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却发现不能入。不知什么时候,这门竟然上了锁?她正狐疑地看着这个突然多出的锁,忽然听到钥匙的转动声,门被拉开,白裙在眼底晃过,她缓缓抬头……
眼前,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得跟纸一般,长长的黑发披着,遮住了半面脸颊,乍一看有些恐怖,细看,那却是一张上了年纪却绝色的脸。
“你是谁?”在这个欧阳澈视为禁地的地方,这个女人竟然会有钥匙,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那女人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安静,这样的长发披肩,这样的面白如纸不由让人恐怖。更让人恐怖的是,那女人竟然低低地笑起来,带着颤音……
“你是谁?”缪卓言定了定心神,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为什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那个女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伸出一条长长的红色舌头……
晕,这是什么状况?难不成还遇鬼?难不成这世界真的有鬼?缪卓言的心战鼓般地打起来,很快,她又镇定下来,睁大眼睛盯着那个所谓的鬼,忽地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脸白了一点,眼睛大了一点,舌头长了一点……
竟然有人不怕鬼?竟然有人见到鬼还镇定?阮梅音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狼狈的女孩,又把舌头伸长了一些,正要伸直手臂,却听得耳边扑哧一声笑。
“这里……掉了颜色……”缪卓言指着她舌头接触到衣服的地方,晕开的浅红,她伸手便撕开了那长长的舌头,果真只是一张红纸而已。
“你竟然连鬼都不怕?”阮梅音吐出了口中的红纸,又把头发撩到耳后,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她的脸色苍白,嘴唇红唇,头发湿湿的还有些凌乱,衣服破烂不堪,一副被人蹂躏的样子。
“世界上没有鬼。即便真的有鬼,我没有做亏心事,又有什么好怕的?从来都是人比鬼可怕……对吗?”
阮梅音颇有些诧异地望着缪卓言,她的想法竟然跟她一样。她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点点头,道:“姑娘说得有理……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你是王府里的人吗?还是……遇到了劫匪……”
“我……”她的话让她心头一痛,缪卓言咬咬唇,没有吭声。
“姑娘……咳……咳咳……”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脸色绯红,而且呼吸也开始急促。”
“夫人有哮喘?夫人……”
她的喘息愈发急促起来,眼看着就喘不上气来,缪卓言心里一惊,手指落到了她的定喘穴:“夫人不要慌,这样,是不是舒服一点……”
她的指法由轻而重,奇迹般地,阮梅音的呼吸平定了下来,缪卓言松了口气,手指又落到了肺俞、脾俞、肾俞穴,再由小鱼际为力点,对两侧胁肋部用擦法,自上而下反复往返,横擦腰部肾俞、命门穴。几分钟后,阮梅音的气息顺畅,脸色的绯红一点点淡去。
“谢谢姑娘……姑娘救了我一命。我的哮喘很严重,今天忘了把药带着,原以为……”她笑了笑,感激地望着她,“没想到不用喝药也可以止咳……”
缪卓言轻轻地笑,眼底却有了一丝担忧。刚刚在给她穴位按摩的时候,她把了把她的脉,她的情况很不好,不止是哮喘那么简单,似乎肺的问题挺大,随时,可以危及生命……
“救命之恩,姑娘可有事相求?看姑娘的样子,一定遭遇了什么不幸,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吗?”
“谢谢夫人……”缪卓言轻轻笑了,“如果,我想走进去看看……可以吗?”
阮梅音为难地思忖了一阵,点头道:“好。姑娘跟我进来吧……”
真的可以?缪卓言心头一亮。推开层层叠叠的绿,依然是满园的梅花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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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啪”,耳光声如此清脆,脸上还有着痛的热度。她竟敢……打他?……若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她可知道,那一耳光,他可以让她入十八层地狱……
这个愚蠢的女人,以为自己真是被捧在手心的宝,是吗?任何女人在他面前只有服从,她依然也是,而且是那个最需要服从的那个。若非她一次次让他失控……
他忽地又有些痛恨自己,什么时候,他竟然没有了冷静自持?他竟然让自己像野兽一样纵横在她身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原来,假装对一个人好是那么难的事情,原先的计划都可以破坏……
可是,该死的,为什么她总是那般倔强,那样挑战他忍耐的极限,对他别说没有其他女人的阿谀奉承,反而句句都是如针如刺,这样不会察言观色的女人,他欧阳澈当真第一次见!
“王爷……”冷羽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看了看身边的小丫一眼,为难地摇摇头。
“你再敲响一点啊……冷羽,这么轻,王爷怎么听得到?”
“王……”
“你疯了!”冷羽一把捂住小丫的嘴,急急把她拉到门边,低声道,“不是跟你说了吗?王爷今儿个心情不好,很不好……他走进书房已经几个时辰了……王爷今天是不会到藜竹居过夜了,你通报了王爷也没用啊……”
“你的意思,小姐也不在王爷这儿……”
小丫脚底一软,冷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你什么意思?你通报王爷不是要王爷到藜竹居过夜吗?难道王妃也不在藜竹居?……现在还没回来?”
小丫摇头,眼眶倏地红了,哽声道:“小姐被王爷叫去之后,就没有回到过藜竹居。我是想到王爷这儿看看,小姐在不在王爷这里!小姐这儿也不在,她会去哪里?”听梅儿说王爷让小姐去了温泉,可是……现在天都黑了,小姐的人影都没有见着,这怎么能叫人不心急如焚呢?……
“你说什么?”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欧阳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王爷!”小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眼汪汪地开口,“王爷,小丫找遍了整个王府,也没有找到小姐……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不要急,会不会找漏了哪里……”
“不会的,我哪儿都找过了……”
“……”
“闭嘴!”欧阳澈恶狠狠地咆哮,烦躁又在心间无休无止地蔓延。这个女人,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好吧,他宁可让计划搁浅,也绝不会助长她这样的放肆和嚣张!
“王爷,属下离开派人去四处探查王妃的下落!”
“谁说要查她是下落!她既然敢带着脚伤四处乱跑,就由着她去!”
拂袖而去,走了几步,他忽地发现自己再度失控了。他不是应该继续宠爱她,尽早地让她离开吗?为什么要跟她怄气?她凭什么值得他浪费这样的情绪?
脚步顿住,他硬生生地开口:“掘地三尺找到王妃,把她带到本王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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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园。
“来,喝口热茶,压压惊。”茅屋里,阮梅音把茶水递给缪卓言,又拿过药油,倒到她脚踝处,“你的脚肿得很厉害,这是药油。没想到现在的东瑶,劫匪这样猖狂,竟把你弄成这样……”
缪卓言的目光望着这个简单的开满梅花的园子,她实在不明白这里会有着什么玄机,也实在不懂这个女人如何凭空出现。如果说她是王府中人,她根本就不认得她;如果说她不是王府中人,那么她怎么会有打开门的钥匙?
“好美的梅花……”缪卓言看着天空中散落而下的点点雪花,又指着中间的一株梅花道:“尤其是中间一棵,竟然有两种颜色,真是太神奇了……”
“不错,那是梅花中的极品‘双色梅’,是先帝……”她忽然止住了话,目光滞了滞,似乎藏着无尽的心事。
“夫人,我可以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阮梅音淡淡地笑着,如梅花的神韵。她跟这个陌生的女孩挺合眼缘,否则,她怎么都不会把她带进这里来……
“夫人……刚刚为什么要装鬼呢?”
擦着药油的手顿了顿,很快,她又倒出一些来,继续擦药。
安静了一阵,她才开口:“梅妃娘娘喜欢安静,不喜欢别人打扰了她……虽然这里被王爷封为禁地,还是会有人进来……”
她看着缪卓言狐疑的眼睛,又解释道:“我只是照顾梅妃娘娘的下人,王爷体恤,给了我洛园的钥匙,所以我有时会来这里看看……”
“梅妃娘娘?”
“是啊,梅妃娘娘……姑娘,你年纪小,还没听过梅妃吧?”阮梅音幽幽叹了口气,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曾经,梅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只是……”
“只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皇帝喜新厌旧……”
“不……”她轻轻打断了她,“皇帝是个好男人,怪只怪梅妃命不好,与皇上命格相冲,所以,无福陪伴在皇上身边……”
缪卓言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忧郁的眼,眼底恍如有点点泪光,夜色下看不真切。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难道说,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皇帝就把梅妃娘娘给抛弃了?或者说,梅妃就自己放弃了?”难道,她的死跟这个原因有关?她在心底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如果是,那也荒唐得太离谱了吧……
“这不是个荒唐的理由,这是个万死都难辞其咎的理由……”声音带着鼻音,阮梅音轻咳了几声,忽然意识到什么,道,“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也该离开这里了……这里是王府的禁地,我带你从另外的地方出去。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来过这里,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双色梅’,你可以答应我吗?”
“可以。”
“你发誓。”她目光中的紧张让缪卓言呆了一呆,她举拳点头道,“我发誓。”
“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你。”阮梅音站起身,“今日一见,也是有缘……”
“夫人,以后还可以见面吗?”
不待她回答,缪卓言又急急地说道:“刚刚给夫人按穴位的时候,我顺便为夫人把了把脉,夫人体质很弱,肺经不畅,如果我没猜错,夫人不仅有哮喘,还伴有胸痛、咯血,对吗?”
“不错,确实是这样……”
“敢问现在夫人在诊治吗?”
“每日服药,但春秋两季便会发作……”
这病,有季节性吗?缪卓言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如果以后不能再见面,夫人能否让我开一张药方?夫人的病不可小觑,而这病,我有祖传秘方,相信坚持一段时间一定会见效的。”
“这……”
“夫人信得过我的话,我就写下了。”缪卓言眼尖地看到旁边的纸笔,便认真地写下方子:沙参十钱、麦冬十钱、白芨十钱、莲藕节……
“不管怎么样,试试吧……”她把方子递给阮梅音,笑道,“夫人,忧伤肺,夫人笑起来很漂亮,应该常笑的……”
阮梅音点点头,眼眶发热。不知道多久,她没有这样跟人交谈过,她都忘了外面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拉着缪卓言的手走到一个隐秘的出口,她紧了紧她的手,竟然有些不舍。
“夫人,记得要按时服药……”缪卓言对着她挥挥手,“那我走了……”
“姑娘叫什么名字?”在她走了几步的时候,阮梅音忽地叫住了她。
缪卓言愣了一愣,笑道:“缪卓言。”
“夫人,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阮梅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她真的,挺喜欢这个孩子。
“梅妃娘娘……跟王爷是什么关系?”心里猜着了八九分,却不敢确定。
她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身往回走去。又是爬满常春藤的门,缓缓合上,如此密合,根本看不出,那就是一道门,而是一堵墙。
缪卓言走上前去,手摸着刚刚门的位置,却发现不止是看不出而已,而是,再怎么仔细看,也是一道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