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
镜子中,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唇角勾着那样惬意的微笑。盛装打扮的安紫心正在细细地描眉,对她来说,今天确实是个大日子,比她的寿辰还值得开心。事情那么顺利,顺利得出乎她的意料,这么快,柳思凝就已经……
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手往床上的玉石按去,墙自动开了一道门,安紫心摸了摸整齐的髻,笑着走了进去。
地牢里,安紫凝靠着墙角坐着,微闭着眼睛,哐当一声打开的大门,也没有让她的眼睛睁开一下。
“哟,姐姐好兴致在睡觉啊,看来心儿是打扰了……”安紫心蹲下身子,“其实,心儿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姐姐,不知道姐姐想不想听呢?”
安紫凝的身子动了动,却是朝向了另外一边。她根本就不想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
“姐姐怎么这副态度?本来心儿还想让姐姐看看你的宝贝女儿,不过她还在昏迷……”
安紫凝的眸子倏然睁大了,她一把抓住安紫心的手,眼里带着那样巨大的惊恐。
“怎么?想女儿了?”安紫心眼底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笑得眉眼弯弯,“姐姐,关于你的宝贝凝儿,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哎呀,忘了姐姐不会说话,原来是黄莺出谷的声音,现在可是一个字都不能吐了!还是先听好消息,好不好?”
安紫凝痛苦的目光聚焦在安紫心笑得甜美的脸上,心却是直直下陷。十八年了,她被关在这样的地牢里,已经有十八年了。十八年里,她没有见过光明,在安紫心的折磨下过着鬼魅一般的生活。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妹妹,竟然就是一条毒蛇,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只是为了让她痛苦而已……
“听好消息应该开开心心的,如果姐姐不笑,那心儿就不说了!”安紫心嘟起了嘴,“来,姐姐,笑一个……”
安紫凝扯开嘴角,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这就对了……”安紫心拍拍手,“姐姐,你那个笨得要死的女儿,现在好像变得聪明了哦……而且,胆子也变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变戏法,还会弹古筝呢!难道说,是姐姐对她施了什么聪明咒?……寿宴那天,她可是大出风头,很有姐姐当年的风范呢……”
“好消息听了,现在,是坏消息了……还记得‘绝情咒’和‘牵心蛊’吗?”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目光定定地望着安紫凝已然变色的脸上,柔声道,
“游戏结束了……她的手臂上出现了红色的心痣,说明蛊毒已经进入心脉。你放心,她不会那么早死,只是痛而已,越来越频繁的痛,越来越剧烈的痛,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痛……而且,她会慢慢地失去视觉、听觉、味觉、嗅觉……但就是死不了,却比死了难受一百倍一千倍……这是‘绝情咒’的最高境界,你跟梅妃所受的痛苦,只是‘绝情咒’的千万分之一……所有的滋味,我都让你的女儿好好尝尝……”
安紫凝不敢置信地摇头,泪水狂肆,忽然,她的手愤怒地掐住了安紫心的咽喉,拼了全力的。
没有意料到安紫凝会有这样的举动,安紫心拼命拍开安紫凝的手,却拍不开,她的脸由红而紫,呼吸也急促起来。
忽然,安紫凝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头上的汗珠也开始冒出。是绝情咒……安紫心心里一喜,重重地推开已毫无气力的安紫凝,自己也瘫坐在地上,摸着差点窒息的咽喉,急剧地喘着气。这个女人,竟想置她于死地……
“敢掐我?”她眼底闪过一丝杀人的怒意,走到安紫凝身边,便左右开弓几个耳光。她盯着痛得浑身发抖的安紫凝,纵声大笑起来。
“安紫凝,感觉怎么样?我说过,你尝到的痛,只是千万分之一,你女儿,啧啧……”
“安紫凝,为了你刚刚的行为,你要付出代价……我忽然改变主意……”笑声忽止,安紫心狠戾的目光如狼,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像对你那样把柳思凝关在宫里,我要让柳思凝看着澈儿成婚,然后,将她送入青楼……这样,是不是更好玩?”
安紫凝痛苦扭动的身体顿住了,更巨大的痛铺天盖地而来。她已经挖入泥土中的手指抓住了安紫心的裙摆,绝望地嘶吼,却没有完整的字音。安紫心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甩开她的身子,便笑着离去——
悠悠转醒,浑身酸痛,意识中仍是甜蜜的,她笑着睁开眼睛,却是一个陌生之处。
这是哪里?缪卓言的目光环视着天花板几分钟,嗖地一下坐起身,这里,确实不是藜竹居,不是温泉,不是欧阳澈的寝宫,书房,也不是……澈王府的任何一处。
外面似乎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还夹杂着鞭炮声,她起身,推开了门。
原来已经是黄昏了,只是,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而且,她怎么会到这里来?欧阳澈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难道,她又昏倒了吗?或者,这里是一个像伊苏一样的地方?
走出门外,雨竟然不小。她往前走着,没走几步,竟然发现一颗木槿树。
心里一喜,木槿,也算是她跟欧阳澈定情之树了吧……她淡笑着走到木槿树下,眼前又浮现了那些在伊苏的日子,回忆,温暖了心。
什么时候,欧阳澈这样的王爷也知道玩神秘了?他想做什么呢?忽然把她藏到这样的地方……
扑哧一笑,缪卓言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爱情是会让人傻了的吗?那般幼稚?她还记得昨晚她告诉他,她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他怎么就把她藏到这儿了?如果待会儿他知道她所有穿越的一切,是不是会消化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她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府邸,满满的红色洋溢着喜气,一定是大户人家吧,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宾客,而且,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得那么远……
她又想起了那日在伊苏的婚礼,虽然简单,可是,她却是终生都会记得的。那样美好,那样幸福……
“哎呀,走快一点!……”
“别急,别催,不是要到了吗?”
“快一点,人家都到了,拿了喜饼,听说还有礼品呢!你看没看到王大妈都提了一大篮子回来!”
“是啊,听说想吃就可以吃的,东瑶有十八家酒楼免费招待……”
“有这么好的事?”哪户人家这么阔气?这样的婚礼也算造福世人了……
“真的有这么好啊!本来我们也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八王爷大婚,举国欢腾,八王爷与民同乐……”
轰地一声,脑袋炸开了。缪卓言脸上的笑容就这样僵硬,她抓住那人的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你说什么?谁大婚?”
“八王爷啊!东瑶摄政王欧阳澈大婚的消息你都不知道?……姑娘,你也快点去吧,只要拿到礼券就可以免费大吃一顿的,还有好东西拿……”
“八王爷……大婚……”脑袋依然轰轰作响,理不清头绪。她把刚刚听到的所有的字在脑海里拼凑,一遍一遍,都找不出哪里的漏洞来。
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树干上,她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昨晚,她还偎在他怀里,软语温存,颠鸾倒凤;今天,他大婚?怎么可能?
脚步千斤重,又好像踩在云朵上。身边又有陆陆续续的人朝着那喜气洋洋的府邸跑去,耳边的声音,一遍遍提醒她,是八王爷,欧阳澈,大婚……
这里,不是澈王府,豪华程度却不亚于澈王府。她的脚步停住,王府门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一大群侍卫在维持秩序,她遥遥地站着,没有办法进去。
“哇,喜饼真好吃啊!是东瑶最有名的‘玺锦记’的,货真价实啊……”
“……真巴不得八王爷多成几次亲……”
“那也不是,要看人的……你还记不记得八王爷以前的那个王妃,叫柳思凝什么的……听说王爷很不喜欢……”
“是吗?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亲戚在王府当过差,听他说的……你还记得这个王妃入府时,我们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有!什么原因,王爷不高兴呗!这个王妃可不一样,听说貌若天仙,沉鱼落雁,又是丞相的女儿……”
“又有美貌又有家世,难怪王爷把她当个宝了……听说这次成婚,太后还赐给王爷一座豪宅呢!不止王爷拿她当宝,太后也是……”
“是啊,不过我看那个柳思凝真是可怜,王爷竟然诏告天下把她休了呢……”
“诏告天下?……”
“你不知道啊?榜文我都看过了,你没看见吗?……就是太后寿辰的第二天,榜文就发了……”
“还有这样休妻的,真是从没有见过……”
“……可见王爷有多厌恶她了……休了她之后才两天,王爷就大婚了……”
“……”
“……”
休妻,榜文……缪卓言怔怔地站着,王府门前的人已经渐渐散去,个个都带着满意的微笑。怎么,他休了她吗?寿辰的第二天,就是她傻傻地勾引他的第二天……那么,她昏迷的几天,他就一直在筹备婚事?那么短的时间,能筹备得那样完善,可能吗?如果不可能,那么,是很久之前……
“……只可惜今天下雨……”
“……不过也没什么,今天晚上为了庆祝八王爷成亲,东瑶的烟花要一夜天明呢……”
“真的呀?一夜天明?……太好了!”
“……”
“……”
“哇,你看,好漂亮!”
“真的真的,好久没有见过了……看了王爷对王妃还真是疼爱呢……”
木木地抬起头,黑色的夜空中,烟花璀璨,一阵一阵的欢呼和雀跃声。今夜的东瑶,是个不眠之夜。
一切,是真的,还是幻觉?或者,她根本在做梦?缪卓言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才发现真的很疼,疼得她要流出泪来。
雨越来越大了,看烟花的人都撑起了伞,但大多都在红地毯之外。维持秩序的侍卫开始遣散依然在红地毯上的人群,很快,人群散去,除了缪卓言。她的目光怔怔地望着陌生的王府,那么近的距离,却是万水千山。
“喂,你,走开!”士兵不客气的声音,对她挥了挥手,只是,她置若罔闻。
“喂,我叫你走开听到没有!八王爷大婚,已经给了你们那么多恩赐了,吃饱了,喝足了,拿够了,也该守点规矩!走!”
“我要进去。”
“你?已经过了时间了,还想拿东西,去去去!”
他厌恶地挥挥手,缪卓言却依然往前走着。她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重若千斤,心头也是,雨水已经淋得她浑身湿透,她却已经浑然没有了感觉。
“哪里来的疯子!别以为今天王爷大婚我就不敢动粗!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脚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棍,然后,背上,棍棒雨点一般落下……
“你在做什么?王爷大喜之日也敢乱打人,全都退下!”冷羽的声音,此刻缪卓言却也已经分辨不清了,身上没有疼痛感,只有心里,心里,那样的刺痛、灼热、冰冷的疼痛……
“王……”冷羽惊讶地张大嘴巴,很快改口,“柳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宫里吗?”
是真的,冷羽站在眼前,是真的……再一次证明,这样的突然不是一场噩梦……她还能听到里面宾客热闹的声音,那样清晰,缪卓言嘴角扬起一丝清冷的笑,飘渺的笑……
“我要进去。”她的目光已木然,那红色如此刺眼,就连天上没有停歇的烟花,也是。
“让我进去。”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平静地望着冷羽,“我只想知道原因。”
“这……”冷羽沉吟了一阵,点头道,“是,王妃。”
是,王妃……在他心里,她就是王妃了,唯一的那个王妃了……他也震惊,也不懂为何,王爷忽然的好,忽然的坏。他是他的贴身侍卫,自然是没有权利干涉王爷的私事的。可是,眼前的王妃,却是真正让他敬重的,也是值得敬重的,他也很想知道原因,为什么王爷要好端端地休了她,另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