宋子然的身上找到些什么东西,结果却突然收到了方时奕的消息。
好几个月多未曾谋面,沈槐衣居然要一抬眸才看得清楚小少年的脸了。她到现在都还第一次见小变态的时候被他用入木三分的树叶威胁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方时奕和现在的他可截然不同,至少一双眼睛里……鲜少出现愁绪。
少年的眼中不该是肆意潇洒吗?
“二小姐有所不知,的确发生了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但是我又不知道到底该寻谁来帮忙才是,所以……”方时奕说到这里顿了顿,后面的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