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华歆等一班文武百官,进宫来朝见汉献帝。华歆上奏说:“我看魏王自即位以来,德行布满四方,仁爱及于万物,超越古今,即使唐尧、虞舜也无法超过他。群臣聚会商议,认为汉朝的气数已尽,希望陛下效法尧、舜,把山川社稷禅让给魏王,这样上合天心,下合民意,陛下就可以享受清闲的福禄,祖宗也会幸运不已!百姓也会幸运不已!我们商议决定,特地来奏请。”献帝听了这番话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瞅着文武百官边哭边说:“我想起高祖刘邦提着三尺剑斩蛇起义,平定暴秦灭掉楚国,创建了基业,世代相传,已经传了四百年了。我虽然无才,起初并没有过错,怎么能轻易抛弃祖宗的大业呢?你们百官再从长计议。”华歆引着李伏、许芝走近前说:“陛下如果不相信,可以问这两个人。”李伏奏道:“自从魏王即位以来,麒麟降生,凤凰来仪,黄龙出现,嘉禾茂盛生长,甘露下降。这都是上天显出的吉兆,魏王是当代汉王的象征。”许芝又上奏说:“我们这些司天之人夜观天象,看到炎汉的命运已经到了尽头,陛下的帝星隐匿不明;而魏王的天象,高悬在天空之中,说不尽的好。再加上图谶的预言,说‘鬼在边,委相连,当代汉,无可言。言在东,午在西;两日并光上下移。’这一切都说明魏王应该接受汉王的禅位了。请陛下好好考虑一下。”汉献帝说:“祥瑞图谶,都是虚妄的事情;怎么能因为是虚妄的事情,就轻易地要我抛弃祖宗的基业呢?”王朗上奏说:“自古以来有国就有家,有兴就有废,有盛就有衰,哪有不灭亡的国家,不败亡的家族呢?汉朝相传四百多年,传到陛下手中时气数已尽,应该早点离开皇位而不可犹豫迟疑,再迟疑就会发生变故了。”献帝大哭一场,进入后殿去了。百官们嘲笑着离开了。
第二天,官僚们再次聚集在大殿上,命令宦官前来请献帝入朝。献帝心怀恐惧不敢前往,曹皇后问道:“百官请求陛下上朝,陛下为什么要推辞?”献帝哭着说:“你的兄长想篡位,让百官相逼,我才不敢出去。”曹皇后非常生气地说:“我的兄长怎么会做这种乱逆之事呢!”话还没说完,就只见曹洪、曹休带着剑走了进来,请求献帝出去。曹皇后大骂:“你们这些乱贼,希望得到富贵,共同策划叛乱!我父亲功绩卓着,威名震撼天下,然而却不敢篡夺神器。现在我哥哥继位没多久,就想篡汉,皇天一定不保佑你们!”说完,她伤心地哭着进了宫。左右侍从们都在哭泣。曹洪、曹休强烈要求献帝出去。献帝被逼无奈,只好更换衣服出了前殿。华歆奏道:“陛下可以依照我们昨天的讨论,避免遭受大祸。”献帝痛哭着说:“你们都拿汉朝的俸禄已经很久了;其中有很多汉朝功臣的子孙,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不忠的事情?”华歆说:“陛下如果不听从众人的意见,恐怕即刻就有宫廷祸事发生。这不是我们对陛下不忠。”献帝问:“谁敢杀我啊?”华歆严厉地说:“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没有做君王的福分,以致四方大乱!如果不是魏王在朝中,谋杀陛下的人,何止一个!陛下还不知道感恩报德,直接想让天下人共同讨伐陛下吗?”献帝大吃一惊,甩袖而起,王朗用眼睛看着华歆。华歆迈开步子向前,扯住龙袍,变了脸色说:“许可还是不许可,现在就说出来!”献帝害怕得说不出话来,曹洪、曹休拔出剑来大声呼喊:“符宝郎在哪里?”祖弼应声出来说:“符宝郎在这里!”曹洪索要玉玺。祖弼大声叱喝道:“玉玺是天子的宝物,怎么可以随便索要!”曹洪喝令武士把他推出去斩首。祖弼大骂不绝口而死。后人有诗赞道:“奸宄专权汉室亡,诈称禅位效虞唐。满朝百辟皆尊魏,仅见忠臣符宝郎。”
汉献帝这时身子在不停的发颤。此时下面数百位披着甲衣、拿着刀枪的武士全部都是曹丕的军队。献帝哭着对群臣说:“我愿意把天下禅让给魏王,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命,以享天年。”贾诩说:“魏王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陛下可以赶快颁布诏书,以安定众人的心。”献帝只得命陈群草拟禅位的诏书,让华歆带着诏书和印章,带领百官直接到魏王宫中献给曹丕。曹丕看到这个诏书非常高兴,打开来读道:“我在位三十二年,历经天下大乱,幸亏得到了先人的保佑,侥幸保住了江山社稷。但是现在我看天象,听民心,发现曹氏家族已经到了大兴之时,天命所归。魏王已经有了祖宗的荣光和神武之迹,再加上明德高尚,堪当大任。历史和神明的安排都很明显,大道将行,天下当公。像唐尧那样不偏袒自己的儿子,而是让贤者当国,名留千古。我对此深感钦佩,现在我就按照尧的遗训,禅位给丞相魏王,希望魏王不要推却。”
曹丕听完诏书后,便准备接受禅让。但是司马懿却劝阻说:“不可以。虽然皇帝的玉玺已经送到,但是殿下应该先上表谦辞,以断绝天下人的诽谤。”曹丕采纳了这个意见,让王朗起草表文,自称才德平庸,请另外寻找贤能之人来继承天位。献帝看了这封上表,心里非常惊疑,便问群臣:“魏王这么谦虚,怎么办?”华歆说:“古时候魏武王受封的时候,曾经三次推辞,诏书也没有批准,然后才被封为王。现在陛下可以再下一道诏书,魏王自然会接受。”献帝没有办法,又让桓阶起草诏书,派遣高庙使张音,持节奉皇帝的玺绶到魏王宫。曹丕打开诏书阅读:“魏王啊,您恭敬地上书以示谦让。我作为汉朝的君主,认为汉道陵迟的情况已经存在很久了。幸好武王操执掌政权,德行符合天意,施展神武之威,铲除了邪恶暴戾,稳定了国家。现在大王你继承前朝的美好基业,德行昭彰,名声遍及四海,仁德之风吹遍了八方;上天的历数,实际上在您的身上。古时候,虞舜有二十大功,因此放弃勋位和禅位,把天下交给了禹;大禹有平定洪水的功绩,因此把帝位传给了重华。汉朝承袭了尧舜的圣明之道,有祖传圣德,顺应天灵的旨意,继承天命,现在派遣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皇帝玺绶,希望魏王能够接受。”
曹丕再次接到献帝的诏书非常高兴,对贾诩说:“虽然已经两次接到上诏,但是我始终担心后世的人会认为我是篡位者。”贾诩回答:“这件事情非常容易解决,可以再次命令使者张音将玉玺和绶带送回,然后让华歆命令汉帝筑造一座坛子,名叫‘受禅坛’。选择一个吉祥的日子,邀请大小官员和百姓全都到坛下来,让皇帝亲自将玉玺和绶带献上,禅让天下给魏王,这样就能够消除众人之疑,绝了众人之议了。”曹丕非常高兴,马上让张音将玉玺和绶带送回,同时写表达谦虚的辞章。张音回到了献帝那里,向他禀报。献帝问群臣:“魏王又推让了,他的意图是什么?”华歆奏报说:“陛下可以筑造一座坛子,名叫‘受禅坛’,集合公卿和百姓,明确禅让皇位给魏王。这样,陛下的子孙后代就一定会受到魏王的恩典。”献帝同意了,派太常官去繁阳卜地,筑起了三层高的坛子,并且在十月庚午日寅时进行了禅让。
到了期限,献帝请魏王曹丕登上祭坛接受禅位,坛下聚集了大小官僚四百余人,御林虎贲禁军三十余万。献帝亲自捧着玉玺奉给曹丕。曹丕接受了玉玺。在祭坛下,群臣们跪听册文:“尊敬的魏王!古时候,尧禅位于舜,舜也传位于禹。天命不是一成不变的,只归于有德之人。汉朝的治理日益衰退,世道失序;最终落到我这个皇帝身上,大乱滋生,群凶肆逆,国家内部崩溃。多亏了武王神勇,振兴了四方,仅保住了我们宗庙之祀。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成就大业的,只能靠九服臣子的协助才能得到天赐的皇位。现在您魏王继承了前人的事迹,彰显了您的德行,恢复了文化和武力的大业,展示了您先祖的辉烈。天降灵兆,神明告示,正是你出生的时候,即浑身透亮,上天赐予了你这个使命。大家都说,你的德行能够和虞舜协调一致,沿袭了我们唐朝的传统,谦虚地接受吧。这是天命所在,你要恭敬地遵守大礼,以此来庆贺万国的承天之命!”
册封大典已经完成,魏王曹丕接受了八项大礼,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贾诩带领大小官员朝拜于坛下。改年号为黄初元年。国号改为大魏。曹丕即刻传旨,大赦天下。谥父曹操为太祖武皇帝。华歆上奏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汉帝已经禅让天下,理应退位就藩。请求陛下下道圣旨,把刘氏安置在什么地方?”说完,扶着献帝跪在坛下听旨。曹丕降旨封献帝为山阳公,当天就要出发。华歆按着剑指着献帝,厉声说:“立一个皇帝,废一个皇帝,是古代的常道!现在陛下仁慈,不忍心加害,只封你为山阳公。今天就要出发,不宣召不许进宫!”献帝含着泪拜谢,上马离开了。坛下的军民看到这情景,伤心不已。曹丕对群臣说:“舜、禹的事,我知道了!”群臣都高呼“万岁”。后人观看这次受禅坛,有诗叹道:“两汉经营事颇难,一朝失却旧江山。黄初欲学唐虞事,司马将来作样看。”百官请求曹丕答谢天地。曹丕正要下拜,忽然坛前刮起一阵怪风,飞砂走石,急如骤雨,对面都看不清;坛上的火烛全都被吹灭了。曹丕惊倒在坛上,百官急忙把他抬下坛,过了好一会他才醒来。侍臣把他扶入宫中,好几天不能上朝。后来病情好转了些,才出殿受百官朝贺。封华歆为司徒,王朗为司空;并封大小官员;逐一予以提升和嘉赏。曹丕的病还没好,怀疑许昌宫殿有很多妖怪,于是自许昌迁往洛阳,大兴土木建造宫殿。
早就有人到成都来报告说,曹丕自立为大魏皇帝,在洛阳盖造宫殿,而且还传言汉帝已经遇害。汉中王听到这个消息,痛哭了一整天,下令百官挂孝,遥望设祭,上尊谥曰“孝愍皇帝”。刘备因此忧虑,得了病,不能处理政务,把政务都委托给诸葛亮。
孔明与太傅许靖、光禄大夫谯周商议,认为天下不能一天没有君主,想尊汉中王为帝。谯周说:“最近有祥风庆云之瑞兆;成都西北角有黄气数十丈,冲天而起;帝星见于毕、昴之分,煌煌如月。这正是应当汉中王登皇帝位,以继承汉朝的统绪,还有什么疑问呢?”于是孔明与许靖,带领大小官员上表,请汉中王登皇帝位。汉中王看了表章,大吃一惊地说:“你们想陷我于不忠不义的罪名吗?”孔明上奏说:“不是的。曹丕篡夺汉朝自立为帝,而您是汉朝的后裔,理应继承帝统以维护汉朝的祭祀。”汉中王一听,变了脸色说:“难道我要学逆贼的做法吗!”说完一甩袖子就走进了后宫,众官员都散了。
三日之后,孔明再次带领众官员进宫,请汉中王出来。众人都跪在地上。许靖上奏说:“现在汉天子已被曹丕所杀,大王不即皇帝位,兴师讨伐叛逆,就不能算是忠义之举。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希望您成为君主,为孝愍皇帝报仇雪恨。如果大王不肯从我们所提议的话,那么就会失去百姓们的希望和期待了。”汉中王说:“我虽然是景帝的孙子,但并没有什么恩德可以施布于民众;如果现在我自立为帝,与那些篡夺皇位的人有什么不同呢?”孔明苦苦相劝了几次,但汉中王坚持不肯听从。
孔明设计了一个计策,对众官说:“这样,这样。”于是孔明托病不出。汉中王听说孔明病重,亲自来到孔明家中,直接走到他的床边,问他:“军师你得了什么病?”孔明回答:“我忧虑如焚,命不久长。”汉中王问:“军师忧虑什么?”问了几次,孔明只是装病,闭上了眼睛不回答。汉中王再三请问。孔明叹了口气说:“臣自从出了茅庐,得到大王的信任,跟随到现在,言听计从。现在幸亏大王占有两川之地,没有辜负臣以前的话。而今曹丕篡夺了皇位,汉朝的祀运就要断绝了。文武官员,都想奉大王为皇帝,灭掉魏国,兴旺刘汉,共同成就功名。不料大王坚持不肯,众官员都有怨恨之心,不久就会离散了。如果文武官员都离散了,吴、魏来进攻,两川难以保住。臣怎么能不忧虑呢?”汉中王说:“我并不是推辞,只是怕天下人议论罢了。”孔明说:“圣人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现在大王名正言顺,还有什么好议论的?难道没有听说过‘上天赐予的不接受,反而会受到惩罚;时机到了不行动,反而会遭受灾祸’的道理吗?”汉中王说:“等你病好了再去实施,不会耽误的。”孔明听完后,从床上跳起来,把屏风一击,外面的文武众官都进来了,跪在地上说:“大王已经答应了,就请选个好日子来行即皇帝位的大礼。”汉中王看了看,原来是太傅许靖、安汉将军糜竺、青衣侯向举、阳泉侯刘豹、别驾赵祚、治中杨洪、议曹杜琼、从事张爽、太常卿赖恭、光禄卿黄权、祭酒何宗、学士尹默、司业谯周、大司马殷纯、偏将军张裔、少府王谋、昭文博士伊籍、从事郎秦宓等众人。
汉中王惊讶地说:“陷害我于不义,都是你们这些人的过错!”孔明说:“大王既然答应了我的请求,就可以筑起祭坛,选择吉日,恭敬地举行登基大礼。”当即派人送汉中王回宫,一面命博士许慈、谏议郎孟光主持礼仪,在成都武担之南筑起祭坛。各种仪式准备齐全,许多官员整理好仪仗,迎请汉中王登上祭坛,致祭。谯周站在坛上,高声朗读祭文,说:“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朔,越十二日丁巳,皇帝刘备谨恭敬地昭告天地神灵:汉朝拥有天下,历数无穷。以前,王莽篡夺了汉朝的皇位,后来光武皇帝震怒而杀了他,汉朝国家又恢复了。如今,曹操横征暴敛、凶狠残暴,诛杀了正宫伏皇后;曹操的儿子曹丕,也极为暴虐凶逆,抢窃帝位。各位文武大臣、官僚、士卒和广大将士,都认为汉朝的祀祀已经废弃,认为刘备应该继承皇位,恢复汉朝的统绪。我刘备惧怕自己没有德行而忝居帝位,就向庶民百姓和远方君长询问,都说:上天的意志不能不答复,祖先的基业不能不维护,四海之内不能没有主君。大家一致推崇拥护备当皇帝。我刘备畏惧上天的明命,又惧怕高祖刘邦的事业将要毁于一旦,就选择吉利的日子登上坛祭祀天地神灵,接受了皇帝的印绶,去抚慰统治四方。希望神灵保佑汉朝皇帝的恩泽,永远保护历代百姓!”读完祭文后,孔明率众官员恭敬地奉上玉玺。汉中王刘备接受了玉玺,在祭天神时将玉玺捧到坛上,再三推辞说:“我刘备没有才德,请选择有才德的人来继承大业。”孔明上奏说:“大王您平定了四海,功德彰明于天下,何况大汉乃是宗室之国,您就登上帝位吧!我们已经向上天祭告了,还有什么可让的呢!”文武官员们纷纷高呼万岁。仪式结束后,改元为章武元年。立妃吴氏为皇后,长子刘禅为太子;封次子刘永为鲁王,三子刘理为梁王;封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其他文武各官也都得到了升赏,大赦天下。第二天举行朝会,文武官员朝见完毕,分列两班。刘备在朝会上下诏书说:“我自桃园与关羽、张飞结义,誓同生死。不幸二弟关羽被东吴孙权所害。如果不报仇,就是辜负了我们的结义誓言。我想发动全国的军队,剪除东吴,生擒逆贼,以报二弟之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台阶下有一个人拜伏在台阶下,劝阻他说:“陛下不可。”刘备看了看,原来是虎威将军赵云。正是:君王未及行天讨,臣下曾闻进直言。
不知道子龙的劝阻如何,请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