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受封的宅邸,虽是陋室,但嫣儿乖巧细致,倒也收拾得十分干净,这位丫鬟,杨林颇为满意。
门下书佐虽是正式的官职,但官卑职小,掌权者们自然不屑一顾,因此,鲜有人来庆贺杨林封官乔迁。
不过也有例外,此人正是诸葛瑾!
诸葛瑾备上礼物,径直来访,命嫣儿通传,随即杨林忙迎出门来。
“不才不知诸葛先生到来,有失远迎,还请先生恕罪。”
诸葛瑾谦虚道:“杨先生不必多礼,我也是不请自来,听闻先生封了官职,又被赐了宅邸,特来道贺,先生仗义执言,我东吴正是用人之际,杨先生的才干,定能助我东吴如虎添翼。”
诸葛瑾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四下的环境,见杨林家的外墙上,竟写着一篇锦绣文章,赞道:“杨先生高才,若是旁人,居于陋室,定满腹牢骚,但先生竟苦中作乐,此等胸襟,在下自叹不如。”
杨林笑道:“不才随意涂鸦两句罢了,让诸葛先生笑话了。”
于是杨林邀请诸葛瑾入内,命嫣儿好茶款待。
此时的诸葛瑾,才刚来江东不久,在资历上,比不上当初辅佐小霸王孙策的那一帮老臣,因此行为做事,都颇为收敛。
但若要说到耿直,只怕朝中诸臣,多不如他。
当日谣言满天飞,说“孙曹联姻,便可永享太平”的时候,诸葛瑾分析得失,认为联姻弊大于利,他便在主公面前反对将仁公主嫁给曹操;而当郭嘉客死吴地之后,诸葛瑾知道,此时联姻,已是利大于弊,因此他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无论他的言论对于仁公主来说是利还是弊,诸葛瑾一心向着东吴,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因此,杨林对他也颇为佩服。
嫣儿奉上了茶,诸葛瑾就着茶香,说道:“杨先生,时逢乱世,正是有志之士建功立业之机,先生学富五车,又能言会道,定能受主公重用,到时,还请先生不要吝啬自己的才干才好。”
对于杨林来说,诸葛瑾虽有才干,但此人只忠于孙权,想要拉拢他并不现实,于是杨林并没有和诸葛瑾深谈,只是草草的谈上了两句。
诸葛瑾言尽,便无话可说,起身辞行,杨林送出门外。
又回到家中,没有待上片刻,另一位客人就来了,赫然正是微服来访的东吴公主孙仁。
虽然仁公主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要远嫁曹操,但是孙权却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整个柴桑城内城外,她想去什么地方,都由着她,孙权也没有派人监视。
见仁公主来了,杨林忙将她请到宅子里面,劝说道:“公主殿下,不才一名小吏,公主若接二连三的来访,只怕不才会遭人非议。”
仁公主说道:“你放心,我来这里的时候很小心的,没有人看见。”
杨林不再多言,实际上就算有人看见仁公主来自己家中,也无甚关系。
因为杨林原本就是为公主说书的,是靠着仁公主的引荐,才来到柴桑的,再加上杨林为了仁公主,受了一顿板子,因此仁公主来到杨林家中探视,这也无可厚非。
杨林邀请仁公主坐下,又命嫣儿奉茶。
仁公主见丫鬟收拾走了一只茶杯,又见桌上摆着一份礼物,便问道:“之前谁来过了?”
杨林也不隐瞒,将诸葛瑾曾经来访的事儿说了,仁公主叹道:“东吴臣工,竟只有诸葛瑾来向你庆贺,真是一群势利之徒!”
由于杨林是说书人出身,再加上又是由仁公主保为郎官,因此,在东吴臣工们的眼中,杨林多多少少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而这样的人,多半是毫无能力,只靠油嘴滑舌,重臣们瞧不起杨林,也是情理之中之事。
“公主殿下,请喝茶!”
嫣儿将新泡好的茶送到了仁公主面前,仁公主瞧了她一眼,问道:“你听你的声音有些耳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嫣儿顿时背脊一寒,忙说道:“奴婢出身卑微,哪里见过公主殿下,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好在嫣儿虽然紧张,但言语也还得体,至少没有露出破绽。
当日在经略茶馆,嫣儿假扮仁公主,虽然戴着面具,但在真人面前,她依然有些发憷,这可是大不韪之罪,若是被公主识破了,那嫣儿还有她的义父全家,可都会满门抄斩的。
仁公主质问嫣儿,嫣儿下意识的看了杨林一眼,只见这位始作俑者,竟然神情自若,难道他真的不害怕吗?竟然故意让自己和仁公主当面对质,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态?
“没事了,你下去吧。”
好在仁公主此时的心思全不在嫣儿身上,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多心了,便打发嫣儿离开了。
仁公主此行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火烧偏殿的计划,在穿上了杨林为自己准备的鞋后,仁公主自己也认为此计可行。
在杨林面前,仁公主竟然有些大大捏捏,她脱下自己的鞋子,拿在手中把玩。
“杨林,我们下面应当如何做?单单靠这双鞋子,可不能在行宫里放火的。”
杨林缓缓的接过仁公主手中的鞋子,再蹲下身子,为仁公主穿上。
“公主殿下,鞋子是穿在脚上的,可不是拿在手中玩的,公主也切勿小看了这双鞋子,若是用在军队中,至少能使士兵们的战力提升一倍!”
仁公主笑道:“区区一双鞋子而已,怎么能有如此的效用?你这也太危言耸听了。”
杨林起身,伸展了一下身子。
“公主殿下,不才的话是否为实,日后自有分晓,当下群雄割据,诸侯们只看重兵力,却忽视民间的创造,从长远看,这却是背道而驰!吴地能人异士众多,若主公能将他们集中起来,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杨林所说,此时的仁公主却不爱听,杨林也知道自己偏题了,便不再谈科技创造之事,而是拿出了一张宣纸,将纸铺在了桌上。
“公主殿下,这就是柴桑城的行宫了,相信公主殿下比不才更加的熟悉。”
仁公主定眼一看,在这张宣纸上所绘制的,的确是行宫的地图,仁公主虽然在行宫里居住,但对于行宫的了解,却显然不如杨林。
地图上所绘制的行宫里的某些地方,仁公主竟然听都没有听说过,想想杨林这才来柴桑城几天,他怎么会对行宫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瞧出了仁公主眼中的狐疑,杨林却并不介意,兀自说道:“公主殿下,偏殿就在此处,主公为公主殿下准备的嫁妆全在此处,只要公主殿下在夜晚时分将这里一把火烧掉,那就大功告成了!”
在偏殿的位置,杨林特意标了一个红点,这在地图中格外的醒目。
随后杨林便开始为仁公主讲解起来,首先从行宫的布局入手,详细阐述要进入偏殿,应当从什么地方突入,而行宫中的守卫部署、以及守卫们换班的时间,杨林也如数家珍。
“宫殿的位置是固定不动的,因此要摸索出进入偏殿的捷径并非难事,而守卫的位置和巡查路线也是有规律的,只要是有规律的物事,就能够轻易的找出它的破绽。”
仁公主耐心的听着杨林的讲解,但是越到后来,仁公主却越听不懂了,而杨林也瞧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停,而是继续讲解。
“公主殿下,你尽管放心,不才的计策是万无一失的,纵然公主听不懂,只消照着不才所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于是仁公主也不再过多的询问了,她只是记下自己应当怎么去做,却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去做。
讲到后面,杨林开始在宣纸上书写了起来,而仁公主却对于杨林所写的这些符号非常的在意。
“杨林,你现在写的这些是什么?”
杨林坦诚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些符号是一种数字,起源于月氏,虽和汉字里的计数方式大同小异,但若计算起来,却要方便许多。”
说着,杨林便将自己所写的0至9的数字,与汉字里的零至九逐一的比对说明,仁公主一听便懂了,只是却并不理解这些月氏的数字为什么比汉字更易于计算。
杨林见仁公主听得茫然,便问道:“公主殿下认为,世间万物的起源,是何物?”
仁公主稍稍思索了一阵,说道:“古人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世间万物的起源,当是‘道’吧?”
杨林又问:“那么,公主殿下,道的起源呢?”
仁公主道:“这可不知了。”
杨林说道:“公主殿下,不才刚才为公主所讲的这九个数字,便是道的起源了!世间万物的起源,正是理学,理学是世间一切道理的基础,万物生长、朝代更替、奇门遁甲……都逃不出理学的范畴,只要掌握了理学,便能够呼风唤雨,立于不败之地。”
“……”
仁公主无言以对,自从与杨林相识以来,仁公主还从未听过他说出如此耸人听闻之事,原本认为杨林只是一位好讲故事的说书人,但不想,杨林的脑中,却蕴含着如此丰富的知识。
仁公主好奇的问:“杨林,你究竟师从何处?是周文王的门生,还是鬼谷子的传人?”
杨林又笑道:“公主殿下,师承何处,实在无关紧要,关于理学,公主殿下若是有兴趣学,不才自可以教给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