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思静居。
叶芷蔚坐在桌前专心写着菜谱的配方,在她的手边,摆着一只软藤编织的篮子。里面铺着细细的稻草,一只灰色的雏鸟正蜷缩在里面歪着头,目光不瞬的盯着她。
这正是随皇上外出狩猎时风暮寒送给她的那只鹰隼,现在它的身形比当初大了数倍不止,灰白的绒毛已经开始褪去,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叶芷蔚写字的时候,它时不时伸出钩子似的嘴,去咬她的笔杆。
她伸手将它的脑袋推到一边,“小隼别闹。”
雏鸟才不管这些,一口咬住了笔杆做势要往肚子里面吞,吓得她连忙将笔抢下来。向外面唤了声:“小莲,快拿些吃的来,这带毛的小家伙又饿了。”
门帘挑起,进来的人却是米嬷嬷,她端了刚熬好的浓汤,笑道,“小姐,趁热喝了吧。”
叶芷蔚知道就算她拒绝也是徒劳,只得痛快的喝了。
米嬷嬷笑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小姐最近好像长高了不少。”
“嬷嬷,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叶芷蔚叹息道,虽然她自己也能感觉到最近身体长了不少,不过令她苦笑不得的是,她长的不是身高。而是那些关键的部位……
“才做好的新衣裳,眼瞅着又不能穿了。”她抱怨着。
米嬷嬷却不以为然,“小了就再做新的便是,现在日子好了,要是夫人还在世,看到小姐您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也会高兴的。”
叶芷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心中暗忖:只怕最高兴的人。是那个家伙才对。
两人正说着话,小莲拿着喂雏鸟的肉块从门外进来道:“金管事来了。【
米嬷嬷知道自家小姐与金管事定是有话要说,于是跟小莲退了出去。
叶芷蔚拿起一块肉来逗弄着小隼。
“二夫人将府里的帐目全都彻查了一不遍,发现亏空了足有三万多两银子。”金管事道。木向节扛。
听到这个数目,叶芷蔚并不感到意外,她继续给小隼喂食:“二房那边有何举动?”
“二夫人将帐目交到国公爷那去了。”金管事压低声音道:“国公爷相当震怒,没想到堂堂镇国公府现在竟连下人的例月也拿不出来。”
叶芷蔚心中小人暗暗撇嘴,镇国公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
“不知祖父现在要如何解决拿不出月例的问题?”
“我按照小姐吩咐,向二夫人暗示了府里存着一批去年的存粮,她已经派人去查看了。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
叶芷蔚忍不住露出微笑,她想象到当二夫人看到那空空如也的仓库时的表情,不管怎样,只要李氏私下贩卖府中存粮的事情浮出水面,她的那些嫁妆便一个也别想带走。
她不但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欠了她的,也要一并慢慢讨回。
晌午刚过,金管事便给她传来了消息:李府来人了。
“他们是来接李氏回府的吧?”米嬷嬷坐在东边的炕头上跟小莲做着针线活。
“只怕李氏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叶芷蔚嗤嗤地笑。“帐目亏成那个样子就想一走了之?祖父不善处理后宅之事,可是亏了银子他定是要让大房把短的钱补回来的,李氏要是走了,我那大伯父岂不是就要替她付帐了?”
米嬷嬷叹息着,“没想到大爷也是个心狠的。”
大房院内。
李氏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一连几日,她都没有见到叶东舟的面,平时在这院里的下人也只有那粗使的婆子一个人而已,台阶上,满是落叶与凋谢的花瓣,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
现在就算她主动吵着要回李府去,也没人搭理她,她有心想一走了之,却又舍不得自己的那些嫁妆,她要是走了,叶东舟定会将她的东西收了,只怕到时回头再要就难了。
她闭上眼睛,隐约似听见弟弟李源的声音。
“姐姐在屋里么?弟弟来看您了。”
李氏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快……快进来!”
李源穿着一袭青缎八宝锦袍进了门,自从那起莫名的盗粮案将他牵连入狱后,这还是他恢复后第一次登镇国公府的门。
他见李氏坐在床上,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吓了一跳,“姐姐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李氏擦了擦眼泪,“姐姐命苦,这府里……已经容不下我了……”
李源含糊的“哦”了一声,眼睛却是看着屋里的陈设。
李氏抬起头来,只见她的弟弟目光落在百宝阁上的那只琉璃蝉身上。
“你姐夫这个没良心的……他……他想休了我……”李氏哽咽道。
李源显得极其冷静,他走到百宝阁前拿起那只琉璃蝉端详着,吹去上面的浮尘,叹息着:“可惜,可惜……”
“李源?”李氏疑惑的唤了声。
李源手里捧着那只琉璃蝉,转身道:“姐姐不知道么,外面现在已经传扬开了,姐姐犯了七出,不听国公爷训教,还把大爷耳朵咬下来半拉,所以姐夫才闹着要休妻。”
李氏听了这些话,只觉心口一阵闷气,不由怒道:“这样的话你也信!”
李源叹了口气,“我临来之前,父亲曾嘱咐过我,说要我莫忘了姐姐的好,咱们李府多亏有姐姐暗中帮衬着,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今日。”
李氏听了心中不免感动,自己的父亲那里总还是记着自己的好的,想着这些,她的眼泪不住的滚落下来。
“原本父亲是想让我接姐姐早些回去的。”李源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将琉璃蝉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可是刚才我到府上才知道,姐姐当初掌管府里中馈时帐目出现了问题,听说是要将差的钱补上后才能放你走。”
李源一脸为难的站在那里,“听说亏空的数目还不小,姐夫说你要是不把银子补上他就要去报官……”
报官?
李氏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堂堂镇国公的庶长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嫁过来的这些年,她想尽法子往自己院里搂钱,为叶东舟到处说人情,拉关系,哪一样不需要用钱铺路,可是现在出了差错,他却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把自己推出去当靶子。
她是克扣了府里的公银,可是那些银子,他也有花,为何现在竟让她自己去还?
李源的身影在她的眼中模糊起来,声音好似是从天外传来,听得不是那么真切。
“姐姐莫要急,待过几日弟弟再来看你,只要你把这边的事平了,弟弟马上就接你回府……”
李氏的手指哆嗦着,她原以为会为自己撑腰的娘家,现在却因为担心摊上官司而不敢接她回去。
只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要她自己想法办偿还亏空。
她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她的手里,唯一有的,便是那些嫁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