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像是触电了一般,整个人连退两步,倒坐在之前躺着的弹簧床上,脸色惊恐地喊了出来,「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保温袋敞开的口子里,露出了一些装在玻璃瓶中的半透明液体,它们颜色各异,瓶盖上也有不同的标识,但共同点在于,作为容器的玻璃瓶瓶身上都有一串统一的字符。
在被关进实验笼作为研究素材的日子里,在一次又一次痛到昏迷与被电击醒来的反复之间,吴文滨能够记住的东西不多,但眼前袋子里的东西在他为数不多的清晰记忆里,可以说是刻骨铭心。
因为每一次这些刻着字符的玻璃瓶被拿到他面前,就代表他马上要接受一次新开发出来的药剂注射,承受一次和之前承受过的完全不同类型但大概率更剧烈的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保温袋里看到那些瓶子和字符的瞬间,心里涌出了一股条件反射式的庞大恐惧。
陈溪暮走上前,将保温袋敞开的口子轻轻合上,「给我这些东西的人懒得自己来,不过带了一段话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放在桌上,一段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如果能听到这段录音,说明你还活着。」
录音开始播放的第一秒,吴文滨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他听出来这是救走吕坤的那个面具人的声音。
「我是哪位你大概心中有数,本来那天晚上你就应该死去,但我临时有一个新的想法,所以让我的学生把包里的东西和这段录音带给你。」
听到「我的学生」四个字,吴文滨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陈溪暮,后者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来香南抓你的阎罗的干部已经回去了,他们的研究有了新突破,需要人手稳定局势,所以暂时放过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已经摆脱了他们。」
「进入阎罗实验笼的人,或者说素材,能出来的只有两种,一种是尸体,一种是没有思想的改造战士,在他们内部也叫『保安』。」
「你大概有一到两周的窗口期,可以用来尝试隐藏自己或逃出赛里斯,过了这段时间,等阎罗处理好了面对龙渊的手尾,能够动用更多资源和力量来找你的时候,你这辈子剩下的能够称之为『人』的时间,可能就不多了。」
吴文滨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目的?」
仿佛是为了等他问出这个问题,面具人的声音特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道:「所以,我给你提供了另一条路。」
然后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吴文滨愣住了,「你眼前的那些药剂,是我从阎罗的实验室里带回来的。」
「他们现在要忙的事情很多,一是新的实验室重建的周期比计划的长了不少,二是在之前的实验里,最新一批药剂引发的素材变异目前还未被穷尽,导致发生了一些他们没有预料过的事故发生,当然,很明显你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阎罗目前没空来抓你,但这个时间不会很长。我给你提供的另一条路,就在你眼前的那些药剂上。」
「包里除了药剂,还有一支专用的注射器,你当了那么久阎罗的素材,应该对它们怎么用很熟悉……」
听到这里,吴文滨的脸色已经变了,显然他猜到了录音接下来的内容,「……我把对你没用的那些已经挑出来了,剩下的是大概率能让你进一步变强的。」
「把它们都注射了,让我看看现阶段阎罗生物科技的一部分最新成果。作为交换,我帮你摆脱现在的困境,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
随着录音特有的噪声消失在房间里,面具人沙哑的声音在此戛然而止。
吴文滨神色变换了好几次,才望向陈溪暮,艰涩地问道:「这就是他给我的另一条路?让我自杀?」
「怎么理解是你的自由,我只负责送东西。」陈溪暮平静地答道,「当然,如果你拒绝,我还得把这包东西带回去。」
听到后面这句,吴文滨眯了眯眼睛,「这些药很值钱?」
「如果有渠道的话,确实能卖不少钱,毕竟积累了阎罗多年的技术沉淀。」陈溪暮点了点头,「但你如果打的是把这些药带走,期望用它们跟来抓你的阎罗干部谈条件的主意,我劝你还是省省。」
「谈判的基础是双方势均力敌,即使实力有差距也不能太大。你觉得你面对阎罗,有资格谈条件吗?或者说,你认为把这些迟早可以批量生产的药握在手里,他们就不敢对你动手?」
瞬间被戳破幻想,吴文滨捏紧了拳头,咬牙道:「我也可以选择杀了你,然后带着这些药远走高飞,我就不信,阎罗真有你说的那么神通广大!」
面对他的威胁,陈溪暮不以为意,他走上前将保温袋里的药剂一瓶一瓶地拿出来,「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有个问题你不好奇吗?」
「什么?」吴文滨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有些费解,威胁的气势都弱了不少。
陈溪暮将所有的药剂排成一排立在桌上,初晨的光线透过玻璃瓶身和其中的各色液体,折射出一道另类的彩虹,印在斑驳的墙面上。
「我其实可以趁你昏迷的时候,直接给你注射这些药,而不是现在这样让你听完录音自己做决定……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因为是那个面具人让你这么干的,这是吴文滨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但他忍住了没有脱口而出。
「不就是想让我心甘情愿地自己注射吗?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免得你们脏了自己的手……」他冷笑道,「说了一堆阎罗如何如何厉害,什么一两个星期我就会被抓回去,这些东西是真是假谁知道?」
面对吴文滨的讥讽,陈溪暮笑了笑,「还记得林云吗?」
「你什么意思?」吴文滨的语气愈发冰冷。
「你入狱之后没过多久,她就被黄承望抛弃了。这个名字有印象吗?就是被你打伤、然后在监狱里找人来弄你的那个男的。」
「然后呢?」吴文滨摇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肋部的伤疤。
「林云发现自己怀孕了,在被分手之前。」陈溪暮望着瞪大了眼睛的吴文滨,「这个孩子是谁的不知道,可能也不太重要,因为黄承望在得到消息的当天就带林云去做了人工流产。」
听到吴文滨的呼吸加重,情绪有失控的态势,他解释道:「我劝你不要太激动,我确实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我看到的是医院的手术报告,不是孩子的 dNA检测报告。」
见他稍微平静了一下,陈溪暮才继续道:「分手的时候,黄承望给了林云一笔钱安抚她,但不到两个月这笔钱就被人骗走了,汉东的治安署里有她的报案记录和口供,应该是专业的诈骗公司。」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吴文滨面无表情道:「我跟她早就没有关系了。」
陈溪暮没有理会他,自顾自道:「但有一点比较奇怪,就是相比其它受害者收到的钓鱼消息、邮件或电话,林云收到的那些……有点过于个人化了。」
「大部分诈骗公司都是通过互联网广撒饵料,尽可能多地寻找有价值的目标批量下手,但林云面对的诈骗不像这种,按我的理解,它更像一次私人订制的围猎。」
「所以呢?」吴文滨淡淡地问道。
「所以与其说她被骗了,不如说有人针对她量身定制了一个骗局。」陈溪暮直视他的双眼,「而在她被骗走的钱里,不止有黄承望给她的分手费,还有你入狱之前留给她的那十五万——她一分没花,准备等你出来之后再还给你的十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