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钱少宝亲眼见到星岛港的繁荣景象后,意识到之前从文献和传闻中了解的星岛并非真实全貌,这里可不是什么蛮荒之地,分明是一处建设标准极高的贸易港。
当然他所获知的那些信息也并不是凭空捏造,只是记录和传播这些信息的人,大概根本想不到星岛这种地处偏远的海外殖民地,会以日新月异的速度不断进化,由“流放之地”变成了海贸重镇。
港口的泊位上,除了在国内港口能够见到的传统福船、广船,官营船厂建造的海汉式帆船之外,还有许多来自西方的克拉克帆船、盖伦船,以及用斜桁张开巨大三角帆的阿拉伯帆船。
仅从视野中所见到的船只数量来看,钱少宝就可以下判断,这里的港口货物吞吐量恐怕不会比海南岛的几个大港逊色多少。
由此带给星岛大区的财政收入,想必也十分可观,难怪现在星岛大区有底气以优厚待遇在国内大举招募人才,还开始大批建造战船扩充海军编制。
钱黎二人所乘的这艘公务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星岛了,船老大轻车熟路地将船泊入到了一处比较空的码头。黎德昌向钱少宝介绍,这个拥有十几个泊位的码头是官府专属,平时仅允许往来星岛的官船靠泊,所以一般也不用排队等候泊位。
此时码头上已有一队人马候着,看样子是专门迎接他们的到来。
他们从金兰港启程时,就已用电报通知了星岛这边,想来应该是本地官府提前做了安排。
黎德昌打头走在前面,舷梯下到一半,他突然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到了码头上,然后在迎接队伍前双膝跪地。
钱少宝这时注意到,黎德昌所跪之人乃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面目与他依稀有些相似,想来应该就是其父黎大贵了。
虽说海汉不提倡跪拜礼,但那是指上下级和官民之间。至于家族后辈向先辈跪拜叩头,那是民间习俗,倒是没什么忌讳。
黎大贵今天当然不是以情报官员的身份来的,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迎接阔别星岛已久的黎德昌回归。
钱少宝见此情形,故意放慢了脚步,好让黎家父子能有一会儿平复情绪的时间。
待他走到码头上,父子俩已经结束了简短的交谈,黎大贵主动走上前来,伸手与钱少宝相握,欢迎他的到来。
钱少宝注意到黎大贵眼中尚有泪光,不管以前他是怀着何种心情将黎德昌送去三亚,但对于儿子终于能回到自己身边,显然是十分欣喜。
“罗杰大人已经设下宴席,给你们接风洗尘,钱少校,赶紧上车吧!”
黎大贵的催促让钱少宝吃了一惊,罗杰虽与自己父亲是合作伙伴,但为了迎接自己这个后辈抵达星岛而专门设宴款待,这是不是太过隆重了点?
他旋即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安排了一场家宴,并非自己所以为的大场面。
然而去到罗杰府邸后,钱少宝才发现,这个接风宴的规格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高一些。
罗杰和谭举任一武一文两名高官都来了,此外治安官韩正山,陆九师师长阮富,星岛佣兵团指挥官杜鲁等本地高官十余人也到场作陪。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执委会的高官来了星岛,接待阵容大概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黎德昌的身份显然还够不上如此规格的接待活动,这场接风宴的中心人物毫无疑问是钱少宝。
钱少宝过往当然也见过不少海汉高官,不过通常都是跟在父亲钱天敦身后充当配角。而今天这样的场合,自己居然成了主角,这让他不禁有些拘谨。
罗杰和谭举任倒也没表现出特别的热情,只是大致过问了一下,他们在途中遇到恶劣海况的遭遇。
钱少宝也不敢有所隐瞒,便将来时在海上遇到风暴,不得不去金兰港暂避了几日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
罗杰听完后道:“还好你们及时躲避,昨天接到金兰港那边发来的通报,在那场风暴中失踪的两艘商船,前几天才在附近海岸找到船只残骸,估计有七八十号人葬身大海了。”
钱少宝闻言也有些愕然,但他也知道海难这种事在所难免,而且事后根本难以及时搜救,往往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发现船只在航程中失踪。
像这种数日之后能在附近海域发现残骸的情况,已经算是比较少有了。更多在海上失踪的船只根本不知去向,连是不是遭遇了海难都无从查证。
罗杰继续说道:“你们先在星岛休整几日,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到时候我另外安排一艘大船,送你们去普吉岛那边。”
钱少宝连忙谢过,顺势便问起了普吉岛那边的现状。
罗杰一抬手,将坐在另一桌的副官谭天磊招了过来:“他这个月押运了一批物资去普吉岛,前几天刚回来,你想知道的都可以问他。”
刚才入席时罗杰介绍过在场众人身份,钱少宝知道他这位年轻副官就是谭举任的儿子,当下也不敢怠慢,连忙道声辛苦,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谭天磊开门见山道:“要说普吉岛的现状,我认为可以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缺’,缺劳力、缺物资、缺经费,什么都缺!”
“当地几乎没有任何产业,在我们去之前,那里连像样的农业开发都没有。今天春天钱将军带着部队开垦了一些农田,种了一季水稻,但收获的粮食还远远不够实现自给自足。”
“绝大部分的生活物资,暂时都只能从星岛这边运过去,少部分可以从邻近的暹罗、亚齐、吉打等国采购。”
“这一年输送至普吉岛、兰卡威岛、槟榔屿三地的移民,总计大约在五千人上下,其中超过一半都是送到了普吉岛。但目前的人口规模,还远远不够在当地实施大规模的基建工程和农业开发。”
“按照我们的预计,至少要等到一两年之后,当地农业逐步发展起来,摆脱农产品的对外依赖之后,情况才会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