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的一处渡口,何瑾立于繁茂的芦苇『荡』中,与身边的张仑和李承佑,偷偷『摸』『摸』拿着望远镜向着远处的海面望去。
“终于要看到传说中的倭寇了,你们有没有点小激动?”从府衙出来的时候,他就得到了消息,倭寇还有一个时辰就要登陆。
从府衙赶到这里,差不多就是一个时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用望远镜能看到浩瀚汹涌的海面上,驶来一艘艘怪异的帆船。
当然,那些船不怎么怪异。何瑾奇怪的是大明朝的倭寇,怎么一点『逼』格都没有?
“叔父,一帮子悖祖数典的天朝弃民,外加一些扶桑撮尔小国的浪人。都是些该死的猴子,有什么好激动的?”李承佑的回答,充满着天朝上国的骄傲和不屑,似乎对何瑾如此没品位,感到很是丢人。
然后张仑没吭声,但那脸上的神情,分明比李承佑还鄙夷。
这个时候的何瑾就感觉自己也很丢人了。因为这些大明的倭寇,实在不上档次,让他脸上无光啊!
你看那些船帆上都挂着些什么?
人家欧洲的海盗旗上,画着一个骷髅头和两把交错的弯刀,一副‘此海是我开’的霸气酷炫。
可倭寇这里挂着的旗帜呢?
有菩萨、八岐大蛇、地府恶鬼的,竟然还有『露』着上半身的女子,大概是想表达他们邪马台时期的女巫?
这漫天神魔的旗帜一挂出来,不伦不类的,半分杀气都没有。给何瑾的感觉,就好像来了一班子杂技演员。
好不容易等他们停下了船登陆后,何瑾脸上的羞愧之『色』就更明显了这都是些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啊
虽然是大夏天,可只披着一件袍子出来,光着两条腿就有些辣眼睛了吧?
还有,头顶中间剃得光秃秃的,是个什么意思?最少也打个髻吧,披头散发的,是来要饭的吗?
这些人当中,只有少数披盔甲的。
可即便那些穿着盔甲、腰挎着一长一短两把倭刀的倭寇,也对那些后来下船,穿着更像怎么说呢,跟忍者神龟挺神似的家伙,不停地躬身哈腰。
剩下那些穿着麻衣睡袍、光着腿的家伙们,更是随时要跪地上的样子,又卑贱又主动的神态怎么说呢,大明也是有奴仆的,可跟那些家伙比起来,大明的奴仆就显得有气质档次多了。
一时间,何瑾就感觉兴冲冲来到一家闻明的酒楼,却吃到了一盘苍蝇般,别提多丧气恶心了。看着李承佑和张仑二人,垂头丧气地摆摆手道“走了走了,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晦气”
然而,他这里还只是感到晦气,但倭寇这里就感觉很不好了。
选择了避风的湾口停泊好船只后,这些倭寇们计议了一番,大部分留在原地休整。然后大概有三千人左右,在一个穿戴整齐的头领喝令下,嗷嗷叫着向着盐场的方向冲去。
虽然他们看起来不人不鬼的,但嚎叫着冲起来,还是有些气势的。
毕竟这些家伙多数都是抢掠大明沿海的惯犯,知道凭着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可以不费一刀一剑,抢到不少吃喝和财宝。假如冲入一家富裕的大户里,更是如老鼠掉入了米堆一样,幸福得不行!
不怪这些家伙的追求就这些,实在是大海上的航行太苦闷了。
而且海岛也不产粮食,一日只有勉强糊口还难以下咽的干粮——不想着吃饱喝足,难道还会先想着,成为征服大海的男人?
然而,就在他们将憋在胸中的野兽释放出来,疯狂吼叫着要到处杀人抢掠时,忽然发现这次抢掠,跟上次广东时有些不一样。
偌大的盐场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所有疲惫又饥饿的倭寇,个个满怀着憧憬,可眼前的情景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再往前行进,还是发现没半分的人影。
虽然盐场还有屋舍,可尽是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翻找这里的仓库,一粒粮食甚至连一粒盐都没找到。
除了不能啃的木头外,什么都没有。
饥肠辘辘的倭寇气急败坏,又奔到附近的一处灶户以前聚集的村落,只发现了一些粮食的残迹。
不过很显然,这是百姓们在撤退时,将一些带不走的粮食堆砌了起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剩下些没烧尽的焦黑颗粒。
可就是这些都烧焦的粮食颗粒,也让倭寇们疯抢起来。他们也不嫌脏,抓起混着焦土的粮食就往嘴里塞,仿佛饿死鬼投胎。
甚至,就因为这样的疯抢,还差点有几个倭寇拔刀相向。
远远趴在树林里的李承佑和张仑看到这一幕,不由都傻眼了大明的劫匪们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到这份儿上吧?
这是传说中穷凶极恶的倭寇,完全是一群饿疯了的叫花子吧?
谁知这时候,何瑾已换上了一副面孔,解释道“你们可也别小瞧了这些饿死鬼,这些家伙的战斗力真不是吹的。”
“越是穷山恶水的地方,那里的人越轻生忽死。你想想他们为了这一点烧焦的粮食,都能拔刀相向,等看到你身上华贵的盔甲、锋利的兵刃、舒适好看的衣裳后,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李承佑和张仑闻言,就不由自主地瞅了瞅自己的身上,然后不寒而栗的打了颤毕竟,再勇猛的狮子,也架不住不要命鬣狗的疯狂攻击。人要是跟鬣狗一样不要命起来,真的很可怕。
“这些扶桑人自有遣唐使以来,只从华夏学会了有利于他们的小礼,而忽视了整个苍生的大义。”
“毕竟他们那旮沓小地方,也容不下胸怀宇内的气度。随后这些小礼又被他们美名其曰‘武士道’,说白了就是脑子一根筋。”
说到这里,何瑾又不由鄙夷一笑,嘲讽道“这些家伙,战败了宁愿切腹自尽,都不愿承认失败悔改。对付这样的民族,只有死死将他们踩在脚底,他们才会极尽谄媚恭敬地拜服在你脚下。”
听完这一番解释,张仑虽然疑『惑』何瑾为何好像很了解这些倭寇。但毕竟都已习惯了,干脆就问了最重要的问题“那,那叔父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然后何瑾就深沉地一摊手,道“我咋知道?陛下和巡抚大人都让我低调收敛一点。此番我就是来看个新鲜热闹,哪知道该咋办?”
张仑和李承佑登时傻眼。
这时候,那位全副武装的倭寇头领,也拔刀制止了那些哄抢的倭寇。他仔细检查了一番粮食残迹,又来回踱步了几下,最终唤来几个浪人武士叽里呱啦了一阵。
那些被唤来的浪人武士,当时先一正身挺胸,然后有力一躬身后,便四散带着手下倭寇继续探查起来。
其中的一路,正迎着何瑾等人的藏身之地赶来。
可就在何瑾起身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时候,忽然听到粮食残迹那个日本头领,用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吼了一句“要是翻遍盐城都找不到一粒粮食,我就杀光整个淮安,给那些官绅们些厉害瞧瞧!”
一听这话,本来都悄悄爬起来的何瑾,忽然目光就复杂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为了自己以后日子好过些,还是要低调收敛些为好,但放着这么一个优秀的情报来源,不上去弄一弄,未免太心痒了。
然后眼珠子一转,就向李承佑和张仑小声问了一句“你们说,抗拒巡抚大人的命令,是不是显得我挺骄恣放浪的?”
两人闻言,当然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废话,这难道还用问吗?
然后,何瑾就自言自语了“嗯,这样骄恣放浪的人设,比起愚痴蠢笨来,好像更适合我一些。”
紧接着,就在李承佑和张仑根本搞不懂,何瑾要弄啥嘞时候,就见何瑾忽然蹦了起来,对着远处的倭寇们挥手大声喊道“嗨,远道而来的倭国朋友,你们辛苦了,weletod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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