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怀瑾说完这句话之后,面对他的医生略略有些迟疑。
“还是不要服用这类药物为好,我们要对你进行精神类方面的鉴定,你在服药的情况下,很容易出现偏差。”
汤怀瑾默然的点点头,没有再多要求。
只是他的脸,似乎更白了。那种隐忍痛苦的模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静了片刻。
诡异的干净。
南瑜觉得自己脚步轻飘,人好似都要漂浮起来似的。见到汤怀瑾。她原本的忐忑不安都化作了另外的浓郁的化不开的情绪。
尤其是他如今这幅样子,让南瑜想要放下心来都不成。
她猛地一下就想要上前去跟他说话,却被何修仁先一步拉住了手,他对着她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冲动。
是啊!她不该冲动的,原本能跟着何修仁来看汤怀瑾,已经是意外得来的机会,她不能这时候失控,平白拖累了何修仁。
可.......可是,心里那种刀绞一般的疼痛,还是忍不住的喷涌。
汤怀瑾的身体.......从来很好的。南瑜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之后,就又被自己反驳了下去,其实他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只是从来,她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关于他的一切。
汤怀瑾腿上受过伤,不同于南瑜车祸后那种撞击出的伤痕,他是枪伤。是真的被子弹穿透后的重伤,他的腿骨曾粉碎性被破坏过。
不由自主的想起最近的天气,阴雨连绵,这样的天气对他的腿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而身处在这样的地方,他能不能保暖都是问题。
目光停留在汤怀瑾的衣服上,他应该是被从办公室直接带走,所以身上还穿着体面的西装,只是多日未换。原本笔挺的衣料,显出几分的颓然。
他坐姿还是保持着一贯的笔直,只是在他咳嗽的时候,身体才会跟着幌动。
医生给了他一份问卷,让他填写。
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笔,他写字的姿势非常好看,且他的字也笔锋流丽,不是那种苍劲有力的风格,但自有一股风流在。
南瑜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就好似他们已经相隔千年不曾相遇过。
原来,她是真的想他了啊。
脑海里能想出的,都是他曾经对她好的画面,喂她吃饭喝水,推她出去散步,他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对她却非常的有耐心。
在她身上有伤,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做了能做的一切。
人总是会权衡的,诚然汤怀瑾是很多的缺点。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看到被警官紧紧盯着。完全处于被动状态的汤怀瑾,南瑜的心疼,不是假的。
只是看着他,她的眼泪就会不断的往下掉。
却又不敢。
自始至终,南瑜都没有跟汤怀瑾说上一句话。而对方,好似也没有看到她一样,只是听到沙沙的写字声,他在认真的回答问卷。
从看守所出来,上到何修仁的车子上。南瑜才彻底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是真的很伤心。
汤怀瑾从来都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今天,他却变成阶下囚。
何修仁拿了纸来递给南瑜,说真的,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们这批人从小被送出国,各个都是天之骄子,除了真的交心的一两个朋友,其他的,谁都不服气谁。
谁不是心高气傲的人。尤其是汤怀瑾。小时候被送出去的时候,只有汤怀瑾是汤家独子,在一众孩子中,地位最是高。
谁能想到,会走到今天,亲眼看到汤怀瑾成了被人支配的木偶。
无力反抗。
何修仁心中发苦,却还是劝着南瑜,“你放心,那问卷我扫了一眼,他回到的全无问题。若是警方在拿不出像样的证据,他距离被保释,就不远了。你再等两天。”
南瑜只是摇头。
现在哪里是她忍的问题,明明是汤怀瑾再忍的问题,南瑜抽泣着问:“能不能给他送进去一些止疼片,他的那个腿......伤过的。”
上次汤怀瑾在泰国受伤,何修仁是亲自去检查过的。
他当然明白。
只是.......何修仁说:“你不知道,这案子现在被上面的人盯的紧,而且那些媒体就跟疯了似的无孔不入。若是没有闹成这样,像是往常我们有几个纨绔子弟的朋友,进个看守所跟回家似的。在里面就是想吃牛排都没问题,这一次我们各方面的人都疏通好了,但谁都不敢这个时候顶风作案。”
要不是被盯的这样紧,何至于让汤怀瑾受这么多天的罪。
南瑜心里知道汤怀瑾还有一班好朋友在为他奔走,尽管这些人南瑜都不是很熟,但是这份情,却是要领的。
她渐渐的止住哭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着何修仁道谢,“这次的事情真是麻烦你,我知道你已经在筹备婚礼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说来也是惭愧。
何修仁订婚的事情整个沪上差不多都知道,当时汤怀瑾跟南瑜说过一嘴,她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南瑜能帮到的不多,可是此时在回想。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懂得人际,这种时候,当然要能帮的搭把手。
总要有来有往。
南瑜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很多行为,经过这次的事情,她开始转变。
“我的公司可以做定制。面料设计这些你都放心,我一定让公司找最好的给你做。”南瑜急急下着保证,就好似能为何修仁做些事情,就能让她心里的负重减轻些似的。
何修仁对南瑜的行为很理解,他是学心理的,当然明白南瑜此时那种心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的慌乱,能做些事情,证明自己还有些用处。总比袖手旁观干等着要好的多。
拍拍南瑜的肩膀,何修仁说:“别这么担心,怀瑾是个男人,他抗的住的。”
至于南瑜说的帮忙,何修仁苦笑一声,“跟我结婚的那人,恐怕是不会在乎什么婚纱款式的,她恐怕只想赶快结婚,有个幌子让她逍遥。”
“嗯?”南瑜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解的看着何修仁。
何修仁被南瑜关怀的眼神看的心口憋闷,他实在没人倾诉,就算是跟汤怀瑾有些话也还是说不出的。但是很奇怪,面对南瑜,他倒是有了倾诉的欲望。
可能是南瑜距离他们的圈子太远,她并不觉有传播的功能,而且何修仁也相信,南瑜会为了他保守秘密。
他很苦涩的说:“我那个未婚妻.......她不喜欢男人。”
“啊?”南瑜是真的惊讶,“那.......岂不是形婚?”
说完南瑜就知道说错了话。有些话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就成了另外的样子。当着当事人的面揭短,这种事情,也只有南瑜这种完全不混交际应酬圈子的人能干的出来。
不过对何修仁来说,这倒是有一种用刀划破伤口,让脓液流出的爽快感。
他将头靠在车子的后背座椅上,很无力却又有些认命的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家.......我家,长辈都认可我们的婚姻。她那个性取向,根本可不能公开。别看我家她家都是学医的家族。可是在这方面却保守的不像个学习科学的家族。而且她家似乎是有基因遗传,她曾经有个姑姑也是这样,后来被家族除名,早早就死在了外面。”
这其中的残酷,根本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
就算是到了现在,很多人依然认为性取向有问题是一种病,很多家长都愿意把这样的孩子送到相关的地方去作治疗。
而作为他们这样行医世家的子弟,自家都出了这样的人,还想要说服别人他们是可以医好的,这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悲剧。不是第一次发生。
当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南瑜对何修仁所面对的困境并不怎么感兴趣,她还是她,自私的时候多。她想要问的是何修仁,毕竟他才是朋友。
“那么你呢?你就这么傻乎乎的赞成?她有问题,凭什么要你跟她一起承担?你想过没有结婚之后要怎么办?没有感情的婚姻,你这一生都要赔进去。”
何修仁呵呵笑,“你跟怀瑾结婚的时候就有感情吗?”
南瑜被打了嘴。
何修仁倒不真是为了打击南瑜,而是,“我们这样的人,看着仿佛都是天之骄子。可是有时候,我们每个人谁不是囚徒。为了一个可笑到不能在可笑的理由结婚,家族需要?鬼知道家族需要什么。不过是个幌子,让那些长辈知道,我是听话的,是可以被他们支配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放心。至于我的婚姻,那就更没什么可说的,我那未婚妻已经同意婚后做试管婴儿,给我们老何家留一丝血脉。这样不是就皆大欢喜了,谁都高兴。这段时间,我为着怀瑾的事情心里堵的厉害,可是谁又会关心我的喜乐,全家人还不是都欢欢喜喜的在筹备婚礼。”
南瑜想听的却不是这些,“我问你的感情,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就是你想要跟她共度一生的人?”
却没想到下一刻,何修仁竟然说出了他心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