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人,正是孙府的下人,为首的那位,正是孙府的管家李吉,他们虽是下人,不过在这曲阿之地,也颇有地位,普通人一见到孙府的车马,立即避道让行。
孙府下人的吃穿用度均是不凡,就算是较之曲阿的富裕人家,也有过之,因此这三人虽穿下人服饰,但整套衣裳却是用上等布料制成的,价值不菲。
杨林向三人打了招呼,便上了马车。
一人驾车,杨林则在车中闭目养神,方才说了两个时辰的书,有些口干舌燥,也有些疲惫。
马车在曲阿城里驰行,一路上,李吉也没有和杨林攀谈,杨林也不介意。
这些人名义上是下人,但是在江东之地,无疑就如同皇宫里的内侍一样,他们自然瞧不起走江湖的说书先生,至于那位深闺里的公主殿下,大概是闲得无聊,才让自己去给她说书的吧?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就来到了孙府门前,孙府虽然比不上皇宫大院,但是也颇为气派,整座府邸占了曲阿城三分之一的面积。
李吉应了门,马车便行驶入内,府邸之内甚是开阔,不仅车马可行,两旁的树木花草也种植得别具匠心。
不过杨林对于此间的奢华不屑一顾,依旧半闭双眼,马车拐了一个弯,便停在了孙府后院之前。
后院和前院不同,是孙氏族人女眷的居住之地,外人是不能进去的,只有丫鬟、奴仆才允许入内,李吉让杨林下了马车,便领着杨林进了后院。
和前院相比,后院又是一番景致,亭台楼阁,别有洞天,树木郁郁葱葱,奇花异草不计其数。
李吉带着杨林径直来到了一座装潢精巧的别院,刚一入内,就见到一名女子在舞剑!
女子身穿青色衣衫,素雅而不失华贵,衣衫的领口、袖口处都绣着金丝,一枝凤钗,却是头上唯一的饰品。
李吉上前禀告道:“公主殿下,人带来了。”
这名女子正是东吴的公主孙仁殿下,孙仁停下手中的剑,瞧了一眼杨林,道:“过来吧。”
杨林来到孙仁的身边,细瞧这位公主,的确是一等一的美人,柳眉凤眼,面容红润,身材纤细匀称,就算不施脂粉,也如璧人一般。
孙仁问杨林道:“你就是曲阿城里最好的说书先生?”
杨林点头,却不出声。
孙仁又问道:“那你会说些什么?”
杨林反问道:“公主想听些什么?”
孙仁面露微笑,不再追问,抖动起手中的剑,又再挥舞起来。
虽是女子,但仁公主的剑术却并非花拳绣腿,举重若轻,进退有度,舞的是一套实战性极强的剑法,杨林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直到孙仁将一套剑法使完。
侍女送来了湿巾,孙仁擦拭了头上的汗水,便让侍女下去了,随后孙仁看了李吉一眼,道:“你也下去!”
管家李吉虽不放心仁公主和一个生人待在一起,但无奈公主的命令,便只好退出了别院。
四下已无他人,仁公主便对杨林说道:“你讲一个侠士的故事来听听。”
杨林恭敬道:“既然如此,不才便给公主讲一个宋国大侠郭靖保家卫国,阻异族入侵的故事。”
孙仁莞尔一笑,便又舞起剑来,仁公主绰号弓腰姬,似乎就算是听故事的时候,也喜欢舞刀弄枪的。
杨林并不介意仁公主如何听自己的故事,自己寻了一处石凳,安静的坐下,便开始讲起来。
“郭靖还没出世,父亲就被人杀害了,其母为了躲避追杀,逃到了外域,在那里诞下了郭靖,郭靖一直长到成年,都从未回过故乡,他有七位师父,却多是三教九流之徒,所学甚杂。”
石凳旁的石桌上,放着一杯清茶,是为练武的仁公主准备的,不过杨林却将它一饮而尽,仁公主视而不见,继续舞自己的剑。
润喉之后,杨林的声音响亮了许多,讲出来的故事娓娓动听,从郭靖在外域被单于招为驸马,一直讲到他和黄蓉的相遇,其中曲折,杨林不由得加油添醋一番。
孙仁虽说一直在舞剑,但是杨林看得出,自己所讲的故事对方是全听进去了的,随着故事中的**迭起,仁公主舞剑的速度骤快,在说到平缓一点的情节时,仁公主便会放慢节奏。
“刷!”
杨林正说着,孙仁的剑却突然抵住他的咽喉,仁公主道:“小小宋国,竟会被戎狄掂记,然宋国地处河南,怎会和戎狄接壤?你的故事,当真漏洞百出!”
剑锋逼迫,杨林却并不慌忙,因他知道公主不会对他怎样,道:“公主殿下,历史总是虚实难分,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又何必吹毛求疵呢?”
仁公主一笑,剑锋抽离杨林,继续舞剑,她离杨林较近,呼呼的剑风直扑杨林,寒气逼人,似乎有意吓唬杨林,但杨林却不为所动,只管说自己的故事,情节张弛有度,不紧不慢,仁公主见吓唬不了他,舞剑便又离得远了些。
在说到郭靖舍弃外域公主,毅然回宋之时,仁公主的剑锋明显转慢,大概是被郭靖的英雄气概所震撼。
故事的最后,郭靖为了保卫宋国的城池,殉城而亡,随着杨林故事的终结,仁公主舞剑也停了。
“结束了?”孙仁问道。
“是的。”
孙仁一边舞剑一边听故事,虽说分心二用,但她却将故事原原本本的听完了,听完之后,她还由不得发出感叹,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话倒也说得真切,天下习武之人,理应如此,可惜太史公的《史记》上所记载的侠士,多是刺客或占山为王的匪类,他们若真能为国为民,那也算一件幸事。”
仁公主喜好舞刀弄枪,因此便喜好听侠士的故事,在她想来,侠士多为劫富济贫、只身浪迹天涯之徒,如刺秦的荆轲,又或者汉代大侠郭解,却未想到杨林所说的这位大侠,却比这两位更上一层楼,在杨林故事的感染下,仁公主竟对如此的侠士心生神往。
“来人!”
孙仁嚷了一句,便立即有人进到别院,仁公主对那人道:“你带他去领赏!”
家丁正要带杨林下去,不料杨林却道:“公主殿下,不才说书,只求糊口而已,金银再多我也不会花,这赏赐就免了吧。”
仁公主不想这位说书先生竟如此与众不同,却也不勉强他,见他不要赏赐,便让家丁出去了。
杨林借机辞行,仁公主却有些依依不舍,道:“这就告辞了?你说书后不是会为听书者答疑解惑吗?”
杨林道:“言者之意,听者未必能够尽数理会,因此说书之余,不才会与知音们攀谈,并非答疑解惑。”
孙仁道:“既然如此,和我攀谈两句如何?”
仁公主在石凳上坐下,将剑放在一旁,杨林走近,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想要说些什么?”
孙仁道:“我想知道,在你的故事中,有没有女子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
杨林瞧仁公主的表情,知道她必有心事,若非如此,也不会贸然请自己来为她说书。
“公主殿下,人生而平等,无论男女,男子能够在战场上杀敌,女子同样可以,不才所说之事,虽有粉饰之嫌,但皆出于真实,历朝历代,女子披坚执锐,并不稀奇,强秦全民皆兵,军队中有不少妇人,这些妇人不逊于男儿,更有花木兰者,替父从军,勇猛无比,屡立战功,官至中郎将,不才刚才故事中的宋国,也有杨门女将带兵破敌的故事,女子为将为帅,不止在中土,就连万里之遥的蛮夷小国,名为法兰西的,也有过女将贞德的故事。”
杨林所说,孙仁虽然未必全然理解,但却正对她的胃口,听了杨林的话后,仁公主眉头上的阴霾立即消散,她冲着杨林一笑,道:“你说得很好,且无论是否真实,却能解我心中愁烦。”
不过杨林的话还未说完,紧接着又道:“公主殿下,女子并非不如男儿,有时还更胜一筹,她们不仅能带兵打仗,就算是治理国家,也并非子虚乌有,公主殿下可知否,周兴八百年,却有过一位女王?”
仁公主的脸上显出一丝狐疑,嗔道:“你这家伙信口雌黄,周代哪有什么女王?”
杨林又道:“此事千真万确,女王名?住!彼底牛?陀檬髦u诘厣闲闯鲆桓觥?住弊郑?溃?按嗣??馕?赵碌笨罩?猓?煜录热荒凶幽艹仆醭瓢裕??佑衷趺床豢赡兀坎还?饭倜堑拇呵镏?剩?慈衔??游?跏瞧娉艽笕瑁?虼耸肥橹斜忝挥辛酥艽??醯募窃亍!?p> 孙仁不住的打量杨林,从他的神色中,的确瞧不出他在说谎,但是女子为王之事太过虚无缥缈,孙仁并未全信。
“时候不早了,你若有事,可自便。”
心中愁云消散,就没有必要强留杨林了,仁公主既已开口,杨林便再次辞行,正要离开,却又被仁公主给叫住了。
“等一下!”
杨林转过身,孙仁竟将头上的凤钗拔了下来,交予杨林手上,道:“你虽说不要赏赐,但我却不能让你白来,这支凤钗是我随身之物,你拿去,日后凭这支凤钗,可随时来见我。”
杨林将凤钗收好,对仁公主还了礼,便离开了别院。
出来后,自有家丁带路,出了后院,又乘上了先前来的那辆马车,马车上李吉早已等候多时,载着杨林出了孙府。
一路上再无话语,李吉让马车停在了曲阿城的闹市中,杨林下了马车,便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时已至申时,日头渐落,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
杨林一路疾走,脚步却被路边一群玩耍的小孩给牵引住了,小孩们的口中诵着童谣——
“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琅,燕飞来,啄皇孙……”
说的是汉成帝皇后赵飞燕之事。
杨林听了一会儿,便混入到小孩子中,道:“孩子们,要不要我教你们一首新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