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盆凉水浇头上,丁逸柳被刺激醒来,听着何瑾哼唱的小曲儿,面色不由彻底一片绝望。
“何瑾,我都已经输了,也受到了惩罚。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被打断了抒情的何瑾,显然有些不太高兴,摊手道:“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这是在帮你呀......”
说到这里,看着丁逸柳就要崩溃呼喊,他却陡然冷下了脸色,赶在丁逸柳咆哮前又开口道:“不管你在这里,会受到多大的折磨。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在帮你?”
这话一出,丁逸柳愤怒扭曲至极的脸色陡然一僵,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听不太懂。”
“听不懂?”何瑾斜眼冷笑,鄙夷道:“还真是个巨婴啊......连死到临头都不自知!你以为替幕后那人背下了黑锅,他就会想方设法地来搭救你?”
“别异想天开了!”说着,何瑾的语气不由嘲讽起来,继续道:“他为了对付我,阴险地将你推上前台当棋子。现在又一败涂地,你以为他还会善待一颗棋子?”
紧接着,他又俯下身去,阴冷地对丁逸柳微笑:“换作是你,难道不想着彻底除去那颗已经没用,还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棋子?”
“不,不会是这样的......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岂能如你所言那般狠辣无情?”丁逸柳痛苦地抓着头,根本不愿相信何瑾的推测。
但何瑾只是厌恶地一撇嘴,道:“百姓们还相信你是秀才相公,会心怀苍生、为民请命呢。结果,你又做了什么?”
“为了自家的生意,你便可以枉顾那些孤苦无依之人的生死。他为了自己的官阶名声,又岂会留你这么一个隐患?”
丁逸柳面色顿时变幻不已,有惊惧、有不信,有痛苦、也有迷茫。但最终,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背后还有人的?”
何瑾眼神儿一凛,知道丁逸柳这是想掂量下自己的斤两,看看是否能敌得过他背后那人。
故而,他连回答都懒得回答,直接开口吩咐道:“赖三儿,将他扔进矿场,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你们折腾!不......就算出了人命,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也能摆平!”
言罢,何瑾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而赖三儿则一挥手,立时便有四个泼皮无赖上来,狞笑着架起丁逸柳道:“小相公,走吧......咱这煤矿里可都是些皮糙面黑的力巴,第一个见到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秀才。放心,大家伙儿肯定会很疼你的......”
这一下,丁逸柳才彻底慌了,双手双脚胡乱扑腾起来,陡然意识到:在何瑾面前,他根本没讨价还价的资本!
“何,何瑾,你回来......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吏目刘不同指使我陷害你的,丁一山死于烟煤一事,也是他一手主导的。”
何瑾这才脚步微微一顿,满意地笑了起来: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案子很是突如其来,而且以丁逸柳的能力,根本达不到那样阴毒狠辣的水平。
回到衙门后,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卷宗,现案情最关键的一环,就是丁一山为何会突然烧烟煤寻死,始终没个确切的说法。
烧煤取暖不啻于自杀,可谓是常识,丁一山当然不会不知道。
更何况,沈家煤炭开始贩卖的时候,便主打秘法改制的卖点。非但城里贴了告示,还有衙役每日巡逻宣讲,任何百姓都不会蠢到以身犯险的地步。
何瑾当即便去女牢又询问了一遍丁氏,排除了丁一山自杀的可能。随后又得知,丁氏其实不是只找了一次丁逸柳家,而是两次。
第一次的时候,丁家对此反应很是冷淡。
而当丁氏第二次再去的时候,丁逸柳便忽然跳了出来。非但给了丁氏一大笔烧埋费,还承诺会将丁家的孩子送入学堂读书,直至养育成人——两次迥然不同的态度,明显有人在从中作梗。
“明白了,也就是说丁一山烧煤自杀,是刘不同暗中授意。随后他又主动联系你丁逸柳,指使你忽悠了那群秀才生员来大闹公堂?”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眉头一蹙,开口道:“不对啊,刘不同跟丁一山什么关系?凭何丁一山会连命都不要了,帮着刘不同来害我?”
“没,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丁一山曾在刘不同家里,打过短工而已。”
说着,丁逸柳似乎一下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支吾道:“只是刘不同告知丁一山,说鼓山的煤都可以烧来取暖。丁一山或许认为刘不同乃朝廷命官,不会骗他一介草民,故而便相信了......”
“他,他竟然轻易拿一条人命,去试验沈家煤有毒无毒......何瑾你说的不错,如此歹毒心肠、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又岂会放过我?”
说到这里,他蓦然一下抱住了何瑾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何令史,在下错了,原来他真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何令史,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何瑾却一脚踹开丁逸柳,省得那眼泪鼻涕,弄脏了自己新换的皮裘。
随后,才慢慢地摩挲起光溜溜的下巴,不由对老娘这位曾经的爱慕者,升起了浓重的兴趣:可以啊......吏目大人,这一套套的阴谋诡计,玩得挺溜儿啊。要不是自己刚好也有两把刷子,恐怕还真被你暗中给阴了!
可就在何瑾正对刘不同“敬仰不已”的时候,丁逸柳又弱弱地开口了:“何令史误会了,来我家都说客的不是刘不同,而是......汪卯明。是他得了刘不同的授意,尽数将那些毒计告诉我的......”
“汪,汪卯明?......”一听到这个名字,何瑾不由面色古怪、感慨万千。
纠结半天后,才深深一叹气,开口评价道:“这糟老头子,可真是......坚韧不拔又阴魂不散啊。那么大年纪了,还被气得吐了血,都不能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吗?”
丁逸柳一看何瑾如此犯难,却不由以为何瑾怕了,张皇失措地言道:“难道,连你都斗不过他们吗?”
“......也是,刘不同毕竟乃朝廷命官,你却不过刀笔小吏。纵然有些手段才智,又怎么可能以下犯上、扳倒他们?”
“何瑾,你这下可算是害死我了!”说着,丁逸柳幡然变色,扑腾着竟又向何瑾扑来。看样子,是想狠狠咬何瑾两口解恨不可。
何瑾却眼疾手快,一脚顶住他脑门儿,不耐烦地说道:“别哭哭啼啼,跟个小娘们儿似的。我问你,刘不同和汪卯明来授意的时候,你可曾留下什么证据?”
丁逸柳一呆,双目怔然如傻鹅:“他,他们不过口耳相授,怎可能让我留下证据?更何况,我哪知你竟能反戈一击,从这等滴水不漏的毒计中挣脱......”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脚上用力,一下将丁逸柳踹下了煤堆:“还秀才相公呢,连这点防患意识都没有,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巨婴!”
做完这些,何瑾不由目光幽幽,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唔......看来,想不当斗鸡都不行了。不除掉刘不同这家伙,就别想着安生过好这个年。”
言罢,他不由转身。
可走了没两步的时候,又止不住停下了脚步。
煤堆底下的丁逸柳,眼中顿时露出祈盼的目光,心中想到:原来,他还是记得我的......不会真留下我在此受苦的。
可没想到,何瑾只是眼神儿无意识地,在丁逸柳身上扫了一下,嘀咕道:“嗯,还有那个汪卯明,最好能搂草打兔子,一块儿给收拾了......”
这一下,何瑾真的走了,头再也没回。
煤堆下的丁逸柳却傻了,扒着煤块儿往上爬:“何令史,何令史你救救我啊......你不能真把我留这里哇!”
可几个泼皮无赖,却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嘿嘿地笑道:“秀才相公,乖,大家伙儿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