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围坐的亲戚不过是为了坐山观虎斗,纯是为了看热闹的话,那么再听到南瑜这样有理有据,几乎是滴水不漏的话之后,全然变成了目瞪口呆。
诡异的安静。
整座汤家大宅,也许是从这一刻才从昨日的幻觉中走出,开始震动,甚至碎裂。
不管在场的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但每个人此时此刻却是在明白不过,这座宅子的天,怕是要变了。
打破沉静的,还是汤英楠。
她已经无路可走,如果她沉默以对,那么从此往后,这个家,恐怕就彻底没有了她的说话权利。就是再怎么骄纵傲气,汤英楠也在明白不过‘经济’大权的重要性,如果从此这宅子里的所有开支费用都流进南瑜的手里,恐怕她就离搬出这栋宅子的日子不远了。
汤英楠强迫自己镇定,她沉声说:“好好好,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没想到到了怀瑾这里,竟成了娶了媳妇容不下姑妈。我是汤家的人,怎么?你还想把我赶出去不成?”
“当然不会赶您出去。”南瑜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所以她根本不需要着急,只用慢悠悠的跟汤英楠好言好语,“你是怀瑾的姑姑,这是不争的事实,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谁家没有一两个糟心的亲戚,您的婚姻情况,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我现在让您搬出去。您有地方去吗?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逼人上吊的事。”
南瑜说话的语气软的很,听着真像是为汤英楠打算考虑的一样。
可是她说出口的字字句句,却又是那么的刺心。
什么叫‘糟心亲戚’,什么叫‘无处可去’,还有什么叫‘有目共睹的婚姻’?
如果先开始与南瑜的唇齿之战是闻雨天没有经历过的,那么现下,这样绵里藏针,几乎每个字都能杀人的语句。就是汤英楠从小到大都未曾见过的了。
说来,汤英楠可谓命运垂青的天之骄女。
出生就是汤家的小公主,上面有父亲有哥哥护着,无忧无虑的长大。后来父亲离世,她还有哥哥,为她操心安排,长兄如父,她被照顾的依旧顺风顺水。
人生唯一的挫折,大概就是当年看上一无所有的穷但有志气的唐冠年。
当年她哥哥(也就是汤怀瑾的父亲)汤英城是坚决不同意妹妹嫁给生无分文的唐冠年的,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哪里能配得上他们唐家的千金小姐。
非常俗套的剧情。
汤英楠跟家里抗争不过,最后用让唐冠年进汤铭集团任职的条件,妥协,嫁给了从小就有婚约的闻墨。一段没有成功的感情,原本到这里就该花上句号。
汤英楠结婚生子,跟闻墨的婚姻。在最初的阶段,其实过的还算融洽。
闻墨跟汤英楠是从小就认识的世交子弟,感情虽谈不上轰轰烈烈,但至少是能说到一切去的。
但生活如果能这样永远下去该多好?
汤英楠结婚第八年,汤英城夫妇遭遇车祸双双遇难,当时的汤家嫡支风雨飘摇,所有亲戚,甚至是公司里的股东都在威逼汤英楠妥协,将手中的股份全部交出去。
她一个从小被护着长大的娇娇女,哪里经历过这样残酷的争权斗争。
想要依靠丈夫闻墨,偏偏闻墨是书画家,性格恬淡无争,最是心软的一个人。这样的人交朋友、谈恋爱、甚至是结婚都是可以的,唯独在权力斗争的时候,这样的性格,简直能害死人。
在汤英楠最无助的时候,她的丈夫,却劝着她,不如放手。
退一步海阔天空?
开什么玩笑!
汤英楠就是在那个时候,跟闻墨彻底断了感情。他们汤家多年的基业,她的父亲跟哥哥拼尽一生的精力才得来的一切,让她轻轻松松的拱手让人?
别说是在哥哥刚刚离世,悲痛难忍的当时,就是现在,汤英楠同样无法认同。
救赎,来自唐冠年。
曾经炙热的恋人,在汤英楠准备结婚到婚后将近十年的时光里,唐冠年凭借着自己的手段、魄力,在汤铭集团内部,已经爬上了很高的位置。
汤英楠后来回想,再一次与唐冠年相遇,他在那样危机的时下。他就那样出现了,强大的,强势的,带着势不可挡的威仪。心动,竟超越了年少时的爱恋,两人分离十年,几乎没有见过面,但是重逢。一切似乎并没有那么难。
她还爱着他。
而他,对她,势在必得。
谁说年近中年就会丧失爱人的能力,于汤英楠来说,跟唐冠年的这十年,才是她最快乐美好的十年。唐冠年给她的身份、财富、地位,甚至是性,都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是性格绵软的闻墨,从不曾给过她的。
闻墨.......闻墨.......
闻墨坚持不离婚,为此,他宁可躲起来,让唐冠年的人找不到他。
若不是闻墨躲了这十年,她汤英楠早已经是唐冠年名正言顺的妻子,可以跟唐冠年一起双宿双飞,何至于走到今天,要被南瑜刁难的这一天!
汤英楠从前的日子过的太好了。以至于,面对南瑜这样,毫无避让的迎头痛击,她连还嘴的能力都没有。
忍无可忍。
其实平时看着越是骄傲的人,背地里越是脆弱。
汤英楠敌不过南瑜,几乎是哭着落荒而逃,离开了汤家大宅。
南瑜表情依旧,甚至小小的叹息。跟在座的亲戚们解释,“我姑妈她从来就是这个脾气,虽任性,但各位都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多包涵。”
在座的谁不是见风使舵的高手,频频点头。
等南瑜将这些人都送走,就开始一个个的过滤大宅里的佣人。
这些佣人在今天之前,对着南瑜。那叫一个耀武扬威,不说昨晚新婚夜的事,就说从前在汤怀瑾在汤铭总部的那栋别墅里,这些人就让南瑜吃过不少的苦头。
南瑜从来都是一个记仇的人。
没办法,早前的时候,罗亚恒就说过她,长期缺爱的女人。
她是缺爱,从来没有在爱里成长。就没有仁慈的根本。南瑜想要的,一直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目光在一个个低眉善目的佣人脸上划过,南瑜冷冷的说:“规矩,你们都是老人儿,不用我教。我的话,就一句,往后这宅子姓汤,我是女主人。若是有人心里认为我不配。自管去找你们觉得配的人,好走不送!”
这话说出,杀伤力已经在了。
南瑜并不多纠缠,转身上楼回了卧室。
其实关上卧室门,南瑜就身子发软,她昨晚被汤怀瑾弄得狠,又是一夜不睡,身体原本就疲乏。刚才又要跟那些亲戚作戏。又要跟汤英楠斗法,桩桩件件,都不是容易的事。
她真的很累。
不过,南瑜坐在床上,盯着床尾汤怀瑾昨日匆忙走时换下来的拖鞋,低声呢喃,“为了你,我真是拼了。”
汤怀瑾说想要这个家成为他们的。
南瑜虽然觉得烦,觉得艰难,却还是努力的去做了。
今天她只是打了汤英楠一个措手不及,但这只是开始。汤英楠如果真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就不会三番四次的劝汤怀瑾不要去动唐冠年,不要夺回汤铭的权利。
大概汤英楠自己都没有想清楚,十年的时间,她的心,其实早已经跟了唐冠年。
女人一旦陷入情爱。心就盲了。
.........
南瑜的猜测,半点没错。
汤英楠在南瑜这里受了委屈之后,第一时间就驱车赶往唐冠年在汤铭总部的别墅。
这片别墅区,有汤怀瑾的独栋,有穆骞的独栋,自然也有唐冠年的。
汤英楠对这里在熟悉不过,一路哭着就冲了进去。
还在过年期间,唐冠年还未恢复工作。他一直未婚,所以此时在家,也不过是他还有身边的秘书。
汤英楠哭着进门,直直就往唐冠年怀里扑。
唐冠年原本脸色并不好,不过看到她这幅样子进来,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挥手让秘书下去,自己在第一时间将汤英楠抱在了怀里。
“怎么了这是?”
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汤英楠更是哭的嚎啕。
委屈的像个孩子。
唐冠年无奈又心急,怀里的女人如今已经年过四旬,金娇玉贵的养着,汤英楠其实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
他至今记得,当年她哥哥去世,她哭着找上自己时的样子。
明明已经是个孩子的母亲,可她依旧娇媚。哭起来半点矫揉造作都没有,就是那么自然的扑进他的怀里,让他欲罢不能。
唐冠年顾不上别的,一下下的在她脸上啄,舔吻着她的眼泪,“到底怎么了?”
汤英楠哭了一阵,其实眼泪就有些流不出了。她当然知道自己年纪不小,现在这样跟女儿雨天一般的哭闹,实在是丢脸。
可她真的已经习惯了,小时候跟父亲哭,长大了跟哥哥哭,再后来有个宠她到骨子里的唐冠年。
女人一生的机遇塑造性格。
无疑,汤英楠是个命好的女人,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她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当然,她还想要得到更多。
不过很多话,她却不能说,顾左右而言它,汤英楠问,“怎么家里就你一个,阿骞呢?”
大过年的,家里只有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冷清了。
唐冠年盯住她躲闪的眸子,回答她,“他今日回孤儿院去看望。”
穆骞是从孤儿院领养出来的孩子,每年大节小节的,穆骞还是会回孤儿院去看望。无论如何,那里都是她的根。
“非要选在这个时候?”汤英楠皱皱眉。
她刚哭过,脸上的妆都花了,虽然保养的好,但总归是年纪在那里。皱眉的动作做出来,眼周还是能看到岁月的痕迹。
唐冠年不是第一次说这话,可此时他还是又说了一次,“小幺,你真的要让我孤独终老,到死都不能得到你?”
汤英楠提起这事就委屈。
他的一句‘小幺’,那是她的小名,从前这般叫她的父亲、哥哥。都不在人世了。
如今,也只有他还在这么叫她。
汤英楠眼泪又开始掉,“你以为我不想离婚嫁给你,你明明知道我心里都是你!只是这些年闻墨躲着不露面,我想跟他离婚,怎么离?再者说,当年我跟他的婚事是我父亲在时定下的,冒然离婚,我的股份会全部归零,我哪里敢?”
如果可以,汤英楠根本不愿意跟唐冠年这么不清不楚的同居十年。
还不是出于各方面的顾虑。
先开始是闻墨躲着不出来,后来满两年后,她就可以以分居为由,向法院提出离婚。只是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早在她跟闻墨当年定下婚约的时候。她的继承权就被做了规定。
若是她单方面选择离婚,那么继承权就等于主动放弃。
重男轻女,这是豪门里不变的真理。
如果女儿能为家族带来联姻,那么还可以算是有利用的空间,但是如果女儿不听话,想要脱离安排好的轨迹,下场,只有一条,那就是净身出户。
功名利禄,都是牵绊。
汤英楠舍不下。
唐冠年,同样舍不下。
若是没有了汤英楠委托给他的股份,他其实什么都不是。
这样的理由,唐冠年已经听了十年,他早在筹划能顺利的让汤英楠安全的离婚,却没想到在马上就要实现的时候,被汤怀瑾搅了局。
汤怀瑾将闻墨招回公司。亲密如父子。
这无疑是让闻墨有了对抗唐冠年不断拓展的势力的底气,闻墨如今,别说是跟汤英楠离婚,照着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
唐冠年甚至觉得,大概不久的将来,被剔除出公司的人,会是他!
到那时,汤英楠就会回到闻墨的身边去,再也没有一分他唐冠年存在过的痕迹。
这样的情况,怎么可以?!
唐冠年一双虎目中闪过锐利的暗芒,他将汤英楠推靠在墙上,强行要她。
动作蛮横的同时,说着,“很快!小幺,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没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