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如鲠在喉,忘却了身份只是婢女的小丫如此放肆,他怔然望着从丝绢滚落的一颗粉蓝色星星,蹲下身子,轻轻捡起,黑眸里,是那样复杂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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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安阁。
打了个哈欠,悠悠转醒,藜洛翻过身子,倏然发现旁边的被子依然是空的。她猛地坐起身子。王爷,整夜没有回来?
“梅儿,梅儿!”
“是,王妃。”梅儿着急地跑到藜洛身边,“王妃有什么吩咐?”
“王爷呢?回来了吗?到各个房间都去找一遍!”
“是,王妃。”
“等等!”梅儿正跑到门边,又被藜洛唤住,“叫冷羽进宫打听一趟!再叫冷寒到福音酒楼打听,马上!”
“是!”
藜洛起身披上衣服,心里有些焦躁不安。当一个男人彻夜违规的时候,女人就应该担心,尤其是欧阳澈这样的男人……这几年,她一直在男人堆里打滚,对男人,比谁都了解……
“王妃,王妃……”梅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有一抹喜色,“王爷已经回来了,正在……在书房……”
回来了?藜洛眼睛一亮,正要奔出门外,忽地又回到镜子面前。无论什么时刻,女人出现在男人面前,就应该是最漂亮最光鲜的。没有男人可以抵挡漂亮的女人……
把脸细细描摹了一遍,她抿了抿唇,换了一身像样的衣服,才款款起身。
书房里,欧阳澈已经斜斜地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浑身上下,却是不舒服,脑子也是一团浆糊似的,发胀发疼。
“王爷!”藜洛一看到欧阳澈,便着急地跑了进去,“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担心死洛儿了……王爷怎么不回房睡呢?在这儿睡,是会着凉的……”
耳边的聒噪让欧阳澈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人影却是重重叠叠的。他费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摇了摇头,才感觉清醒了一些。
“洛儿……”声音哑得简直出不了音,藜洛的手探了探欧阳澈的额头,惊叫道:“王爷,你发烧了!”
“快,请大夫来!……不不,到宫里请御医!快!冷悠,快扶王爷进‘藜雅苑’……”
有些心惊,欧阳澈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平常的风寒都没有怎么见过,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烧呢?而且,他彻夜未归,究竟是去了哪里?
体温一直居高不下,藜洛不时地起身看看门口,又看看迷迷糊糊的欧阳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王爷……”她握住了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握得那样紧。藜洛狐疑地拧眉,想摊开他的手心,奇怪的是,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任她怎样也掰不开。
“王妃,御医总管慕容公子到。”
“慕容公子,你快看看,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会发烧呢?”
慕容尘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传说中倾城倾国的女子,藜洛……果然是有几分姿色的,欧阳澈就是为了这个女人,竟然把言儿折磨成这个样子吗?
他撩了撩衣裳,手轻轻地搭在他脉门上,道:“王爷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寒毒入侵,开几幅药就可以了。喝了药,会出很多汗。王妃给王爷擦擦身子,换身衣服,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他会觉得舒服些。”
“言儿……”那样粗嘎低哑的声音,他干燥的嘴唇微微翕动,慕容尘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的耳力一向很好,只是那轻忽其轻的声音,是他听错了吗?再凝神,他却再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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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药,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藜洛小心地用丝帕不停擦拭着流出的药汁,好不容易才把药让他喝下。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药就有了效果,欧阳澈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
心里有什么重重地落下……藜洛呼了口气,小心地解开他的衣服,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碰到了她的手,是什么?她皱了皱眉,解开里衫,整个人震住了……
那是什么……
一支断了的发簪,是女人的东西……欧阳澈的怀里竟然有女人的东西?她凝神细思了一会儿,才发现,这簪子,几分眼熟。
什么时候见过?哪里见过?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脑海里嗖地一声,闪过一道闪电,生生地劈开。
“……从现在开始,欧阳澈跟缪卓言,只是陌路人,情断……义绝……”
是她,那日闯入洞房的女子,她一手折断了这支簪子,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上面精致的木槿花图案……她也清晰地记得,那女人绝望的眼神,她还给了欧阳澈一个耳光……
竟然是她,那个欧阳澈用来换取她的女人,她是缪卓言……
可是,为什么这支簪子还会出现在欧阳澈怀里?她明明扔了他,是欧阳澈又重新捡起了吗?藜洛怔怔地望着欧阳澈,心一截一截地往下陷。
他不是跟她情断义绝了吗?这个棋子,不应该消失了吗?为什么……他会把她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
给他换衣服的手有些木然,她忽然想知道,欧阳澈这一晚究竟去了哪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中间,有什么问题……
翻转过他的手,手掌松开,有什么在滚落到地下。藜洛蹲下身子捡起,是一个小小的星星模样的东西,已经被汗水打湿。她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又轻轻地放到床头……
欧阳澈已经睡着了。他睡着的样子,也是那样迷人。藜洛的手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拿着簪子的手却在颤抖。
不,他爱她,他是爱她的……他对她的宠,他对她的怜,都与对别人的不同。他是真的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而缪卓言……他说过,那只是一枚换取她的棋子而已,仅此而已……
也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她笑了笑,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呢?她已经是八王妃了,王爷答应的已经做到了。那个姿色平平又不懂事的女人,她根本就不该放在眼里才是,一个下堂妇,而且是诏告天下的下堂妇!
藜洛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把发簪又轻轻地塞入他怀里,心里,却是一阵一阵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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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藜洛正站在一边,把毛巾拧干。欧阳澈揉了揉依然发疼的太阳穴,努力回忆发生的一切。
他是到了翠微阁,然后到了澈王府,然后回来,在书房,就那样睡着了……
“王爷,你醒了?”藜洛兴奋地跑到欧阳澈身边,小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松了口气,笑道,“王爷,烧终于退了,可担心死洛儿了……”
“让洛儿受惊了。”他轻按住她的手,“这些事情,可以让下人来。”
“洛儿喜欢自己照顾王爷。能照顾王爷……是洛儿的福气……”她盈盈的水眸微敛,唇角含笑。
“王爷想吃些什么?洛儿让人去做……”
“病后喝些粥才好。王爷你看,这粥里有香菇、肉末,尝一口,是凝儿亲手做的……”有什么声音蹿入耳边,那咸鲜的滋味恍如犹在口中,盘旋不去。
“面条好吗?洛儿记得王爷最爱吃面条……”
“现在什么时辰?”欧阳澈忽地打断她的话,抬眸看窗外,夜色已浓。那么,是不是过了翠微阁举牌的时间了?
“天已经晚了,怎么……王爷是要……”
“本王出去一下。”话音刚落,他已经撩开被子,急急地穿上衣服,走出门去。
“可是王爷……”
话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高烧才退,他要去哪里?藜洛怔怔地望着他急急离去的身影,咬咬唇,很快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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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阁。
灯火通明,台下人涌如潮。缪卓言安静地站在台上,嘴角的笑也那样淡然。
“哎呦呦,各位爷,别急,别急啊!”林如是甩着丝帕,笑得脸成了菊花,“槿儿姑娘今天出两场,好不好?”
“本大爷出五十万两银票,包了这两场!不过……本大爷可不是要陪唱陪聊那么简单,本大爷要槿儿……陪睡……”
一阵作呕,缪卓言朝着那个方向轻瞟了一眼,冷声道:“再有钱也要照着规矩来。不合规矩的生意,翠微阁不做。”
“规矩?规矩是钱定的!你说什么规矩,大爷我今天就用钱把这规矩给砸了!”
什么重重地砸到桌子上的声音,她听到身边的林如是倒吸一口冷气。那一定是能砸死人的钱了……
“这位公子……槿儿姑娘半个月后方可接客,这个月,她已经被一位公子包了。所以……半个月,就半个月……”
“呸!半个月?我一天都不想等,就今天!谁包了她,多少钱,本公子出五倍!”
“不行。”缪卓言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槿儿不做这位公子的生意,这位公子请回。”
郑喜宇伸着的五个手指僵在空中,她说什么?一个婊子,竟然当众这样不给他面子?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说两遍也是一样,槿儿不做这位公子的生意,多少钱,都砸不了规矩。你听清楚了吗?”
“妈的!”郑喜宇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你不过一个妓女,竟敢这样跟老子说话!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是谁都一样。皇帝来了也是这规矩……公子请回!”心里的怒火在轻轻燃烧,这样人格低下,到处拿钱砸人的人渣确实不少,怎么都受不了。
“我还偏就不回去了……”郑喜宇几下就蹿上了台,“林妈妈,你做主,这个女人今儿个归我!”
“这是我的台,林妈妈做不了我的主。我说不做你的生意就不做你的生意……台下的客人,可以继续举牌。”
“花木槿!”郑喜宇猛地携住她的下巴,笑道,“今天我是要定你了……今天晚上,我就要好好地玩你,爱怎么玩怎么玩,大爷我保证叫你在床上痛快得……”
“啪!”一个耳光准确甩落到他脸上,缪卓言甩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
郑喜宇摸了摸发疼的眼,猝了口唾沫:“好你个花木槿,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我就是东瑶丞相之子郑喜宇,给我伺候舒服了,我就不计较今天的事儿,否则……我要你翠微阁明天就关张!”
“哎呀,郑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槿儿这一次吧……”林如是着急地跑到台上哭天抢地,一边推了推缪卓言,低声道,“槿儿,快道歉啊!快!”
“拿着爹的名义招摇,竟然这样理直气壮?郑公子是为丞相争光呢?还是在为丞相丢脸呢?……为了一个小女子,要拆人家的招牌,这就是丞相的家教?这样的人,配不上妓女的道歉。”
一席话说得郑喜宇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他一把抓住缪卓言,厉声道:“一个臭婊子,竟敢口出狂言!拿老子跟你比?……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啪”地一耳光,缪卓言的身子扇落在地,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郑公子,你大人有大量,槿儿不懂事……”
林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忽地看到一道灰色的影子飞身而来,郑喜宇的身子就这样被甩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到台下。
“郑公子哪里觉得自己就这样高人一等?你不是爹生的娘养的,还是妓女不是爹生的娘养的?虽是青楼女子,人格也可以清白……”
这话,好生耳熟……缪卓言怔然之间,欧阳澈已经扶起她的身子,朝着厢房走去。
八王爷……林如是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背脊一阵寒凉。事情,是不是越来越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