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四野阒然。林道之上,八道人影相对而立,正是赵谦、何言之、王宝兴、李寒四人与易乾、文百磊、苍龙子、昙法四人。
易乾道:“几位果然前来多管闲事。”
李寒道:“几位巧言若忠,大伪似正,大奸若德,若任由几位逍遥下去,中原必定是道德尽丧。”
文百磊道:“几位搞乱了前后关系,不是我等圣名远播,致使中原道德沦丧,而是中原道德沦丧,致使我等圣名远播。良心丧于困地,道德败于无形。又岂是我等区区虚言所能改变的?”
赵谦道:“少正卯有心逆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后孔子将其诛杀,曝尸三日。几位与少正卯无二,我等怎会纵容你们巧言乱世?”
文百磊道:“孔子所为,就一定是对的吗?他诛杀少正卯,还不是因为少正卯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孔子的学生,除了颜回,其余皆去听其讲学,孔子将少正卯诛杀,完全是为了避免孔门三盈三虚。”
王宝兴道:“居处足以聚徒成羣,言谈足以饰邪营众,强足以反是独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不诛也。孔子诛杀少正卯,完全是君子之诛,你们与少正卯异世同心,才会如此认为。”
昙法道:“儒家世典,非究竟法,般若真观,出世舟航。区区孔子,所传之学造次可成,他见自己门下无人,便将弟子成千上万的少正卯诛杀,如此卑鄙之行,有何资格被称为圣人?”
何言之道:“自从佛教传入中原,丛林日废,纪纲日坠,以至陵夷颠沛,殆不可救。你竟有脸面指责他人?”
昙法道:“寳应声闻菩萨,示号伏羲,以上皇之道,来化此国。摩诃迦叶应生震旦,示名老子,设无为之教,外以治国,修神仙之数,内以治身。光净童子,名曰仲尼,为赴机缘,亦游此土文行诫信,定《礼》删《诗》,垂裕后昆,种种诸教。佛经包五典之德,深加远大之实,含老庄之虚,而重增皆空之尽。高言实理,肃焉感神。其映如日,其清如风,非圣谁说乎。”
苍龙子眼睑微抬,道:“儒畏天命,修身以俟;佛畏天命因果,言业不可逃,众生皆苦;唯道教不信天命,不信业果,力抗自然,勇猛何如!大师言佛佛经包五典之德,含老庄之虚,我看不然。”他虽与昙法并称“天下四圣”,但道佛有别,故而出言反驳。
昙法道:“《老子》之书其几乎可一言以蔽之,崇本息末而已。观其所由,寻其所归,言不远宗,事不失主。此乃儒家之言,道长莫要仅针对贫僧一人。”
文百磊道:“此乃王弼之言,王弼此人篡改《老子》,以碧山之曲,废青松直;以浊水之泥,污明月之色。昙法大师将此等无耻之人与我相提并论,是在侮辱我吗?”
昙法见文百磊与苍龙子皆言辞不善,便噤口不言。
文百磊对赵谦等人道:“少正卯一事暂且不论,你们可知,单氏反周之时,孔子为何要对老子动手?”
赵谦道:“孔子何时对老子动手?”
文百磊道:“几位学识过人,应该知道王子朝之乱吧?”
赵谦道:“略有耳闻。”
文百磊道:“当年周朝皇室内乱,老子遭到迫害,变法失败,司空之职被削。为何孔子这时找他问礼?孔子见老子仅有数日,但在周停留三年,这段时间,他干了什么?单氏反周,王子朝遇刺,为何与孔子问礼的时间吻合?周朝典籍除了被战火烧毁和被老子等人带走的,剩下的又落到何人手中?孔子五十岁才见到《易经》,并删《诗经》,黜八索、除九丘,《易经》与所删之书又来自哪里,他删书的目的又是什么?”
王宝兴道:“关于这件事的史料已尽数被毁,不能根据这些便妄作推断。”
文百磊道:“《庄子·外篇·天道》有云:‘孔子西藏书于周室。子路谋曰:‘由闻周之徵藏史有老聃者,免而归居,夫子欲藏书,则试往因焉。’孔子往见老聃,而老聃不许,于是繙十二经以说。’孔子欲藏书于周室,被老子拒绝,怎会不心怀怨恨?”
李寒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
文百磊道:“人们理屈词穷之时便常说此言以显自己高深之姿。那我就让你彻底明白。孔学本出于老,以儒道之形式有异,不欲崇奉其为师。老子胸有不平,欲一举发,而孔氏之徒遍布东夏,其言朝出,首领夕断,于是西出函谷,知秦地无儒,始着《老子》,以发其覆。借令其书早出,则老子必不免于杀身,如少正卯在鲁,与孔子并,孔子之门,三盈三虚,犹以争名致戮,而况老子之凌驾其上者乎?”
赵谦道:“这……你所说之言又有何凭证?”
文百磊道:“《论语》有云:‘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此乃道家思想,孔子为何会说如此之言?这岂不是将他之前的思想尽数推翻?”
何言之道:“大言希声。孔子问道于老子,有道家思想,又有何奇怪?上古时期,儒道不分家,二者本就有相似之处。《论语》有此种言辞,本就在情理之中。”
文百磊道:“老子对孔子言:‘夫不忍一世之伤而傲万世之患抑固窭,反无非伤也动无非邪也。’是什么让老子发出如此感慨?老子离周去秦,孔子周游列国,唯独没去过秦国,究竟是何原因让孔子难以入秦?而最后秦国称霸天下,其中内情,究竟又是如何?”
赵谦哑然:“这……”
文百磊道:“孔子厄于陈蔡之间,子路烹豚为食,褫衣酤酒,孔子不问由来而食饮。鲁哀公迎孔丘,孔子便席不端弗坐,割不正弗食。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饱则伪行以自饰,如此诈伪,文某自愧弗如。”
王宝兴道:“这一点,孔子早已解释,不过是曩为苟生,今为苟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