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快马加鞭。
乘船北上之后又骑马,一路欢快向着北京城跑去。道路两旁的树木和风景飞快倒退,何瑾的心也不由自主飞扬起来。
离京城差不多快半年了,久到对这个已熟悉的城市又变得陌生起来。不过很奇怪,此番再回京城去见那些熟悉的人,他并没多少情怯的感想,只有满心火热。
毕竟这个地方,就是他大航海的
说实话,在明朝上蹿下跳的日子,何瑾已感到有些无聊了。斗来斗去的,还是窝里儿边抢食那些戏,一点伸手向外刨食意识都没有。
另外就是王权时代再遇到宽容的君主,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实现胸中的抱负。种种时代观念掣肘和来回不断的权力倾轧,让他应对起来都觉得有些乏味。
也就是这个时候,淮安闹倭寇一事,让他将眼光瞅到了海外。那里,才是能够远离朝堂纷争,带着大明走向时代前沿的地方。
可就当想着尽快摆脱这些的时候,离城门还有二十多里,却发现大明太子朱厚照竟亲自在等着自己。
“来了,回来了,快敲起来,鞭炮放起来”一看到何瑾的人影儿,朱厚照就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然后那欢迎仪式嗯,怎么说呢,又弄得跟谁家娶新娘子一样,什么杂耍、舞狮、欢门彩路啥的,反正怎么闹腾怎么来。
何瑾对此当然心生感动,同时也忍不住想吐槽。
潘蕃却一下激动了,赶紧下马整理了下袍冠,迎着朱厚照就小跑过去“太子殿下二十里外相迎,真是令微臣”
话刚说到这里,就看到一脸欢天喜地的朱厚照,眼神儿都没瞟就错着跑过了潘蕃的身子,来到何瑾面前。
何瑾这会儿都没来得及下马,朱厚照就连珠般问道“大哥,倭寇到底长啥样儿听说他们一个个凶悍猛恶,杀人如麻还有,那百艘战船你是怎么,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偷走的,打仗也能那么搞笑”
当着潘蕃的面儿,何瑾就很无奈地向朱厚照行了一礼,然后高声对着朱厚照的侍卫随从,以及围观的百姓们言道“殿下如此出城相迎,真是折煞我等。如此可见大明太子对将士一片爱护之意,微臣叩谢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看这种架势,朱厚照立时也反应过来了。
立马收起自己刚才小『迷』弟的模样,右手抚胸、左手托腰摆出一副老成威仪的姿态,同样高声回道“何卿言过了,将士在淮安浴血奋战,扬我大明国威,此乃祖宗社稷保佑的幸事。父皇闻之喜不自胜,孤身为太子,前来迎诸位有功之臣,也乃份内之责。”
两人这么一对台词,身旁的潘蕃就傻眼了这,这怎么还挺像回事儿只不过,主角不应该是我这位巡抚吗,为何成了那小子
然后,他就更傻眼了。
因为何瑾这会儿正用眼神儿,瞟着自己向朱厚照示意。大明太子见状,才不情愿地又来了一句“嗯嗯,那个潘爱卿指挥若定,绸缪帷幄,也是辛苦了。”
潘蕃忽然有些想哭,当然不是被这句话感动的,而是被气的殿下,你要是不想这样,其实不用勉强的。你不说我也没事儿,说了反而让微臣很受伤啊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大明太子就是这么个货,退是退不了了,陛下和皇后也没再练个小号的意思,只能含着泪认了“殿下谬赞,微臣惶恐”
然后话还没说完,就听朱厚照小声对着何瑾道“大哥,这总该行了吧你快跟孤说说,倭寇到底长啥样,淮安保卫战是咋打的”
一瞬间,潘蕃就想拼着被弘治皇帝臭骂,也要劝他再练个小号
反观何瑾对此处理倒是游刃有余,亲昵又不失规矩地小声吐槽道“殿下,倭寇的事儿老有意思了。不过现在时间不够,殿下能先告诉微臣,陛下是个啥想法”
一听这个,潘蕃登时眼睛就眯了起来,侧耳倾听此番回京述职,他当然已跟何瑾串通呃,商议好了,哪怕拼着头上的官帽不要,也得想方设法让大明开海最不济,得让何瑾执掌大明市舶司,打开一扇看向海外的窗户。
这是他,身为一位忧国忧民士大夫的觉悟和使命
然后潘蕃也知道这会如何千难万难,且难中之难的就是弘治皇帝态度。若弘治皇帝根本不以为意,两人恐怕就要跟飞蛾投火一样。
尤其此刻两眼一抹黑回到京城,能提前从太子殿下这里打探下情报,自然是极好的。
朱厚照果然对何瑾毫不隐瞒,絮絮叨叨地幽怨言道“大哥你可别说这个了,前些时日你送来一杆鸟铳,让父皇一肚子邪火都发在了我身上,亲手打了我十棍子”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朱厚照一头的雾水,摊手道“好像后来有场朔望朝参,大臣们分成了两派,吵得挺凶的。有的说什么祖宗不可法,有的说万古基业不可轻变之类。”
“反正吵来吵去挺烦的,我就没怎么理会。”说到这里,朱厚照就歪了歪头,又交代了一个小细节,道“不过此番出城迎接大哥,是父皇亲口准许的。我上次挨了打都没敢提,不知父皇怎么吃错『药』了,竟然主动要我来”
听完这些,何瑾望着朱厚照这张无辜稚嫩的脸,忽然心中有些叹气这孩子打得还轻啊
朝议都吵翻了那么重大的事儿,你身为以后的大明帝国企业继承人,居然嫌烦懒得理会
还有,吐槽你爹吃错『药』这话唉,真是打得你还轻。
然而,这事儿换成神通广大的他,也没的办法。还是那句话退货不可能了,皇帝和皇后也没练小号儿的意思。
好在絮絮叨叨的一番话中,何瑾还是听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就是淮安捷报不算啥,汇报上去的盐业弊端啥的,还有倭寇跟沿海百姓官绅、甚至朝中大员有勾结这消息,也没掀起多少风浪。
只有海外『毛』子弄出了更先进火器这一条,让大明高层震惊惶恐不已。
挺郁闷的。
四件事里只有那么一件是假的,却只有假的有了效果。果然自古真情留不住,向来套路得人心
算了,有套路总比没套路要好,至少自己知道了,哪里会是突破口。
想到这里,何瑾就微微一笑,道“殿下,那咱这就进宫吧”
“还进不了宫,父皇这两天不打算接见你们。”朱厚照这就摆手,然后解释道“好像父皇跟众位大臣吵来吵去,别的都没个定论,就淮安大胜一事,父皇决议要去祭祀太庙。这两日礼部和宗人府正在弄这件事,钦天监推算后天才是黄道吉日”
“要去太庙祭祀”何瑾细细品砸这个举动背后的用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他很清楚明代对祭祀这等事十分看重,能上升到关乎天理民心、江山动『乱』的高度来。淮安战事嘛,说够资格也够,说不够其实也不够,偏偏弘治皇帝要大张旗鼓折腾一番
托着下巴想了半天,何瑾才最终深深一点头,开口道“嗯,我看此事不简单。具体如何个不简单法儿呃,还没看出来。”
等了半天的朱厚照,发现只等来这么一句废话,当时就鄙视了“嘁大哥也不过如此嘛。真不知道就你这样的,怎么打赢倭寇的。”
这下何瑾就胸中忍不住狂吐槽你个连迎接仪式都弄得跟酒楼开张的没品位家伙,还鄙视起我了
我,我算了,退货也退不掉,皇帝和皇后也不练小号,我还是忍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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