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廊外的木格窗户外,月色溶溶。(bGm——《腻味》金玟岐)
站在清凉月光下的程晓羽,不再是曾经那个内向腼腆的小胖子,他如今回到这里,衬衣熨帖,光鲜体面。
这扇浅棕色的木门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像是无法细数的年轮,对于程晓羽来说那边是难以言说的往昔光景,他曾经无数次梦到过,推开这扇门,能够看见程秋瓷回头看着他道:“回来了!......先去练会琴,饭马上就好。”
但是他没有通向天国的阶梯,只能悲伤的坐在空荡荡的房间。
程晓羽扭动钥匙,推开那扇门,就在这动作的瞬间,各种被屏蔽的回忆,纷至沓来,像是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一帧一帧的开始播放。
这扇门,不仅仅是在外闯荡已久的游子回家的门,也是一个曾经怯懦的孩子通往过去的门。
多少次他爬上楼梯,就能从虚掩的门缝里看见昏黄温馨的光亮,虽然是一家狭窄的陋室,却是最温暖的怀抱,如今灯光熄灭,怀抱冷却,他已经找到了另一个的家。
但这里,始终,永远,也是他的家,如果没有关于这里的回忆,那么他就不是程晓羽,不会弹钢琴,不会温文尔雅,不会克制守礼,不会和苏虞兮相遇,不会多一段异时空的记忆.....
程晓羽小心翼翼的吸一口气,推开门,稍稍回忆了一下,便将手伸到右侧打开了房间的灯,房间应该经常被打扫没有一丝灰尘,也没有陈腐的气息,似乎住在这里的人从未离开过一样。
一切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台老旧的黑色雅马哈立式钢琴安静的摆在窗户下面,窗户开着的,风从外面进来,吹的盖在钢琴上的蓝色桌布在微微的起伏,和墙壁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
灰色的皮沙发落在房屋的一侧,正对着一台古董电视机,电视机的上方挂着一个石英钟,仍在滴答作响;房屋一角的绿色冰箱曾经装满了食物,如今应该空无一物;洗手台上应该有两个杯子,一个插着粉色牙刷,一个插着蓝色的牙刷;茶壶和平底锅应该放在燃气灶上,站在哪里可以看见空中胡乱伸着的电线上有麻雀在大合唱。
还有一张母亲的招牌应该摆在书柜上面,如今它不在了,被程晓羽带回了尚海,她也不在了,去了天堂。
程晓羽偏头就望见了挂在书柜一旁的镜子,镜子里面的自己,仿佛还是小时候的自己,母亲站在后面却是老了十年。
他闭上眼睛,停止那种晕眩的感觉,让眼泪可以倒灌回泪腺。
母亲的葬礼他没有哭,因为母亲教导他人前不能失仪,男子汉更不能哭泣,并且他不能原谅母亲不负责任的行为。
如今能够体谅母亲的痛苦,却也再也做不到让她能够开心一点。
程晓羽恍惚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的裹住,许沁柠在程晓羽的耳边轻轻的说道:“小时候,我们总想快点长大,因为这个世界多精彩啊!外面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有摆满五颜六色糖果的商店,有充满了欢笑的游乐场,有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我们总在梦想着离开父母那温暖的怀抱,当时我们以为那是牢笼......当有一天,父母离开了我们,于是我们才能明白,他们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是黑暗里探照前方的灯火,是攀登高峰的绳索,是遮风挡雨的屋檐,是我们最后的一道篱樊.....”
许沁柠抚着程晓羽的脸颊温柔的说道:“妈妈下葬的那天,神甫在妈妈的墓前主持弥撒。我听着他讲道,他说人们从来不会失去双亲,即使过世之后,他们还是与你们同在。那些对你们怀有感情,并且把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你们,好让你们替他们活下去,会永远活在你们的心中,不会消失。”
她的声音像是教堂里唱诗班的孩子在安抚尘世的灵魂。
这个时候程晓羽才明白,我们曾经多少次以年幼无知的理由伤害了父母,然后在成年以后把这些事情抛在脑后,也许这些也许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被我们刻意的忽略,让我们以为父母的爱都是理所当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总有一天你会在他们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里,看到自己的懊悔,才会恍然,自己居然能够对这样伟大的爱置若罔闻,甚至心怀怨怼。
程晓羽回头就看见了许沁柠的那明亮的笑容,她的笑容足够照亮冬天最阴郁的天气——恍如在那种阴雨绵绵,你浑身湿透,走在空旷的荒原,四周没有遮蔽之物,忽然间你看见了一间燃着灯火的小木屋。
许沁柠稍稍踮起脚尖,就亲吻到了程晓羽眼角的那颗晶莹的泪珠,温暖了程晓羽有些冰冷的眼眶。
接着她小声的在程晓羽耳边说道:“我想要孩子......”
程晓羽眼角带着泪笑道:“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许沁柠轻声的说道:“我跟你说,我连婴儿车,婴儿床,还有尿不湿,还有小孩穿的衣啊都已经看好了.....就等怀上了,就可以放肆买了,如果我们住尚海的话,还要在家里给他们修个游乐园,不要太大的,也不能太小,你说我们要不要养条狗?好像说让宝宝和狗一起成长,能培养她的爱心和责任心.....生个男孩子呢,就叫程慕宁,生个女孩子呢,就叫程慕沁.......”
程晓羽道:“生两个就不生了吗?”
许沁柠道:“当然要多生几个!”
程晓羽道:“那你的名字不够用啊.....”
许沁柠眨了眨眼睛道:“笨蛋,还有小兮的名字可以用啊......”
程晓羽心中微微一颤,转头去看书柜,里面插满的都是琴谱,还有母亲买的一些书籍,在美国程秋瓷其实也没有什么朋友,于她而言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书。
程晓羽转而道:“这些东西我都要全部搬走....”
许沁柠道:“不如就把这栋楼买下来好了。”
程晓羽摇头道:“就算买下来,也很难回来看一眼,不如全部带走.....”
许沁柠道:“那随便你.....不如今天我们就睡这里吧?”
程晓羽道:“可是我的床很小.....”
许沁柠道:“床小刚好,你抱着我睡.....”
程晓羽又小声在许沁柠耳边道:“还有这里隔音不好,我记得楼下的奥康纳夫妇吵架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许沁柠在程晓羽腰上捏了一下道:“放心吧!二楼如今没人住!泰瑞莎太太的耳朵貌似不是很好的样子....”
程晓羽有些惊讶的道:“你怎么知道二楼没人住?”
许沁柠轻笑道:“你刚才没有看见二楼招租的牌子么!”
程晓羽道:“如果你一定要住在这里,那我就叫孟哥去买床单被套这些东西....”
许沁柠点了点头道:“酒店有什么好住的,就住这里吧!我想住在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程晓羽曾经住过的地方.....”
程晓羽给孟国珍打了电话,叫他去准备东西,就牵着许沁柠去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小,还没有许沁柠家的洗手间大,除了一个小衣柜和一个书桌之外什么都没有,床头挂着一副肖邦的画像,他对许沁柠笑了笑道:“别嫌小.....”
许沁柠挽着程晓羽的胳膊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贵,就算以后都只能住这里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和小兮在就够了.....”
等孟国珍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送过来,两人又一起动手换床铺,接着关灯,这间逼仄的陋室陷入了黑暗,静谧的、冰冷的空气只剩下悉悉索索的脱衣服的声音。
程晓羽躺进被子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具烧燃着的柔软身体,他将手伸过许沁柠那修长的脖颈揽住她的光洁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然后两个人就紧紧的贴在了一起,只是不能严丝合缝。
接着便是无止境的吻,像是一颗一颗雨滴一样敲击着如平湖般的夜晚,荡漾出一片片悠长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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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元宵节。
程晓羽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边的许沁柠已经不在床上,程晓羽想找衣服,但昨天夜里胡乱扔在小椅子上的衬衣却只剩下了裤子.....
他见许沁柠的衣服还在,就知道自己的衬衣被许沁柠穿走了,于是他只是穿了件背心便踩着拖鞋,来到了客厅,阳光从白色的窗棂间洒落下来,许沁柠正站斑驳的光影间,像是一尊完美的人体雕塑。
修长白皙的双腿泛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泽,微风吹的衬衣下摆轻轻飘飞,紫色的panties若隐若现,衬衣的扣子没有扣完全,一片白腻丰腴的肌肤在阳光下如千山暮雪....
听到程晓羽的脚步声,许沁柠回头道:“起来了?我刚准备去叫你的!”
程晓羽看着桌子上摆好的早餐道:“我还以为应该是我起来帮你做早餐才对!”
许沁柠道:“昨天晚上幸苦你了!所以今天特意犒赏你....”
程晓羽走到餐桌边,一桌子地道的美式早餐,煎蛋卷、薯饼、洒在碎芝士的炒蛋、煎培根、德国香肠......程晓羽抽开椅子坐了下来道:“还真是为难你摆了半天造型,还要叫人去买早餐过来.....”
许沁柠叉着腰道:“人艰不拆啊!我虽然做不了贤妻良母,但是能装啊!”
程晓羽端起白瓷盘子道:“谁说你做做不了?你已经拓宽了贤妻良母这个定义.....从今以后还有许氏贤妻良母典范.....”
许沁柠走到程晓羽后面,搂着他的脖子道:“不对哦!应该是程许氏......”
两人腻歪了一阵,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吃完了早饭,两人又将房间收拾干净,程晓羽穿好衣服去了楼下跟泰瑞莎太太说了要搬些东西走,泰瑞莎太太自然答应的很痛快。
程晓羽给了泰瑞莎太太一大笔钱,毕竟曾经这位老奶奶虽说不曾对他们特殊照顾,也没有亏待,欺辱。
接着程晓羽叫孟国珍喊来了搬家公司的人,把梳妆台、书柜、钢琴卸走,直接运到洛杉矶的别墅中去,至于其他的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程晓羽也就没有说要搬走,他也不是想在家中复刻一个曾经的“家”出来。
随后程晓羽因为庄孟宪的催促,赶去参加“华人与世界研讨会”,就把孟国珍留在康士德大街176号,让他一定要小心看好他那架价值连城的钢琴,就和许沁柠离开了自己曾经阔别多年不敢回望的家.....
(预计《缘之空》会写到九或者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