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的声音平白无味,但是那些故事讲来却让人愁肠百结,痛断肝肠:“还有那老儒,因为没有贿赂主考官,一门心思靠才华,结果一辈子也没上过榜。”
“才华比他差了一百倍的人都已经开牙建府、起居八座了,他却还只是个考生,何其讽刺!他最后怀疑自己,怀疑朝廷,怀疑一切,撞死在了圣人像前。”
王冬抬头,手中端着那杯茶,没有插嘴的意思,也没有喝的意思,尽管那茶水很香灵力浓郁,尽管那故事血粼粼,却又缠绵悱恻。
“还有最后的那个青年,他是个专情又真情的好孩子。他出门做侠客斩妖除魔,可三年游历回村之后却发现自己最爱的女人被献祭给了山神。”
老和尚看了王冬一眼,目光一瞥似乎跃过了三千里的距离看到了那个青年:“他的爱人是个可爱又善良的女子,平日里总是帮助邻里,尽其所能,村里人都叫她菩萨。”
“山村里面有山神,下了谕令,要求村里献祭一个美丽女子给他做妾。于是孤单无力的女孩子被献祭了,那女孩子死了。”
“涣散的瞳孔里有着绝望,以及那些村民丑陋的面庞,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往日里夸赞的女菩萨被熊熊烈焰烧掉,只剩下头颅,却发出了欢笑和快意的声响。”
“那青年当即就崩溃了,然后便是鲜血染红的疯狂!他憎恨村民,憎恨山神,乃至憎恨世间的一切!肮脏、龌龊、丑陋,他要破坏这一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归根结底也只是可怜人罢了,天生的魔鬼、煞星,毕竟还是少数。”
王冬轻轻晃荡茶杯,转而问道:“那大师你呢,降妖伏魔、六根清净的你,是怎么死的?”
老和尚苦笑一声:“大限到了,谁又能阻止的了呢?那一战我真武宗的镇宗宝剑折断了,金顶坍塌了,太多的人死去了,我也是其中一员。”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困在金丹境界那么多年,我始终不能觉悟,看起来还是执念太多。”
老和尚慈祥智慧,没有凶戾,只有感慨:“或许这就是轮回命运,我困了厉鬼在这经书之中,最后我的魂魄也归此地。”
“我还是太自信了,认为可以用佛法将其感化,超度往生,可没想到力不从心,最后还是害了那么多同门的人。”
“请你帮我。”老和尚庄重的行礼,五体投地,心无杂念,这是参拜我佛之时的大礼!
王冬吃了一惊,赶紧起身搀扶:“大师折煞晚辈了!大师降妖除魔,造福一方,如果说这是执念的话,或许天下人都该赞美这执念了。”
“我辈修行之人就应该驱除妖邪,斩杀魑魅魍魉,还世间一个太平!大师需要晚辈帮什么忙,只要不嫌弃我修为地下,就尽管开口!”
老和尚双手合十:“从你的身上,老僧感觉到了堂皇正气,王者之气,以及精湛的佛法和道术!到时候你一道术助我,佛道合一,老衲要带着他们一起离开,哪怕是下地狱!”
“大师高义。”王冬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恶魔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痴儿们,过来吧。”老和尚跌伽而坐,手捻佛珠,轻轻的言语却在这个经书世界之中引起了晴天霹雳!
方圆几万里的经书世界被震动了,阴风惨惨、薄雾冥冥,鬼哭狼嚎之声侵袭了过来,血海滔天,怨气盈野,轰然灌顶而来,却又被万丈的佛光给挡住。
“老和尚,你要阻挡我杀人吗?”那血衣剑客大踏步走来,横眉立目,背着心上人的画像,另一只手抓着头发纠缠的十几颗血粼粼的人头。
“洗洗洗,脏脏脏!”
“有腿,你们都有腿!不公平,贼老天,贼神仙!”
“我为什么还要考?圣人啊,你睁睁眼啊!”
“郎君,郎君你怎么剃头了?咦,两个郎君,咱们到绳子里开心啊!”
恶鬼们都到了,踩着波涛,沐浴这森寒透骨的寒意,这可是五尊金丹级别的恶鬼,而且怨气、戾气、杀意、狂躁、残虐等负面情绪太重了!
佛法隆隆,梵音袅袅,晨钟暮鼓振聋发聩照耀诸天,但就算是如此精纯的佛法都不能度化他们的执念、怨念,甚至被牢牢压制住了。
“诸位,尘归尘土归土,你们的心愿已了,也该上路了。”大和尚开始超度,正反卍字佛印出现,佛法汇聚成了长河,要洗涤他们一身冤孽。
可冤魂们如同惊涛骇浪之中的礁石,任凭佛法冲刷也岿然不动,一身罪孽滔天,几乎撑开一个个的世界,那是灾难、邪恶的世界!
“老和尚,我问你!我杀错了吗?那狼心狗肺、丑陋肮脏的人不该杀吗?”
“和尚,老夫清清白白、两袖清风,难道我做错了吗?啊?”
“贼秃驴!你们天天嚷嚷着行善积德,会有福报!老婆子我一辈子吃斋念佛,绝不杀生,行善积德,可为什么我家独苗先天残缺,药石无用?”
“大师,我洗干净了吗?我干净了吗?”
“郎君,情郎!你不要我了吗?负心贼!”
五头恶鬼疯狂的问话,态度凶狠狷狂,但他们问的底气十足,因为他们本质上没有错,没有错你凭什么度化我们?
老和尚被问一句脸色就苍白一分,很显然这些就是他的魔障,一天参悟不透他一天就要被困在此地,佛光暗淡,他张口喷出了淡金的魂光,几乎魂飞魄散!
“好一群牙尖嘴利,巧舌如簧的恶鬼魍魉,着实该杀!”在老和尚动摇的时候,一个中气十足却又洪钟隆隆的声音响起,王冬站了出来。
“巧舌如簧?小子,你知道什么,我杀错了吗?”
恶鬼们狰狞扭曲,凶神恶煞,疯狂的质问王冬,就跟之前质问老和尚一样,要坏掉他的道心。
王冬冷笑,并没有义正辞严,却是嗤之以鼻,舌绽雷霆:“你错了,那些人该死,你杀掉也就是了,但你还以这种身份活在世界上,就是错!”
“你被人始乱终弃,的确可怜,但你也杀了他们所有人,报仇之后你又残害无辜,这就是错!你孙子先天残疾,你心生妒忌,本来就是错!佛不管你,你去找佛啊,干嘛对普通孩子下手!”
“被人强暴自然痛彻心扉,恶语一言冷三冬,你的确应该怨气滔天!但你已经报仇了,以不应该的身份存在于是个世界上,就是错!”
“两袖清风你没错,堂堂正正更没错!但你不该心生怨恨,你应该在生前抗争,奋起反抗!你走到今天都是你自己选的,还跟我谈什么对错。”
王冬笑的更冷,更凛冽了:“最关键的一点!与我为敌,你们就是错!因为我自信,我是对的,我心所向,不为纷扰所动!我就是神,我就是佛,我就是仙!”
“妖言惑众!”
“胡说八道,一个臭小子知道些什么?我很可怜啊!”
“没有同情心,我要剖开你的胸膛,看看你心脏的颜色,是不是黑的!”
五头厉鬼被王冬一番抢白说的恼羞成怒,鬼气都凝结成了实质,遮天蔽日,他们拉车着九幽地狱冲了过来,一双双血迹斑斑的手臂朝着王冬抓了过来。
“九字道言!道!道!道!”王冬三声大吼,清静无为却又浩浩自然的力量迸发了出来,洗涤天地,风暴一样充塞了方圆千丈。
那些手臂一接触到这股奇异力量就嗤嗤冒气白烟来,迅速融化消解,就连阴风、鬼雾、地狱都在溃散,惨嚎惊恐之声此起彼伏。
“原来如此吗?我心所在之地,我就是佛啊!”老和尚眉心清明,仿佛被当头棒喝:“小施主,老衲来助你一臂之力!”
老僧一掌按在了王冬的后背之上,刹那之间,王冬只觉得自己被无与伦比的力量所填满了,淤积如火山奔雷,这是金丹存在的力量。
“十方寻声救苦天尊在上!度化你们!”王冬胸有成竹,霸气千秋:“九字道言!明!”
虚空之中一颗骄阳轰然绽放,呈现出青紫之色,绽放万丈光芒,照亮天地九幽,带来温暖满人间,阴风止息、寒潮消弭,九幽都在崩溃!
“阳!”
王冬舌绽春雷,阳自一出天地之间就被堂皇正大、至阳至刚如天威的力量所笼罩,五大恶鬼都在惨叫,九幽地狱彻底崩溃!
“道!明!阳!伏!威!玄!”
九字道言,王冬一口气就用出了六招,神阳之下有金甲神人矗立,左手托塔,右手持剑,嗡的一剑下去,荡涤鬼氛!
惊天动地的力量浩浩汤汤,如天河倒悬一般烙印在了天地之间,王冬借助老和尚的力量施展全力一招,五尊恶鬼全部遭到重创,横飞了出去!
紧接着金色宝塔镇落,三十六层如同三十六重天,琉璃一样的镇魂铃响彻云霄,没有悲悯,却在杀伐铁血之中蕴含慈悲!
五头恶鬼都被镇压了,被宝塔不断磨灭,他们惨叫挣扎,想要冲出去,可惜却没有用,已经回天乏术了。
“谢谢你。”那天然残疾的孩子带着泪花,朝着自己的奶奶拥抱了过去:“奶奶,咱们走吧,这个世界不适合我们!”
所有的一切都崩溃了,宝塔镇压了一切,五头恶鬼被炼化,化作了精纯的精神力量,长河一样灌注到了王冬的眉心识海之中。
“道友,你果然超凡脱俗,老衲受教了!原来他们需要的不是同情与怜悯,杀掉作恶的他们,本身就是慈悲。”
“阿弥陀佛,我执念散了,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老和尚身上冒气了金色的佛火,纯粹无暇,转眼它坐化了,精神力化作一团精神能量,同样融入了王冬的识海之中。
刹那之间,这红尘之中怨念、慈悲、残忍、哀伤、多愁善感等等情绪化作的洪流成了王冬的食粮,滋润盘古小人迅速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