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见到这么一个人,南瑜有点发愣。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蔚杉,不过蔚杉作为《未来星工厂》比赛的第一名,在比赛结束之后发展的不错,先是开创了以自己的名字延展出的品牌‘蔚蓝’,新品发布会当时举办的特别隆重,沪上有些名头的时尚界人士,都去出席了那场时装发布会。
南瑜记得当时罗亚恒还曾酸溜溜的感叹过蔚杉走的路子才是每个设计师的梦想。
在传统的意义上来说,设计师最好的路,当然就是创立自己的品牌,召开盛大的新品发布会,邀请各界名流来参加发布会。但,南瑜是个务实的人,她给罗亚恒的劝解是,“你看看她衣服的销量,跟你设计的销量能比吗?”
这么一说,罗亚恒就缓过了心口的那股羡慕嫉妒恨之气。
宸帆旗下的网店加上私人定制业务,这一年销量真的算起来,是非常吓人的。网店这个平台,动辄就是上万件的销量。这在实体店,尤其是如蔚杉这种由个人创立的高端品牌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么想想,罗亚恒就又有些沾沾自喜,“加上网上那些盗版网站的销量,我设计的衣服,在过几年恐怕就能覆盖全国。”
网店的发展迅速,罗亚恒这种将衣服买遍全国的想法,其实只是时间问题。
设计师之间总有些暗自较劲儿,尤其是罗亚恒跟蔚杉这种同一个比赛里走出来的冠亚军。所以在南瑜开口之前,罗亚恒先一步出声质问蔚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好端端的,你抢我们的面料干什么!”
南瑜因这话有些哭笑不得。
可见在罗亚恒的内心深处,蔚杉还是要比他们这种开网店的要高级些,否则,怎么就是人家走阳关道,他们过独木桥。
蔚杉身上依旧穿着中国风的衣衫,不过今天她穿的不是南瑜记忆里的旗袍,而是有些汉服风的衣服。虽然还是能看出其中想要传达出的古风调调,不过在设计细节上,已经改变了很多,更贴近现在的生活,现代了很多。
看人先看衣,已经成了南瑜现在的职业病。
将衣服完完整整的看完之后,才注意到蔚杉的脸,她比从前妆更浓,人显得更加艳丽的很多。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浓妆,蔚杉跟着闻墨长大,身上是书卷气几乎是浑然天成,她又喜欢穿淡雅的颜色,配上浓妆的脸,总有些不搭配。
蔚杉并不看跟她说话的罗亚恒,而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南瑜,同南瑜打量她一样,她也在打量着南瑜。
因双十一的关系,南瑜忙的厉害,所以今天南瑜穿的非常休闲,说白了就是舒服适合干活。宽松的oversize毛衣,下身是跟上装搭配成套的修身裙,长到小褪的位置,搭配时下很火的nike/yeezy,整个人包裹在米色的套装里,温柔又慵懒。
跟蔚杉的精心修饰相比,南瑜这样的装扮,实在显得随意。
蔚杉心中升起点点的扭曲,恨恨的对罗亚恒说:“你们做那种衣服的,根本就不需要顶级桑蚕丝。给了你们,只会浪费!”
南瑜三人被这话气的不轻,什么叫他们做‘那种’衣服。
罗亚恒依旧是情绪最强烈,在设计师眼里,自己的作品是至高无上的东西,什么都可以被轻视侮辱,唯独作品不能接受任何的玷污。
眼看着罗亚恒要失控,南瑜急忙跟欧芯一左一右抓住他,生怕他在这时候发脾气。罗亚恒若是犯起脾气,那真是不好惹,真急了,出手打人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欧芯扯着罗亚恒的一只手臂,对着蔚杉反唇相讥道:“我们做的衣服是什么样子的,市场、消费者才有评论权,蔚小姐怕是没资格评价!”
双管齐下,南瑜如今是公司负责人,自不可能跟蔚杉在这里斗嘴皮子。
她只是转头看着面料长的老板,一字一顿的说:“原来辛厂长是看不上我们宸帆,才给我们以次充好!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这件事情若是辛厂长没法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咱们就只能法庭见了!”
经营公司这些时间,虽然不算是经久沙场,可到底南瑜是长了不少见识。
这种时候,她要做的是挽回公司损失,而不是跟蔚杉为了一言一语去争辩。
辛厂长左看看南瑜右看看蔚杉,就气场来看,南瑜这种真的一步步经营公司走过来的人,比只知道风花雪月设计稿的蔚杉,身上的气场还是要强大许多。
别看蔚杉打扮的隆重,但女人到底能不能唬住人,看到是实力,而不是样子。
辛厂长跟宸帆已经合作了很长时间,宸帆算是目前他们最大的客户之一,他当然不愿意为了一个蔚杉就断了自己的财路。辛厂长前后一思索,就彻底把幕后的人给卖了,“那批料子不是我不想给你们,而是靳总给我来电话,说他给你们换了一批不差的,我信了靳总的话就没多过问。现在出现这种情况,你跟靳总去说。真不甘我的事!”
论甩锅的功力,这厂长真是不用怕谁。
他口中的靳总,南瑜当然知道是谁,无非就是靳南风。
南瑜如今订单越来越多,生意做的越来越大,跟靳南风有交叉的地方就多了起来。真的深入的接触沪上的本地服装市场才能明白靳南风家族所掌管的‘靳氏’有多么的强大,他们集团旗下品牌几乎涵盖所有的年龄层以及所有的消费段。
从名头享誉国际的高端品牌到街上随处可见的高街热销产品,几乎方方面面都有靳氏的渗透。
南瑜之前有过好几次采购到的面料就是靳氏用剩下来的尾料。可以这么说,在沪上做服装生意的中型商家都要跟靳氏有业务重叠。
辛厂长搬出靳南风来,还真是让南瑜有些说不下去。
要知道若是靳氏对宸帆产生隔阂。只需略使手段,宸帆就很难生存下去。至少在面料这一块,南瑜就会变的很艰难。
南瑜沉默片刻。
她这一沉默,蔚杉就笑出了声。
原本安静的房间里,女人的笑声突兀的很,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罗亚恒向来毒舌,张口就骂,“不过就是傍了个男人,还当自己是什么好玩意儿呢!我原还羡慕你能创立自己的品牌,现在看。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卖屁股!”
蔚杉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来。
一张脸当场就红了。
蔚杉咬牙切齿,憋着劲儿要跟罗亚恒斗起来。
南瑜心里烦,高声说:“行了!走!公司里还有那么多事情,哪有时间再这里浪费时间!”
说完南瑜带着罗亚恒跟欧芯就准备离开,跟蔚杉交错身体的瞬间,南瑜用眼角看向蔚杉的脚,特别蔑视的说:“原先你说过会跟我公平竞争,我一直等着,现在看来,我根本就是站上了没有对手的战场!”
说完南瑜就带着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蔚杉在原地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南瑜的意思是说她蔚杉根本就不配被称之为对手。
这句,无疑是杀伤力极大的。
蔚杉怒不可遏,脸上的青筋斗鼓出来,跟南瑜一样,蔚杉同样没有忘记过,她在汤怀瑾受伤时去到汤加大宅说过的宣言。她会在正面击败南瑜,让南瑜知道,谁才是更适合汤怀瑾的人。
为了这个目标,她几乎付出了一切!
可眼下,南瑜却连一个正眼都不愿意给她,这如何能不令她发狂!
悲催的辛厂长看着蔚杉狰狞的表情,心肝都颤了颤,只是心里念着这位蔚小姐是靳总最近捧在手里的人,再怎么他都不能惹了这位的不高兴。所以尽心尽力的劝着,“蔚小姐何必跟南总斗气,她一个女人做生意,比蔚小姐可不容易多了。”
对外,南瑜从未搬出过汤怀瑾的旗号。
所以这些合作的老板都当着南瑜是一个女人在做生意,对她未免多些照顾。
蔚杉冷哼一声。她才不信凭着南瑜能做出什么大事业来。还不是有汤怀瑾在身后撑着,只是南瑜这人奸诈!从来不承认怀瑾哥哥的功劳,一个人独占了所有功劳!
偏见这种东西,一旦形成,就不会改变!
蔚杉勾起唇,对自己说着,“南瑜,我绝不会认输!”
.......
南瑜跟欧芯罗亚恒上车,罗亚恒一路都臭着脸,那表情活像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欧芯出了面料厂的大门就不再管罗亚恒了,在里面她是怕罗亚恒真的动手,闹出乱子来,所以才一直拉着他,现在出来了,谁还管他的臭脾气。
欧芯担心的是其他事,她跟南瑜商量着,“要不这一次就算了,靳氏的人咱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他们在沪上做服装一家独大,面料这一块几乎被他们垄断,跟他们翻脸,对咱们没有好处。”
靳氏在沪上的名头太大,再者靳氏旗下的公司实在是需求量庞大,所有的面料厂都想着能跟靳氏合作,为了靳氏的订单,面料厂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靳氏作对。
沪上的面料厂无非就是这么些个,为了这一次的事情跟靳氏对上,欧芯认为划不来。
“咱们这次就将错就错的出货算了,反正买回去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咱们设计原版的模样!价格定地点。卖出去算了!”欧芯说的,也不能不算是一条路。
跟靳氏去争论面料的优劣,不一定能挽回公司的损失,反而还会惹怒靳氏的人。
靳氏的作风霸道,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与其跟靳氏闹僵,还不如这一次就忍了,当是卖给靳氏一个人情,至于那些面料不对的衣服,打个大些的折扣,卖出去就是了,只要公司不赔钱,这事情就算是完美解决!
欧芯这话说的很实在。
可罗亚恒却强烈反对,在车里就吵了起来,“你刚才没听到人家怎么说咱们?从那个厂长到蔚杉,张口闭口都说咱们的衣服差!”他气的猛拍座椅,“就为了不让他们看不起,咱们都不能把货不对版的衣服发出去!”
“那这笔钱怎么办?已经做了五百件,还有那么多的面料堆在仓库里?不卖出去难道等着他们发霉?照你的方法做,咱们这一年就算是白干了!”
欧芯跟罗亚恒针尖对麦芒,根本寸步不让。
罗亚恒才不管钱的事。“白干就白干!就算是赔钱,那些衣服都不能卖出去!我设计的作品,绝不能让这么给毁了!”
罗亚恒心里憋着气。
跟他一起参加《未来星工厂》的那些选手,如蔚杉这样开创自己品牌的有,还有参赛完之后就签约到国际知名服装公司的有,签在靳氏这种国内数一数二的服装公司的也有。投身网店事业的,只有罗亚恒这一个。
虽说宸帆这一年来发展的很不错,但是在内心深处,传统观念上,大家对网店还是比较看轻的。罗亚恒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嘲笑他目前在做的事情的人。
他原本也想成为国际知名的顶级服装设计师。可因缘际会之下,目前,他做一家网店的设计主管。并且对自己的这份事业,还抱着非常高的理想,所以他绝不能允许欧芯用这样的行为,毁了他的设计。这是一种信念。
欧芯当然有自己的立场,她据理力争,“什么你的设计!咱们是家公司,公司!上上下下从咱们总部到工厂工人,这么多人!每个人都要吃饭。都有一家人要养活!你为了你的狗屁设计,就能让他们都喝西北风?亏你说的出来!”
公司要运营下去,成立利润是不可能不考虑的问题。
欧芯跟公司里几乎所有的员工都关系不错,她很清楚大家生活的艰难。这一年全公司都在没日没夜的奋战,为的不过是能多挣几个钱,好让日子过的好一些。真的为了罗亚恒这种所谓的‘情怀’的人,恐怕是一个都没有。
不是每个人都有罗亚恒这样的家境,为了他的这一份小事业,就能全家从洛杉矶搬回来,在沪上买房置产。公司里更多的,是每个月都要苦哈哈还房贷的人,钱!对大家来说,至关重要!
两人争执不休,哪里还有往日的一个追一个躲的模样,简直恨不能在下一刻就手撕了对方。
南瑜在这一片吵杂声中,矛盾至极。
说实在话,南瑜其实更偏向欧芯说的方案一些。不是南瑜不知道情怀的重要性,而是公司的运营,全权由南瑜在把控。这一次选用的衬衣面料是非常优质的桑蚕丝。预付款都已经打过去了,如果现在完全不追究面料方的责任,全部由宸帆承担损失,真的会损失非常多。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完全是面料方违反规则,现在让毫无责任的宸帆承担全部的责任,南瑜咽不下这口气!
跟欧芯还有罗亚恒的角度不同,南瑜心里更多的是不平!
这件事,凭什么要宸帆来承担后果!
欧芯还有罗亚恒一路吵回公司还没有吵出结论,南瑜一路沉默不语。到公司后,已经是下午下班时间。
吵的时间太久,两人都已经口干舌燥。
欧芯回公司先喝水,猛灌了半瓶矿泉水之后,才想起南瑜来,叫着南瑜,“南总,你倒是说句话呀!这事情你看,到底要怎么办?我听你的,你说了就算!”
南瑜想了一路。最终还是认为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说:“我跟靳南风联系下,他总得给我个解释才行。要是这次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忍了,那往后这种事情恐怕会接二连三发生。”
“说的对是对.......可靳氏那边恐怕不好惹.......那个蔚杉,我看着准跟那个靳总有一腿!”欧芯说起这个话题,有些愤愤。
罗亚恒只有一句话,“我不管你们怎么弄,反正那批衣服不准发出去!我现在就去仓库守着,谁也别想动那批衣服!”
说完他还就真的转身走了。
都这个时间了,他这一去。绝对是要在仓库过夜。
南瑜有些担心罗亚恒,他最近脸色看起来都有些泛青,就是身体再好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欧芯拉住南瑜,“让他去,仓库那边有个休息室,我让人给他送床被子去。”
刚才两个人还吵的你死我活的,转眼这就关心上了。
在一起工作就是这样,想要不出摩擦,那不可能,但到底心里都明白。大家都是为了公司好,并不会真的去记仇。
南瑜通过林秘书要到了靳南风的手机号码。
林秘书目前跟汤怀瑾在纽约,接到南瑜的电话,他微微有些惊讶,听到南瑜打电话过来是为了要靳南风的电话,他眼神有些灰暗下去。
忍不住说:“夫人,最近汤总非常忙,如果不是要紧事,还是别打扰他。”
南瑜一听就知道林秘书是误会了,这林秘书说好是真好。不过他的好,全部是针对汤怀瑾,对汤怀瑾的忠心与爱护超越所有,就算是南瑜,在林秘书这里,恐怕到如今都还只是个外人。
南瑜急忙解释说:“我不找汤怀瑾,是我自己的事情要找靳南风处理,你别跟他说我来过电话的事。”
她也生怕因为自己的事情打扰到汤怀瑾。
只是南瑜这样的解释,并没有让林秘书满意,他转而又说:“夫人。如果你有时间,还是给汤总打个电话比较好。”
南瑜真是无奈,这又怕她麻烦,又要她打电话,这前后矛盾啊。
不过无奈归无奈,南瑜还是应下来,好声好气的回答,“好,我会抽空给他打电话的。”
林秘书直接说了句,“那稍后我会把靳总的手机号码发给您。”
说完就直接挂电话了。
南瑜挂了电话。有些苦笑。
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林秘书态度的不佳,前思后想,可能林秘书的想法跟欧芯是差不多的。认为南瑜嫁给了汤怀瑾,就该时时刻刻为了老公存在,嘘寒问暖,恨不能寸步不离。
可南瑜的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她还有自己的工作,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这还不包括突发事件。汤怀瑾在国内的时候还好,夫妻俩晚上总归还能见一面。可汤怀瑾一出差,这事情就难办了。
纽约跟沪上的时差,每次南瑜争分夺秒要睡觉的时候,正是汤怀瑾有空闲的时候。
两个人的时间总是碰不上,南瑜又不敢在工作时间给汤怀瑾打电话,怕打扰他工作。所以就有了,她跟汤怀瑾好久不联系的问题存在。
南瑜吹了下额前的碎发,叨叨着:“说我不给他打电话,难道他就不能打给我?”
汤怀瑾根本就没有主动给她来过电话好吗!
每次都是一条简短的信息而已。
好似身边的所有人,都会站在汤怀瑾的角度看问题。希望南瑜能完全的为汤怀瑾而服务。从没有人站在南瑜的角度考虑,她也很忙很累。
公司里的陈姐说的好,现在是世道对女人真不公平。不工作的叫黄脸婆,说你与社会脱节,老公迟早不要你。可要是工作,忙着自己的事业,又说你不顾家,没有照顾好老公,种种抱怨。
总之,就是做人难。做女人,更难。
南瑜叹口气,想着这次双十一上新完之后,她无论如何要休假一段时间,哪怕是每天在家等着汤怀瑾回家,也总要回归家庭一段时间。
要不然,这夫妻俩恐怕都快成陌生人了。
想想都觉得累。
先把汤怀瑾的事情抛到一边,南瑜斟酌了下用词,看时间不算晚,就给靳南风拨了过去。
靳南风接的并不快。
接通后,他那边还响着阵阵音乐,听起来像是在参加误会。
靳南风直接开口说了句,“抱歉。”
然后南瑜就听到他那边的音乐声慢慢弱了,直至安静。
南瑜耳边清晰的传来靳南风不带任何背景音乐,没有杂质的声音。
“南瑜?”
南瑜脑子一木,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知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