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氏匆忙来到将军府前院的时候,哪里已经围了一群人。
可就在他们中间,那口漆黑的棺材仍旧格外惹眼。就在它的周围,是一群情绪低迷的人。
她在原地停顿了良久,到底还是压抑住了心底的兴奋,轻咳一声慢慢走上前去,扬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口棺材?多不吉利啊摆在我将军府……”
“为什么会有一口棺材,姨娘心里不该一清二楚吗?”有人淡声回答,慢慢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抬眼的一瞬间情绪迸发,皆是刺骨的冰冷,“姨娘大可不必如此,你我二人对这件事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周氏扭着腰肢上前的动作于是慢慢停顿在了原地,她眼神里的幸灾乐祸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不可置信。
因为,原本该和沈知星一起躺在棺材里的人居然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站在她面前,神情冷淡而哀切,仔细看来眼中还有淡淡的恨意。
是沈槐衣。
她为什么还活着?
……
七月初八,在昭城榕树枝叶翠绿的时候,将军府里办了一场丧事。
据去过的人口中说道,死的正是那将军府上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沈知星,还听说大小姐是得了不治之症身亡,年龄方才十七岁,正是该娇艳的年纪,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昭城百姓人人唏嘘,可到底事不关己,便也当看了个热闹了。
将军府二小姐沈槐衣走在下葬队伍的最前面,抱着大小姐的招魂幡哭的梨花带雨,她的眼睛红肿,面容憔悴的不成样子,可看她那一步一个踉跄的模样倒是同传闻里身娇体弱的形象对上了。
“不过这大小姐和二小姐倒是真的姐妹情深。”围观的百姓小声议论,目光落在队伍里明显神色游离的妇人身上皆是摇头叹了口气。
沈家将军一身忠肝义胆,自从大夫人离世之后便再也未娶,结果将军府便被这个小妾掌控住了。
那位已经死去的大小姐还有如今娇弱的二小姐,只怕在将军府里是寸步难行的。
都是可怜人啊……
沈槐衣并没有在意身旁人小声的议论声,她只是紧紧抱着手中的招魂幡,仿佛在这个写满了繁杂符文的白纸上面真的有姐姐游行的魂魄一样。
她的姐姐死在昭城郊外,长眠于一场无疾而终的大雨。
槿暮说,沈知星是她至亲的姐姐。
“王爷,就让二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就在长街不远处的凤语楼里,行风正站在窗前望着那条长长的队伍,神色还是有几分犹豫,“属下看二小姐似乎坚持不住了的模样……”
可是,一向不愿意二小姐受半分委屈的常溟却摇了摇头,他说道,“槐衣让我们今天别出现在明面上,留在这里看着便好,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好照料。”
哪怕跟在小姑娘身边暗自照料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常溟有的时候还是看不透沈槐衣心中在想什么。不过这样也好,他勾唇笑了笑,望着队伍前面的小姑娘娇小的身影眼神慢慢融化成柔软,槐衣想做什么直接做就好了,反正……他会好好守着自己的小姑娘的。
“属下知道了。”行风低着头应答了一声,眼中的担忧倒是半分不减,王爷还是这么听二小姐的话,从前在他们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是沈二小姐让王爷去做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王爷也不曾说过一句自己办不到。
还真是……风光了一生的阎王爷,早在幼时便栽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从此再也无法完全脱身。
……
沈家大小姐的棺木下葬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稀稀疏疏的小雨,丝丝缕缕落下来,很快便消散了。
“姐姐,”沈槐衣睁着通红的眼睛站在原地,愣愣的眨了眨眼,将不小心落紧自己眼睛里的雨水挥出去,“下雨了……”
沈知星死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没想法如今还会有一场雨。
厚重漆黑的棺木被人抬进了早已经挖好的土坑里,周围来的人皆是寂静无声,人人盯着那个沉重的棺木,人人心生畏惧。
沈绥一身白色孝服,面上也全是憔悴,他见到小姑娘眼中的失神和无措心中一紧,思来想去还是试探的走到了沈槐衣的身边,半蹲着将她揽进了怀中,轻声说道,“小妹别看……”
因为她会害怕。
沈槐衣声音喑哑,这一次倒是没有伸手将沈绥推开,只是像终于找到了以后临时依靠的地方一样,将头埋在沈绥肩上,咬着唇细声哭着。
从前在现世的时候有人对沈槐衣说,如果亲人离世的时候最让她受不了的部分便是将棺木下葬的部分,只有外面那个时候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你同离世的那个人已经阴阳两隔。
当撕心裂肺的痛苦席卷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泣不成声。
死亡是什么意思?
便是哪怕你有跨过千山万水的勇气,也无法在看见去年盛开的那一朵花。
姐姐最美好的年纪便是在十六岁,而后的十七岁里兵荒马乱,她同沈槐衣到底还是流离失所了。
周氏低着头跟在人群里,手上搅着一方白色的手帕,眼中的情绪有几分的复杂。
死的人为什么是沈知星?当初她花大价钱找到舍利的那些人的时候,说的可是明明白白,她周芹要的是沈槐衣的项上人头,而不是一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沈知星。
这次让她沈槐衣逃了过去,下一次再找机会下手可就难了。
若是死的人是沈槐衣多好,剩下一个沈知星周芹就根本没在怕的,可是如今……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正好同趴在沈绥怀中的沈槐衣目光对上,小姑娘眼睛弯了弯,似是在笑。
周氏目光一顿,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在他们面前正在盖着土的棺材上顿了顿,再慢慢的收回目光。心脏在发现沈槐衣视线的一瞬间就已经在用力的跳动着,紧张和担忧充斥着周氏整个人。
她已经开始焦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