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千穗玉江一直以为这家酒吧的生意不好——是因为楼上那家火锅店的生意太好。
那叫一个十里飘香延绵不绝,辛辣的味道中带着浓厚的香气,高千穗玉江估摸着那一锅汤底少说得炒了六十八种香料!
没有半斤辣椒加半斤麻椒根本爆不出这么爽的味道!
反正在日本这么个火锅几乎等同于炖锅、而且百分之九十都是清汤型的情况下,高千穗玉江让这股味道刺得精神一振!
——像是一个漂泊在外的辛党,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呢!
要不是火锅的存在感太强,玉江也不会在这股味道的诱惑下最终选择了坐在酒吧里喝可乐,还一喝就是三杯。
一间内部装潢逼格如此之高的酒吧,一个洁癖水平如此出类拔萃的老板,能容忍楼上这家火锅店一直开着,那绝对也是被这股味道虏获了对吧!
虽然被勾起了食欲,但本来计划是来摊牌的,当然摊牌是不影响吃东西,但如果火锅店也是草薙出云开的……
他们完全可以友好的坐在饭桌上、一边吃一边说啊!
“怪不得呢。”高千穗玉江又喝了一口可乐:“怪不得你身上也有一股味道,我还以为是被熏出来的,原来你就是老板啊。”
草薙出云没有多说,也并没继续那个上楼的动作,只是看着高千穗玉江思考了半晌,招手叫来了一个在角落卡座里打游戏的小年轻,在对方一脸疑惑的站好时,有些抱歉的笑着对高千穗玉江说:“能麻烦高千穗桑告诉我一下,”他推着小年轻的肩膀:“这家伙的身上也有味道吗?”
“一般情况下,”高千穗玉江眼神死:“火锅店里客人和服务员都是一个味的。”
什么叫飘香十里?
就是这一片是属于火锅的领域!领域明白吗!味道都是同一种锅底熏出来的!怎么可能闻得出差别?就算是客人,吃完了一顿饭也就一身火锅味儿了好吗?
“闻不出来啊……”出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一拍后背把那个小年轻赶了回去,对方嘟囔着却挺听话的又回去了。
高千穗玉江在吧台坐着等草薙去拿资料,闻着这股味道感觉越来越饿,饿的……有点不正常。
比起肚子饿,高千穗玉江沿着杯沿舔了一下,她现在的感觉……怎么像是有点饥渴呢?
手指点着桌子,高千穗玉江转头盯着那个又坐回去打游戏的小年轻又看了一会儿。
会问他能不能闻到这个人的味道……是因为草薙闻不出来吧?硬要解释说是在火锅店底下呆太久了也有点牵强,何况他那个表情,明显是突然知道才会有的反应。
高千穗玉江也是一瞬间被这种超级吸引人的味道迷惑的有点冲动了,现在想来,左右没有门户,楼上没有标牌,她坐在这里二十分钟了一个客人都没往这边走。
难不成这家火锅店就靠着味道勾人来吗?
抱着杯子一口喝干,胃里的空虚感依旧没有减弱,玉江这时已经确定了,她不是饿的,是馋的!
楼上有个非常,非常非常好吃的家伙!
想到这里她觉得胃部又有些收缩的意思,也不管礼貌不礼貌,从吧台旁边的冰桶里拾了两块冰一把塞进嘴里,也不细嚼,直接咽下去,冰的她一瞬间有些失神,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刻的饥饿感。
糟糕啊……
高千穗玉江的额头顶着木质的吧台台面,手指扣着座椅上的漆皮,咬着牙克制着这种不知怎么产生的冲动。
可惜才稍微好一点,更大的冲击再一次击溃了她的理智。
——他醒了!
那一瞬间变得非常丰沛活跃的味道明确的让高千穗玉江知道,二楼那个一直处于沉眠状态的好吃的家伙……他居然还敢变得更好吃!
这不欺负人呢吗?!
“好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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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城翔平坐在角落里打游戏。
因为草薙哥说过那个叫高千穗的女孩子是十束哥的恩人,所以他打游戏却没有插耳机,也算是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不讨论长相气质什么的,毕竟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一样的感觉跟他们这种人一看就不是一路的,不过。这绝对是他见过最爱喝可乐的女孩子了。
他还在心里演练着如果这家伙来跟他问洗手间在哪儿的话,要怎么样才能有效地在回答了问题的大前提下,不要被这种人高高在上的气势气到,并且做出什么伤害了吠舞罗恩人的事情。
好吧,简单点说,作为一个心无(有)所属的小混(基)混(佬),他怕自己面对漂亮女生的时候失了面子。
等这样的心理活动做完了,他才将将抬起头来,然后吧台边的现状把他吓住了。
那个大小姐像是很难受……不,应该说是很委屈的样子侧趴在台面上,那种洗了色一样的白肤和草薙哥特意找来的暗质台面对比着,像是在绸布上放了一块发光的石头,但那种漆了墨一样的头发铺在那里,又造成了一种她正在虚空之中下坠的错觉,当然,作为一个小混(基)混(佬),他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只是被那种咬紧下唇,皱着眉头,双眼中全是眼泪的样子吓到了。
抬眼一看就是一个机灵,所以他并没有细看,也就并没有发现,那双被水洗过一样的眼瞳里已经全是不是那样纯粹的黑色了,绕着眼瞳的红线发着淡淡的光晕,似是而非的红色斑纹在黑色的瞳孔里流转着。
那样委屈的神色让他下意识的感到抱歉,突兀的开始反省,他怎么会下意识的就把人想象成那种样子,说不定,不,她是十束哥的恩人,肯定也是很好的人啊!
这种抱歉慢慢演化成一种非常难言的恐惧,他的手开始发抖,好像在下意识的提醒他千万不要过去,离她越远越好!
赤城翔平抿着嘴唇半晌,还是被这种恐惧侵占了。
他不敢往过走,就那样低着头,假装自己听不见那样压抑的哭声,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她那样难受的样子,就这么默默的继续……打游戏。
高千穗玉江其实不爱哭,或者说她从小基本就没哭过,因为总是要勉强自己摆出符合环境或他人期许的表情,她如果没有必要时脸上都是没有表情的,哪怕和人相处时那种笑或是鄙夷有多么的自然,高千穗玉江也可以一秒钟把那些情绪全部从脸上洗掉。
情绪这东西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干嘛还非要表现出来让别人看到呢?
所以她是不哭的,又费水分又费盐分,擦眼泪要纸巾,洗脸要毛巾,洗完了还要涂面霜。
高千穗玉江十岁以前一直处于一种哭不起的状态,哭比笑要浪费钱多了,如一直哭一直哭,那简直就是奢侈。
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她的泪腺基本是不用的,但今天,那两个掩藏在眼角的小器官告诉她,它们和脑子不一样,就算不用,也是不会退化的!
比起眼泪,现在正泪眼朦胧委屈的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的高千穗玉江觉得,还是把那称之为生理盐水更加确切而一些。
渴望来自身体,求而不得的感觉也来自身体,那些眼泪,同样来自与身体。
她耳朵里自己的心跳声大的吓人,眼前的世界像是染上了一片红色,不断燃烧的火焰一簇一簇的漂浮在周围,那些火焰或大或小,或深或浅,但都围绕在她周围,而最诱人的那个,所有火焰的最中心点,也是热度最强、吸引力最大的那一种,就在她正上方的房间里。
——带着些压抑的狂暴火焰,灼人的热度和力度,还有那深藏在火焰中心的,强大的让她的身体感觉到了恐惧的力量。
那是一个因为强大而美味,但也因为强大所以由不得她碰触的人。
跟她小时候看那些摆在橱窗里的点心一样。
——直白的告诉你我很好吃,又明晃晃的告诉你你吃不起。
高千穗玉江的意识稍微有点模糊,但她的思想还算冷静,所以为了克制这种不受控制、快要把人烧干了一样的冲动,她艰难的给自己的脑袋换了个方向,犹豫着要不要试着把那个打游戏的小哥叫过来试一试。
吃不了橱窗里的糕点,还不准她到小卖部买颗糖球吗?
然而她现在发不出声音,小哥儿又完全没有看到她的样子,高千穗玉江一时也没思考,自己怎么会产生了【吃不到那个人,就拿这个人解馋】这种奇怪到了崩坏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在脑子了转着好饿啊好饿啊好饿啊……
突兀的,那一簇最高的火焰像是爆过一次的的灯花一样黯了一下。
高千穗玉江在那一瞬间的动荡中感觉到了一种将要熄灭的黯淡,掩藏在那样浓烈火焰下的,是薪柴将要燃尽的无奈现状……
这微妙的黯淡,将火焰带来的吸引力减去了不少,玉江终于又有了伸手去抓取冰块的余裕,牙齿咯噔咯噔的嚼着冰块,她的脑子又开始转了。
楼上的那个人,是快要死了吗?
玉江使劲的吸了吸鼻子,确实有一种即将燃尽所以格外浓烈的感觉,只是哪怕是这样,那个家伙对她的吸引力依旧很大。
当然杀伤力也同样很大就是了。
不同于上一次在庆功会上遇见的那个不知名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身上是酒的味道,她确实从他身上得到了些什么,但那个男孩也同样拥有反抗的能力。
他在高千穗玉江完全吃掉他之前切断了双方的联系,甚至直接影响了她的记忆,将自己的存在抹掉了。
高千穗玉江还能记得她,就是因为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应该是从哪个男孩子身上吸收来了同源的力量,那个强大到不科学的【干涉】。
虽然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那能力最近开始变得失灵时不灵了,但对比一下今天下午那两只已经毫无味道的吸血鬼,在想想记忆深处,她第一次在电视台后台遇见远矢莉磨的场景。
吸血鬼的味道对她来说好坏参半,但第一次见面时是美味的成分占了大半,第二次变得有些难以忍受,到了今天完全闻不到了。
想想楼上那团火焰吧。
不是她闻不到了,是吸血鬼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力量属性的纯粹与否和力量的多少无关,就像高千穗玉江现在这种状况,不老不死很厉害吧?一般武器完全伤不到她也很厉害吧?寒暑不侵也挺厉害的吧?
但这不代表战斗力,高千穗玉江一开始就知道,她现在的状况,虽然轻易不会被和谐掉,但也没多少和谐人的能力,普通人就算了,单看战斗力的话,她比吸血鬼差远了。
哪怕不能将自身的优势转换成战斗力,但当她的力量本质比吸血鬼强的时候,远矢莉磨和支葵千里身上的力量对她来说就会变得毫无用处。
没有用就没有需求,没有需求,就闻不到了。
耳边传来草薙出云下楼的声音,高千穗玉江慢慢的调整呼吸。
在她的世界里,有一团耀眼到灼人的火焰,跟在草薙的背后,一步一步的晃悠着出现了。
这样的火焰。
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