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承佑用一副嫌弃的眼神儿看着,饶是孟文达修了不动禅心,也止不住腻歪上火。但解释的话,又不能由他亲自来太掉身价儿了。
幸好,这时候一旁的姚璟和陈铭,也听明白了其中意思。
陈铭更是忍不住开口,兴奋道:“不错,眼下看似各地邪教作『乱』,其实不过都在浑水『摸』鱼,想着趁势崛起。”
“可因他们都是借着邪教作『乱』,自然要维护教派神灵的独一无二。只要朝廷将各地邪教的派系公之于众,那些邪教必然会想着铲除异端。”
“如此一来,原本互为盟友的各教派,便势如水火,暗中内讧不断。而他们越是攻杀不断,朝廷越容易布局一网成擒!”
“就算有的邪教意识到这一点,也无可奈何,只能想着如何自保。届时,邪教之『乱』自会偃旗息鼓、难以为继”
言罢,老爷子不由望向何瑾,激动过后也来了一句:“润德,你这等计策,真是一如既往地阴险毒辣啊!”
“何,何止阴险毒辣这简直就是一条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绝户计!”李承佑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可一旦明白,不由对何瑾生出了几分胆寒之意。
何瑾当然不会刺儿陈铭,但对于李承佑,就没一点心理负担了,淡淡开口道:“你们锦衣卫,不就是替朝廷干这种脏活儿的吗?怎么,主意让我出了,难道还要指责我不够光明正派?”
“你,你!”李承佑气得咬牙切齿,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孟文达身上。
他原以为,孟文达会站在他这一边儿的。
可不料,孟文达静静思忖了片刻后,欣然一笑道:“不错,我们锦衣卫,干的就是这等脏活儿!而何小兄弟的这一番毒计,正可谓帮了我们的大忙!”
说着,孟文达又一次起身,向何瑾行了一礼。
这一次,何瑾没有避开,而是起身还礼:嗯,还是这位孟大人比较有见识。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事儿,已经完了的时候。却不料一副面冷凉薄相的孟文达,忽然笑眯眯地又来了一句:“不过,何小兄弟帮了本官的忙,我该怎么谢你呢?”
何瑾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下意识地干笑道:“这法子还不知能不能行,大人不必急着赏赐。再,再说为朝廷分忧,本就是小人分内之事,哪能要什么赏赐?”
“一码归一码,本官可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孟文达还是笑,但笑里好像藏着杀猪刀:“且你小子如此卑鄙无耻,阴险毒辣,很有我们锦衣卫的风格。不如,就来本官麾下,当一个小旗如何?”
一听这个,何瑾还未回话,一旁的姚璟便炸了:什么意思!来我的地盘儿挖土挖泥挖石头也就算了,还真要挖墙角儿啊!
你们是锦衣卫又怎么了,天子亲军就能当着我的面儿,强抢民民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由此,姚璟当即也笑着站了起来。只不过,那笑里却含着砒霜,道:“大人说笑了,润德已是衙门的司吏,在户部可是有备案的,又怎么能转到锦衣卫体统中呢?”
孟文达闻言不由眼神一凝,但随后想想也是:如此优秀的一位弟子,姚璟怎可能轻易放手?
不过他也不担心,只是笑得更和煦了,一摆手道:“哎小事儿一桩,吏部主事正好欠本官一个人情。不过转个手续的事儿,不值一提。”
说着,孟文达就望向了何瑾,诱导一般言道:“何小兄弟,你或许还不清楚,小旗这个职位,可是从七品哟”
谁知姚璟同样笑得更灿烂了,还不着声『色』地,挡在了孟文达与何瑾中央,开口道:“大人的人情,当然要用在办大事儿上。我等师徒之间的事儿,就不需劳烦大人了。”
说着,他也望向了何瑾,同样大灰狼忽悠小红帽的语气:“润德,你自己也说了嘛,锦衣卫就是给朝廷干脏活儿的。”
“你身为圣人子弟,自当科考成名,走仕途大道,登天子之堂。如此,胸中一腔抱负才能得以施展,青史留名啊!”
孟文达脸『色』这就有些不好看了,毕竟,姚璟可是率先用了‘贬低对手、抬高自己’的阴招儿。
当即,他也不客气地说道:“何小兄弟,锦衣卫着飞鱼服,持绣春刀,乃天子亲军!缇骑一出,任凭那些官员平日如何风光,也尽要在锦衣卫面前丧胆弯腰!”
“你!”姚璟面『色』一青,干脆撕破了脸皮,对何瑾道:“润德,科举仕途才是正道!如今大明朝文贵武贱,你如此聪慧,当懂得如何权衡。”
“小兄弟,来我麾下起步就是从七品的小旗。他这里饼画得再大,又有何用?你乃务实之人,自然知晓怎么选择才有利!”
“你!”
“我什么我!”
一时间,孟文达和姚璟犹如两只斗气的公鸡,气势汹汹地瞪着对方。
一旁的李承佑和陈铭看着,心里不免酸酸的:大人们啊,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好不好?
而早已目瞪口呆的何瑾,这会儿更是止不住戏精上身。
此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位千娇百媚、待嫁闺中的小娘子,他爹孟文达这里就拉着他说:“闺女啊,你一定要嫁给锦衣卫,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而他娘姚璟便哭天抢地:“女儿,万万不行啊,你已经答应要嫁给文官集团了,可不能中途变卦反悔”
你们这两个,怎么这么讨厌!事关女儿我自己的终生幸福,难道就不知道,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
可就在他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孟文达和姚璟似乎也意识到,他们俩光吵吵根本没用,最后还得是何瑾拿主意。
于是,两人当即同时一转头,异口同声地问道:“润德(小兄弟),你到底要选哪个?”
“我不嫁,我不嫁,女儿我哪个都不嫁!”何瑾一时忍不住,捂着耳朵、摇着脑袋就开口回道。
这话一落,孟文达和姚璟不由懊恼地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自己刚才好丢人:就这么一个脑子不正常的货,咱们刚才抢个什么劲呀!
好在,戏精劲儿一过后,何瑾也脸红不已。当即垂下了头,认真地思索起来。
大概一炷香时间后,就在孟文达和姚璟既尴尬又期待的眼神儿中,他才抬起头来,眼神儿分外明净坚毅。
恭恭敬敬地朝孟文达拱手为礼,回答道:“多谢大人器重,不过在下年轻识浅,想在师父门下多历练几年,还请大人收回成命。”
孟文达一下吃惊不小,紧盯着何瑾看了片刻。
待见这少年目光毫不躲闪,神『色』不卑不亢后,他才喟然叹息了一声:“小兄弟,果然有志向锦衣卫虽然威风八面,却终究不是清流正途,不能持正柄衡以匡扶朝纲。”
“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官也不会勉强。”言罢,孟文达一挥手,带着李承佑告辞:“我等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多叨扰了。”
屋内众人不由连忙恭送。
可待送走孟文达后,姚璟面上丝毫不见喜『色』,反而怪异地盯着何瑾,问道:“润德,从七品的锦衣卫小旗你都不当,莫不是还有什么更大的图谋吧?”
何瑾闻言,不由深深一叹:唉!不能再老跟这些人呆在一块儿了,一个个智商越来越高了,都不好忽悠了。
不错,七品小旗锦衣卫的确很诱人。
但问题是,弘治朝的锦衣卫一点都不嚣张啊!这虽然对大明官员是好事儿,可对自己来说,就不太美妙了。
而且,小旗上虽然是个从七品,但也只是个听命行事的狗腿爪牙。哪比得上科举之后,得个堂堂正正的掌印百里侯,来得潇洒痛快?
自己的目标,一直是当个贪官儿。此心,至死不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