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安阳城便四门紧闭,知府大人下令全城戒严,衙役官兵一起出动。
正当百姓们疑神疑鬼,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儿的时候,府衙那里又贴出了告示,言只是为了筹备院试、整顿治安。
院试乃小三关当中,最重要的一关。在全民科举狂欢的明代,百姓虽然觉得治安跟科举没啥太大的关系,但对此也算见怪不怪了。
一切,为了科举让路嘛不出城就不出城呗,反正城外也没啥好的。
就这样,真正的焦点被成功转移。城里负责打探消息的白莲教匪们,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发觉。
而孟文达、朱闻明和刘能三人,则当即安排了人手,将城内外所有交通要道,全都严密布防,搜查一切可疑人等,避免白莲教徒逃脱。
待探明一处邪教巢『穴』后,大军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剿杀。
当巢『穴』当中的邪教逆匪们还一无所知时,锦衣卫和官军便已蜂拥而入,残酷的杀戮同时展开。
待他们想到要逃时,才发现外面早就被捕快、民壮们团团围住,就等着他们这些漏网之鱼。
就这样,捣毁一处便更得一处的详细情报。来不及销毁的资料、书信,都落入了锦衣卫手中,可谓是以点带面、由线成片。
按图索骥下,邪教巢『穴』就跟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如白捡的功劳般唾手可得。刘能这几天杀得大呼过瘾,朱闻明更是连做梦,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至于孟文达则高屋建瓴,在彰德府突剿邪教巢『穴』有了成绩后,当即上报了朝廷。
朝廷的反应也很是及时,当即命各地锦衣卫以‘孟文达模式’为样板,开展大规模的剿匪平『乱』活动。
信件就在锦衣卫的快马下,迅速的传递着。由彰德府开始向四方扩散,战斗的喊杀声,也笼罩了小半个大明江山。
各地邪教的坛口、巢『穴』、联络站,迅速被捣毁,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曾经隐藏在大明肌肤底层的祸害,这次被来了一次大清洗。
虽说不可能彻底根除,但邪教猖獗的势头儿却被有效遏制,大明的威仪又得以展现。数年之内,大规模邪教生事作『乱』什么的,应当是不会发生了。
捷报传至西暖阁,弘治皇帝不由龙颜大悦,拿着一封汇总的奏折笑道:“各省一同行动,围剿邪教逆匪,捣毁邪教巢『穴』、暗点共计一千六百余处,一举击毙邪教『乱』匪三千人,俘虏更有十万众,缴获颇丰”
“那小子,真乃朕的一员福将!”
又拿起孟文达最初的密奏,弘治皇帝不由更加开怀:“众多锦衣卫查访数月,都毫无头绪,一无所获。他可倒好,直接被白莲教匪给抓了,结果还巧施妙计,搅得逆匪巢**讧,一举打开了局面!”
“身处龙潭虎『穴』,临危不『乱』,还能反败为胜,那小子的确乃非常人也。”身为河南老乡的刘健捋须,显得很是骄傲。
“尤其他还调衡了一方知府和卫所千户,文武齐心,三方协力才取得这般战果。这手段,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当真不凡!”李东阳也暗暗点头,不吝溢美之词。
“更难得的是,这小子早就看透了邪教蛊『惑』百姓的本质。又奇思妙想,模糊了白莲教徒的身份,才使得我等可行怀柔之策,避免了一场杀戮动『荡』。”谢迁上前,衷心地说了一句:“这小子,有社稷之才啊!”
不料,听闻三位大学士如此称赞何瑾后,弘治皇帝的面『色』,却渐渐地凝重了起来:这样的一个人物儿,到底该如何妥善培养呢?
上次何瑾前来,弘治皇帝便看出了他的不凡。
那时的想法儿,便是等何瑾考了秀才功名后,以选拔贡生的名义,将他弄到京城来,陪太子朱厚照读书。
可现在,这想法儿当然更加强烈了!
很明显,一次献策只能说明何瑾头脑不凡,智计超绝。可这次围剿邪教一事,他虽未直接出面,可最难的开头儿都是他谋划筹备的,并且还办得漂漂亮亮,使得朝廷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这小子,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而是敢想事儿、还能办成事儿的英才啊!
“父皇,何百户此番之所以被白莲邪教挟持,目的竟是为了儿臣的腰牌?如此说来,这一场剿灭邪教的胜利,也有儿臣的一份功劳?”
就在弘治皇帝想着事情的时候,朱厚照忍耐不住了。神奇的脑回路,让他说出了这番惊奇逻辑的话。
弘治皇帝剑一般的目光,顿时便向朱厚照刺了过去。这时候,他忽然有点明白,长坂坡后刘备为何要摔阿斗了。
“胡闹!东宫腰牌,那是何等重要的事物,你怎能随意便给了那小子!”
气怒攻心的弘治皇帝,不由一拍御案,喝道:“若非何瑾他福大命大,你那块腰牌岂非害死了他!还说什么功劳,朕还没罚你都是好的!”
朱厚照骤然吓得一哆嗦,懦懦地不敢再吭一声。而看着自己傻儿子的弘治皇帝,越发觉得要尽快将何瑾弄到宫里了。
毕竟上次何瑾前来,朱厚照在他的教导下,竟略略明白了‘兵者,国家大事’的道理——这等事儿,可是学贯古今、名满天下的硕儒们,都没有办到过的!
自己如今身体愈加不堪,大明朝的一切希望,就寄托在储君身上。天下的权柄,日后将集于朱厚照一身,万千的臣民,生死荣辱也只维系于他一人。
为大明朝尽快培养出一位合格的人君,才是最最重要之事啊!
心思激『荡』下,弘治皇帝顾不上多想,便开口问道:“河南提学道何时,才能按临彰德府院试?”
“依照行程安排,大概得三个月后。”刘健翻了翻奏报,推算后回道。
“太慢了。”弘治皇帝摇了摇头,眯了一下眼睛后,又豁然睁开道:“传旨,调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王华,为河南按察副使,提学河南。首站便于彰德府院试,且院试后开设恩贡,推选才学兼优之士,入国子监进学!”
三位大学士一听这旨意,纵然久历宦海,内心已波涛不惊。可骤然间,面『色』还是止不住微微一变。
要知道,国子监乃全国学院最高首府。入学之人,除却恩荫的官宦子弟外,剩下无不是一省一府的英才。
更重要的是,此番为将何瑾弄入国子监,弘治皇帝还用了‘恩贡’的名义。
恩贡,是岁贡规制外的一种特例。
提学道可考选省内的生员,择最优者推选入国子监,一省不过数名。并且,与其他贡生一样,恩贡者经廷试后,便有了做官的资格!
如此恩遇,如此迫不及待,可见弘治皇帝对何瑾是如何在意。
“陛下,若要走恩贡一途,可是很需文章功底的。那小子办事儿的确漂亮,可文章制艺,我等都尚未不知”
刘健不由蹙了蹙眉,道出了这个担忧。
可不料,弘治皇帝却根本没接这个茬,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入国子监后,朕便可下旨调他为太子伴读。三位皆有教导太子的职责,如此,他也便在三位的教导之下”
让我们三人教导他?
三位内阁大学士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这什么意思,薪火相传,以老带小吗?陛下,你真不觉得我们三个老骨头,还能再坚持十几年吗?
“父皇,何百户以后要陪儿臣读书了?”毫无疑问,朱厚照此时乃暖阁里最高兴的人:嗯,就那么一次相见,他便觉得与何瑾情定了一生,日思夜想。
“嗯,既然有人陪你读书,肯定不会那么枯燥了。”
看着朱厚照这幅欢天喜地的模样,弘治皇帝不由也笑了起来,道:“那等他来了后,你就每日多学半个时辰吧。”
“啊!”朱厚照瞬间,面若考妣。
明媚的阳光下,这个十一岁的少年,第一次品尝到了‘痛并快乐’的复杂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