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冰巧的死而复生是一个意外之喜,总办外勤组众人觉得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的唯一一个好消息,连最伤心的费蓉看到狄冰巧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都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激动之情无法言喻,其他人就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背过脸去平复自己的心情。这么多天了,总部那边再三确认了狄冰巧的死讯,鄂静白又找到了狄冰巧的一部分本体,他们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头却是多多少少接受了她的死亡事实,不然也不会直接和邵歌死磕,跟一个上古凶兽打生死战。
邵歌也是个好战的,按理说既然他没杀狄冰巧,这件事又是邢钧让他做的,那么他没必要和总办外勤组众人打得差点送了命,但是他偏偏两次来战都是动真格的,一副和总办外勤组有死仇的模样,总办外勤组的人也记恨着他呢,没看东陵生物研究所周围那边土地已经被他们打得一片连绵的山都被碾平了么,要不要个个都受了伤,只能暂时把那一带封锁住,不然总部肯定发警告信过来让他们学愚公移山把那地方恢复原状——不过也没差,他们暂时是回不了总部的了,忙完眼前的事情就得善后。
所以一本账算下来,邵歌和总办外勤组八个人都是相看两相厌的,狄冰巧是没死,但是身上的确带了伤,她跟着封容几人回去之后,跟费蓉他们说了几句话,也不和他们解释什么,坚持要先去给邢钧作尸检了,林映空本来叫了分部医疗组的人过来的,既然狄冰巧回来了,那就让她来吧,虽然亲手检查朋友的尸体这种事让人觉得很难过,不过总比把邢钧交到陌生人手里好一点,起码是要查明他的死因,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艾天峻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也赶了回来,和狄冰巧一碰面,便深深鞠了一躬以表歉意,他不知道为什么邢钧要让狄冰巧假死,但是他现在会作为邢钧的儿子为他的一切负责,所以狄冰巧问他能不能同意她自己为邢钧做尸检的时候,艾天峻犹豫了一瞬,便点头同意了,于是狄冰巧一头扎进了验尸工作里,丁有蓝和乘小呆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去给她帮忙。
再一次硬塞着吃完晚饭之后,总办外勤组剩余的人各自回房间了,只有费蓉坐在客厅里等狄冰巧出来,不是他们偷懒,而是他们个个都需要打坐疗伤了,和邵歌这一场战斗可谓是两败俱伤,能够被灵安全局列入危险生物手册前十名的,就算是总办外勤组也讨不到好处,应该算是最近一年来他们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了,这脾性,还真的不好说是敌是友,林映空跟他旁敲侧击了几次关于他和邢钧的事情,邵歌愣是一句话都不肯说,把林映空都气得青筋乱蹦,他心情不好,也不想做温和面孔了,索性把他撇到一边,和自家部长大人一起回房间温养伤势——要是为了困住他,封容也不会被反噬得那么厉害,林映空才不待见他呢,这家伙就是找打。
十二点多的时候,林映空从入定中睁开眼来,封容刚好洗了个澡从浴室里出来,见他直直看着自己,便问:“怎么样了?”
“还好……”林映空伸手把自己的影子像是从水里捞水草一样捞了起来,软绵绵凉乎乎的触感在手间如同果冻一样滑动,影兽平时都很有精神,这会儿却有些恹恹地蹭了蹭他的手,还很人性化地做了个打呵欠的动作,然后就睡着了,林映空松开手,任它像是流水一样滑回地面上重新变成一个正常的影子,“相柳的毒液伤到它了,可能要养小半个月。”
封容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于主攻灵魂术法、实力强横的林映空来说,这样的伤已经算严重的了,他在总办外勤组组里本来就比较偏向智囊和掠阵的角色,正面和人打起来的次数不算多,受伤的情况就更少了——换句话说,影兽属于他灵魂的一部分,是摸不着的攻击手段,能伤到他的东西不算多。
林映空见他情绪不好,闷闷地不说话了,便凑过去抱着他的腰,软声撒娇道:“现在我不能随便动影兽,部长可不能欺负我。”
封容瞬间就被他一句话驱散了心底的阴暗情绪,哭笑不得道:“我为什么要欺负你?不对,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明明是他家助手坑他比较多吧?
林映空耍赖的功底一等一的强,“部长你什么时候不欺负我?”
他说得理直气壮,封容半信半疑,“那你说说什么时候?”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林映空毫不犹豫地给他数:“部长你看,早几年的,你迟钝得要命,二月十四情人节我给你送巧克力,你说你不爱吃,元宵节我约你去看灯,刚订好时间你隔天就接了个任务等到三月份才回来,我请你去看电影,你能在电影院里超度地缚灵……这几年,你就玩修身养性不接地气那一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算出家还要捞个方丈做了,害得我都不敢随便占你便宜!”
最后四个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封容的嘴角忍不住狠狠一抽,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还真敢说。”
林映空才不怕他故意板起脸的脸,“有啥不敢说的,反正现在你是我的~”这是基本原则坚决不动摇!
封容眯起眼睛,“谁是谁的?嗯?”
林映空立马抛弃原则,“我是你的!”
他回答得太干脆了,说完之后还大大地亲了封容一口,封容瞬间被噎住了,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被他占了便宜——到底是谁一直欺负谁?!
见部长大人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去回想以前的“欺压与反欺压史”了,林映空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宁愿部长跟他翻旧账,也不想他一副忧心忡忡好像没保护好林映空就是自己的错的模样,而且时不时回忆一下他们的过去,也是一个美好的小情趣不是么~
但是很快,林映空和被哄好的封容的情绪就“哐当”跌到谷底了,因为狄冰巧验完尸从房间里出来了,那时候是凌晨一点多,总办外勤组其他人估计都还没睡或者睡得不熟,一听到她走出房门的动静,便不约而同地都穿戴整齐走出来了,费蓉和邵歌则是一直呆在客厅里,一人占据一个单人沙发呈现对角线坐着,谁也没注意谁,就这么怔怔地坐着发呆,艾天峻也因为要稳住海阔的局势而忙到这会儿,正好一进门就看到狄冰巧,愣了一下,心里有几分惴惴不安,随即才想到去给一脸疲态的狄冰巧热饭菜,她连晚饭都还没吃呢,就忙了差不多七个钟头的验尸工作。
其他人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也不打扰他,祝孟天先去跟封容汇报了一声:“部长,针对你的那道绝杀令在昨天下午就取消了,改成了悬赏那些领过这个任务的杀手,整个黑色世界都乱套了,估计现在谁也没敢再盯着你了。”
其实在邵歌带他们去他居住的住宅小区找狄冰巧的时候,封容已经注意到没有杀手跟吸血蚂蟥似的盯着他不放了,不过当时关注着狄冰巧死而复生的事情,等到晚饭后还是没什么波澜再起,封容才腾出空来让祝孟天去查一下这件事——晚饭前他们已经找到了东陵生物研究所的那批工作人员,据说他们是昨天上午九点,也就是易皇酒店爆炸那一时刻的前后被人秘密送走的,在一个隐蔽的地方隐藏着,那时候整个m市都被两场爆炸弄得很混乱,倒是让他们走得无声无息。
隐藏的地点也是个新建的实验基地,秘密的那种,只是比东陵小了一大半,领着他们过去的是飞咏的助手,之前飞咏和轻赤交手时他曾经出现在总办外勤组的视线之中,当时看着其貌不扬,但实际上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灵安全局和海阔的双重势力找到那个实验基地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说是他们暂时要在这里研究一个项目,才会把全部人马拉到这边来的,总之破绽百出又让人无从下手,考虑到这可能是邢钧的底牌之一,封容便让分部的人暂时以前段时间m市的失踪人士都在实验基地里的名义把他们控制住,一个一个审问。
再说回绝杀令那个话题,之前因为奇恩的提醒和看到了颜皓本人,这两个因素令当时总办外勤组众人第一时间以为这是罗成为了打乱他们的调查步骤才出的点子,当时情况复杂时间紧迫,还没求证杀手就杀过来了,但是等过后冷静下来一想,这种简单粗暴的风格或许很有用,可却不是罗成那厮的风格,再者说了,专门买凶\/杀人,还震动了整个黑色世界,这种事太高调了,不符合罗成那种希望把自己隐藏在幕后看好戏的性格……目前的局面里,博弈的势力就那么几个,罗成,奇恩,邢钧,总办外勤组还是半道儿搀和进来没有摸着门径的,奇恩要跟他们合作,又和罗成的风格不符合,那么绝杀令出自谁的手笔,这就很明显了。
说实话,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总办外勤组众人的脸色挺微妙的,越是查,越是发现邢钧瞒了他们很多事情,尽管这些事情没有给他们造成严重的后果,可是狄冰巧假死,封容被追杀,这些事情还是很能踩中组员们那条最脆弱的神经的,再联想到邢钧已经死了,海阔组织一点儿都没乱,艾天峻接手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似乎是邢钧早就把事情安置好了,组员们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他们总觉得,邢钧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死了。
狄冰巧吃完迟到的饭碗,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轻微的动静在气氛沉寂的客厅里一下子被放大,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狄冰巧身上,林映空端了一杯热牛奶给她,狄冰巧本来绷紧的脸色瞬间变得受宠若惊,林映空还安慰性地拍拍她的头,平时他爱做大魔王,可是在队员死而复生不到十二小时的情况下,他的心还是很软的,导致以后的狄冰巧回想起来十分扼腕,痛惜自己当时没提几个平时不敢提的要求——比如需要全民男神部长大人给个爱的抱抱什么的……平时敢提绝壁会被打死再打到活的!
因为林映空用一个动作就提醒了狄冰巧需要消食,在场的人虽然很急着想知道邢钧具体的死因,但还是迫于林大魔王的淫威,不得不把转移对象,问艾天峻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艾天峻摇头,其实邢钧早在两年多以前就已经把大多数事务交给他管理了,剩下的小部分事务也是不怎么重要的,对他的说法是自己想要一个更没有琐碎事情打扰自己编曲创作的环境,邢钧作为一个有名的钢琴家,对艺术陶醉得很,艾天峻还真的从没怀疑过他的说法,又觉得他体弱,反而还很支持他的做法,自己勤勤恳恳把海阔这个他的心血之作打理得更上一层楼,如今想来,这未尝不是邢钧在为他铺路,以至于邢钧突然去世,海阔组织的交接对他来说也异常顺利,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个组织的领头人一样。
想到这里,艾天峻不免探究地看向坐得离众人都远一些的邵歌,据封容和林映空跟他说,这个传说中的上古凶兽是掌管邢钧暗地里那批势力的人,两人已经认识了十八年,艾天峻想,他真的不了解他的养父,他从来不知道有邵歌这么个人的存在,连邢钧在暗地里的势力他都一直以为是什么赔钱的产业而已,毕竟邢钧一直从海阔组织这边抽走资金,差点儿让整个组织的资金断链,这是艾天峻接手海阔之后遇到的最大的问题,但是在一个钟头前,海阔突然回流了一大笔钱,完全是邢钧抽走的那些的数倍有余,艾天峻猜得出这是邢钧另一批势力做的,只是不知道是邢钧的意思还是邵歌的意思。
这时候,狄冰巧突然抽出了两份纸质资料,给了封容和艾天峻一人一份,他们两个一抬眼,便看到“尸检报告”四个字,封容尚且能不动声色,艾天峻却抖了一下,他从没想过他有这么一天会接到邢钧的尸检报告,然后邵歌大步走过来,大力将他手里的报告书抽了过去,翻开细看,艾天峻本来皱了眉想说什么,但是想到邢钧临死之前让他照顾邵歌,便住了口,不吭声了,等着他看完再还给自己。
尸检报告用的都是专业术语比较多,邵歌翻了几页,没看懂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干脆直接翻到了结论那部分,对着那一页细细地阅读了片刻,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眼,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眉眼之间的暴躁便慢慢地淡了下来,最后演变成一种似哭非哭的表情,他一把将一叠报告书摔在茶几上,大笑了几声,笑得很难听,像是哭了一样,“很好,邢钧你很好!”
他发狠似的咬着牙这般道,也不唤“邢哥”了,双眼赤红一片,在客厅里震怒地转着圈,来回踏着步,像是要冲进房间里在邢钧的尸体上咬下一口肉来,众人警惕地看着他,随时防备着他的发难,结果邵歌转了一分钟不到,又颓然地往后一倒,坐在沙发上,弯下腰,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状若困兽在无声嘶吼,愤怒不甘却又无能为力,看得人心生不忍。
艾天峻看到他这样的情态,心头的重石又多了一块,有些迟疑地把那份尸检报告拿起来,细细地翻了一遍,看到最后的时候,艾天峻把报告书递给旁边等着看的费蓉,眼眶已经红成一片,他说了一句抱歉,快步走到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洗脸,隔着一面墙和哗啦啦的水声,耳力好的组员们仍然听到了他哽咽的声音,强忍着不能大哭出来。
狄冰巧的尸检报告写得又多又长,略微总结起来,也不难明白邵歌和艾天峻这等反应是因为什么——就像是狄冰巧说的那样,她在很多天前替邢钧检查伤口的时候,就知道他活不久了。
原因有很多,说起来学术词组一大堆,能说得天花乱坠听得人眼花头昏,但是却能用一个最简单的句子概括他的死因——邢钧是一个异种能力者,失败了的那种。
没错,他就是所谓的异种能力者,罗成的研究所里研究出来的新型生灵,利用三界的各种生物杂交出来的产物,令人觉得悲哀的实验品,或是寒露的那种先天性的,或是舒秀桑那种后天式的,有成功的,亦有失败的,很可惜,邢钧都属于后者——后天性的失败实验品,注定活不长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