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张皇后的叱问,朱秀英垂睑俯首,再度弯低了身子愧疚道“女儿不孝,害得父皇一病不起。且国不可一日无君,女儿更因一时任『性』,耽误了家国大局,罪孽深重,恳请父皇母后责罚。”
毕竟养育了多年,张皇后对朱秀英感情很是深厚。但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软塌上的弘治皇帝,心里的那口气还是出不去。
倒是弘治皇帝是个老好人,一番软话听在耳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轻拍了下张皇后的手,道“皇后莫要生气了,朕的心病也不能全怪英儿。当初也是朕听信了清流王的谗言,才想着用英儿笼络何瑾。”
“可何瑾那人,皇后也有所耳闻。不说品『性』如何,单说才能大明有几个青年俊彦可及?更不要提朕听说那小子,可是很懂女人心,又深谙欲擒故纵的手段”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甚至还笑了一下,道“皇后也是过来人,哪能不清楚英儿被他『迷』了心后,还会看得上那些平平无奇的良家商贾之子?若非朕早他十几年,先娶了皇后你,恐怕”
听丈夫越说越不像话,张皇后不由就脸红了。给了弘治皇帝一个娇嗔的眼神后,望向朱秀英也不由心疼了起来。
可拜在地上的朱秀英根本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么个走向。
一时间,她赶紧又开口道“父皇母后不必骄纵女儿,女儿此番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不曾想被有心之人利用女儿听说宗人府已有了裁定,要将女儿贬为庶人,恳请父皇母后恩准,以正朝律。”
张皇后听到这话,越发心疼这个外柔内刚的养女,便道“傻孩子,你又不是有心的,此事有父皇幕后在,宗人府那些人翻不了天”
说着,她就看向软塌上的弘治皇帝,意思是想让丈夫支持自己。
可弘治皇帝却忽然龙目一转,重复了一句“被有心之人利用?英儿,你莫非已知道了些什么?”
毕竟是个雏儿,撒谎这方面朱秀英别说跟何瑾比,就是跟沈秀儿、柳清霜相比,两女也能甩她好几条街。
朱厚照见势不妙,当即一拧朱秀英的手,挤眉弄眼示意朱秀英哭。
同时他又咋咋呼呼,起身愤怒道“父皇,家不正何以正国?皇姐此番太不像话了,若是让儿臣看,贬为庶民一点都不为过!”
张皇后登时就想揍朱厚照,可毕竟也是后宫之主,回头同弘治皇帝对视一眼,都发现了两人的异常。
于是俩夫妻微微一眨眼,多年的默契一瞬间沟通。
张皇后便继续唱她的红脸,道“陛下万万不可啊,英儿虽非我们亲生,可臣妾一直视为骨肉,岂能因无心之过就被逐出宫门?”
弘治皇帝就强撑着身子起来,怒气冲冲道“皇儿倒是言之有理,朕也觉平日太过骄纵他们了,才使得他们如此粗浅无谋,被何瑾一通蛊『惑』,听风就是雨,半点没自己的主意!”
“父皇可不要『乱』说,姐夫不会骗皇儿的,这一切不过”一听弘治皇帝要责怒何瑾,朱厚照当时就『乱』了阵脚。
然后朱秀英气得银牙暗咬,顾不上皇帝皇后在前,一把就将朱厚照拽了过来,责问道“你胡说些个什么!”
可这时候明明已经晚了。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两人,一下就把握到了关键词,看着朱厚照问道“姐夫?”
这下弘治皇帝就真的火了,怒斥道“你们和那个何瑾,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把朕气得吐血还不够,是不是非要气死朕,你们才会甘心?”
张皇后那也是一把好手儿,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一边抚着弘治皇帝顺气,一边泪眼婆娑道“英儿,照儿,你们如今也不小了。”
“陛下整日『操』劳国事,衣宵食旰,心力交瘁。你们帮不上忙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这般气你们父皇。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母后可怎么活啊”
面对人家两口子如此精湛又情真意切的演技,两个没经历过多少风雨的少年,一下就顶不住了。
朱秀英当即也泪如雨下,连连磕头道“父皇母后,女儿不是有意瞒你们的”
弘治皇帝就觉得女人麻烦,要等朱秀英说出来,恐怕还需一大段时间的情感酝酿。猛然就并指如剑,一指朱厚照吼道“逆子,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父皇饶命啊”朱厚照果然嘴皮子利索,当即就慌忙回答道“其实皇姐和姐夫早就情投意合,可大明礼制规定当了驸马就不能参与国事。姐夫那样心怀天下之人,当然不肯放下胸中宏愿。”
“原本皇姐和姐夫也就打算一刀两断的,可缘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这种事儿哪能说断就断?”
“然后皇姐为了姐夫,就想着摆脱掉公主的身份。结果姐夫因边关贸易一事,正被那些狼心狗肺的官员捧杀”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忽然就有些愣住了,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恰逢其会?”
毕竟已当了十六年的皇帝,回到寝殿躺了两天后,他当然也意识到,官员们的上奏一反常态,十分不符合常理。
不过,他真正的心结不在这里,而是纠结何瑾妄自尊大、目无朝廷,连皇帝的女儿都弃之敝履,这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
可现在听朱厚照这么一说,人家原来是挺在乎朱秀英的。
并且只待朱秀英被贬黜后,就娶回家为大『妇』如此有诚意的举动,比什么风言风语都能说明问题。
有了这个念头后,弘治皇帝就觉得这事儿,还真不能怪人家这俩孩子,分明是自己这个父亲没尽好职。
假如自己能多关爱一些,同朱秀英和何瑾好生谈谈此事,也就能更体面地解决。也不至于『逼』得人家俩孩子,暗地里自己瞎琢磨主意,正好中了那些人的圈套
朱厚照当然也了解弘治皇帝的脾『性』,见状便知事情已成功了七成,道“当然是误会了,姐夫跟儿臣一样,多么阳光自信又品『性』纯良之人?”
“阳光自信,品『性』纯良?”一听这个,弘治皇帝脸又黑了你们这两人,哪有半点跟这个字沾边儿?
可朱厚照还不服气起来,道“是,儿臣也承认姐夫这人贪财,可父皇要知道人无完人啊姐夫小门小户出来的,独当一面之前,都是靠着寡母浆洗衣服才能勉强度日,他能不贪财吗?”
“可最主要的是,姐夫手里的每一文钱,都是干干净净挣出来的。并且每开拓一笔生意,都为大明百姓带来了福祉。”
“比起那些出身大族、衣食无忧,可当了官儿后又损公肥己、吮膏吸血的贪官们,高尚了不止百倍,对大明也有功了百倍!”
到了这里,朱厚照就越说越激动,继续道“父皇,这次那些官员们为何要捧杀姐夫,还不是因为姐夫打开了大明九边的贸易,一下使得万千财富涌入了大明?”
“那些官员及他们背后的族人姻商,就跟闻到了血气的苍蝇一样,都想着上来分一杯羹。”
“可是姐夫明事理啊,更懂得居安思危。他知道大明要想将贸易做长久,打铁就需自身硬!”
“边关贸易所得的利益,优先要供给军制改革,强壮我大明筋骨体魄。否则大明九边洞开,贸易往来摩挲,大明拿什么来居中调衡?一旦异族汹涌而至,大明还没有钢筋铁骨,又拿什么来抵御抗击!”
接下来的话,朱厚照也不用多说。当皇帝这么久,弘治皇帝当然听了太多,文官压制武官的那些论调。
尤其边关战事不断时,还有不少文官充耳不闻,言那不过疥癣之疾,只需用教化圣训安抚人心
一旦将边关贸易交到这些大话炎炎、欺上瞒下的集团势力手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一时间,他面『色』不由渐渐冷厉了下来,道“去将牟斌传来”
我不是佞臣啊
我不是佞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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