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只是面相刻板,这种人做事一般也一板一眼,嗯何瑾猜测,他应该是处女座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人家思想也刻板。
相反,年少时就被誉为神童,且轻轻松松就能考下进士的人,通常都是思想极其活络、触类旁通之人。
所以当何瑾说到人脉的时候,杨一清随后就意识到,这小子虽然来京城还不到一年时间,可人脉关系方面却十分扎实。
毕竟,他建立的那些人脉都算是不打不相识,而且其中还有利益的牵扯,那感情绝对老深厚了。
最主要的是,他的那些人脉网,正是自己这里所欠缺的。
跟寻常的文官集团一样,他一向有些瞧不起那些歪瓜裂枣的势力。所以根本懒得交流,甚至可以说还有点小仇。
然而此番通贡互市一事,陛下强硬将那些反对的文官集团全部排斥在外,所得利益也要一心一意用于深化兵制改革。由此导致勋贵武官、内宫后廷这些势力一下异军突起,让老杨有些措手不及。
“杨尚书,你可是刚正耿直的大能臣,此时放下脸面同那些人拉感情,咱先不说是不是有点晚了,就说你们文官要讲究个名声。”
说着,何瑾就端起一杯酒,笑道“陛下让你出任商部尚书一职,也正是因为你的名声,能让那些文官集团信服。”
“可假如这会儿你改弦易张,同勋贵武官、内功后廷勾搭到一块儿了。你说文官集团会不会对你有非议,将你跟我一样打入佞臣的行列?”
看着何瑾举着半空的酒杯,老头儿无可奈何地同他碰了一杯,道“你小子的心思,真是比鬼都精细”
“可不只是那样呢。”
何瑾就美滋滋地喝下那杯酒,道“我这是在帮你啊你看将我提拔举荐到了商部,沟通联络这些事宜我就能替你办了,恶名什么的也替你挡了。”
“你呢,就安安生生当你的忠正能臣。没事儿人前演演戏,必要时咱俩还对骂上两句,暗地里却为了大明的繁荣昌盛、国富兵强,咱把该做的事儿一件不落做了,岂非两全其美?”
杨一清闻言,不由有些意动。
而何瑾则又亲热地给他挪了挪菜盘,继续道“杨尚书,你可要仔细想想,陛下这次是高调下了诏令,强硬增设了通商衙门。”
“虽说为了避免朝议汹汹,没明摆着提这衙门同六部并列,可却给了您二品尚书的待遇,还要让您参照六部的规则组建机构、铨选官员,难道还不够说明陛下的殷切期望?”
接着,他又用那等蛊『惑』的语调儿,继续道“这事儿别说您给办砸了,就是办得磕磕碰碰,那也非但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更对不起大明这难得的一次良机啊!”
这话里话外的暗示,杨一清当然听出来了。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脸『色』愈加难看因为,这小子说的一点都没错!
事实上,若不是同样意识到了这点,以他这种脾『性』的清正高官,也根本不会来拜访何瑾。
真缺何瑾家里一口吃的咋滴?
然后,杨一清就气得夹了一块肥美的鱼肉嗯,真香!
“行了,你小子别给老夫灌汤了。”边嚼着鱼肉,杨一清边闷闷说道“老夫挑选官员,首要看重的可是能力,你那些人脉并不算太重要!”
这话一出口,何瑾忍不住就笑了老头儿一点都不实诚嘛,心里都从了,嘴里还要来硬的
“哎呀,杨尚书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这通商互市一事要是没有我,你哪儿有荣登二品大员的机会嘛。我都办成了这事儿,还觉得我没能力?”
杨一清捉筷子的手不由一紧,恨不得将筷子『插』何瑾的嘴里简直太不要脸了!
这时代的明朝大臣,讲究谦逊有礼,要有淳淳君子的风范。像何瑾这样自己往脸上贴金的,老头儿还是第一次见。
可,可何瑾这句话,还真不算自吹自擂。
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
于是杨一清老脸一抽,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满桌的美食上。
但何瑾要的就是这效果,老头儿一退缩,他就越上赶着“杨尚书,依我看来不管忠『奸』正佞,咱俩的目标是一致的。而且呢,对于这商部的日后规划,我也有自己小小的谋算。”
老头儿继续吃菜,但中间还是忍不住‘嗯’了一声,表示我在听。
“商部无论再怎么难搞,说白了还是两头儿。一头儿就是京城这里,您老要沟通调衡,将关系理顺,让陛下和朝廷满意。”
“另一头儿就是榷场那边,得有个聪明能干、精于实务更精通商务,最好还要跟蒙郭勒津部落有点关系,得让明蒙两方都信服。同时呢,还要有过带兵打仗,练兵统御经验之人”
听到这里,杨一清忍不住开口打断,道“老夫自然知晓,只有榷场那边儿做好了实事,才是老夫在朝堂挺起腰杆儿的底气。”
“你说的精于商务、甚至跟蒙郭勒津部落有点关系,老夫都十分认同。可为何两方都结盟了,还非要一个有过带兵打仗,练兵统御经验之人?”
“因为互市的利益,要拿来深化兵制改革嘛”何瑾就一摆手,随意般言道“京营这里我已打好了样儿,只需建立军校,然后按部就班向京营推行就行。可边军那里,总得先弄一个试点出来吧?”
“而且我记得,年初的时候吏部右侍郎王鏊大人上书,建议陛下大举乾纲,召募边方骁勇之士,严加训练、厚许军饷以御边关。”
“可惜当时我还没入京,没收拾那些勋贵武官。陛下得奏后,顾虑牵一发而动全身,未敢轻易推行,深以为憾。”
“现在时机成熟,咱一边挣钱贸易,一边先将榷场那里的边军『操』练起来。如此不声不响把事儿干了,你说陛下能不高兴?”
杨一清‘啪嗒’一声,将筷子都掉在了桌上,诧异不已地看着何瑾,问道“你小子今年真的只有十六岁?如此心思绵密、滴水不漏的功夫,真是”
后面的话他就不说了。知道何瑾有杆儿就往上爬,说了怕他骄傲“那,那除却这些,边关人选方面还有什么要求?”
“要求那是老高了,除却我说的上述之外,最好还要英俊潇洒、有着盛世美颜哎哎,杨尚书你要去哪儿啊,我还没说完呢。”
这一次,杨一清连头都没回,只气冲冲地言了一句“老夫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然后,何瑾就坐在原位也没追。
望着老头儿的背影,他端起一杯小酒儿,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哼,想白吃我家的饭,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行?”
此时带着月儿出现在身后的柳清霜,不由娥眉轻蹙,哀怨问道“相公,咱年后难道不是要搬往延绥,你为何还要这般得罪杨大人?”
“得罪?”何瑾就笑了,道“他可是刚正大义的忠臣,是圣贤君子,要有容人之量嘛。既然都包容我了,那又何谈得罪?”
“可,可杨大人分明被你气走了”小月儿不服,开口道。
“不是气走了,而是该听的都听了,他也吃饱了你看我一直将通商衙门唤作商部,强化了他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然后中间的脉络关窍儿,也都给他捋顺了。”
“最后就是边关榷场的人选,明明只有我一人符合要求”
接着何瑾就微微一笑,道“再算上大明一向重京城而虚地方,真正处理实务的只需员外郎一职便可”
这番话,月儿或许没听懂,但柳清霜当然一下明白了,美目骤然欣悦流转“如此说来,相公就要得偿所愿,要去延绥那里赴任了?”
“嗯”何瑾托着下巴,思忖道“差不多了吧。不过,目前我身上的罪责还没完全洗清,要给陛下一点刺激才会更保险啊。”
这下,柳清霜又不懂了。
“就是说,你家相公要干点佞臣该干的事儿,才不会名不副实”
何瑾忽然大笑起来,起身又在柳清霜脸上香了一口,道“哼,那群个傻帽儿们,也该让他们吃点苦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