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朗气清,吴钩换上新衣裳和李清栏同赴书院。
书院在长安城外,一来一去时间花费较多,李清栏跟李映生要两块令牌,方便闭城之后,两人能够进城。
书院外,是一处林子,林子中间有一条蜿蜒石径,石径两侧有枯死的花草,这些花草再过些日子就开了。
这条路被称为曲径,曲径通幽处,通的是书院大门。
书院大门谈不上气派,青砖黛瓦的一个牌楼上面就写着两个两个字,书院。
这两个字扭扭歪歪,连三岁小童写的字都不如。
吴钩和李清栏走过曲径,站在了牌楼前,吴钩看着书院两个大字,总觉得很别扭,他说道:“这是谁写的字?三岁孩童都不如,似鸡扒又似蚯蚓钻泥。”
“啊哈,你敢说夫子写的字鸡扒蚯蚓!”
素十二从牌楼后走出来,一脸坏笑的看着吴钩,他继续道:“书院七十四位先生,你是头一位敢说夫子的不是的人。”
“七十二师兄。”
吴钩和李清栏行礼,素十二点头笑道:“你们跟我走吧。”
“吴钩啊,你是你说夫子的不是,这句话我得怎么和夫子说?弟子说夫子的不是,这可是大忌。”
便走素十二边想着如何拿住吴钩的把柄。
吴钩不清楚夫子的品性如何,或许品性高尚,但毕竟自己是弟子,道老师的不是,是弟子的无礼。
“那就请,七十二师兄惩罚。”
“惩罚嘛,就不用了。你们两个家在长安,又刚入院,所以呢,你们每日都可往返长安和书院,你每旬给我带一份杏花楼的饭菜如何?钱我给。”
素十二念念不忘的是杏花楼的饭菜,研院的饭菜称不上是饭菜,对他的那些师兄师姐来说,饱肚即可,不求口舌之欲。
甚至于有时可废寝忘食,连续几天几夜不吃饭,只喝水。
“好。”
吴钩还没有答应下来,李清栏便替他答应了。
李清栏暗自拍了吴钩一掌,吴钩刚才奇怪的看着李清栏,虽然他刚才也要答应。
素十二看是李清栏答应的自己,取笑道:“七十四师妹还是厉害啊,能够给七十三师弟拿主意。”
三人一路行来,路过书院外院,三人可听见堂上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外院大大小小庭院楼阁共有百余座,学生千人,教习百人。
所授课程除了礼乐射御书数外,还有水利、农耕、律例、刑验等功课,学生除了六艺外,可任意选择。
走到书院外院最深处,有一栋高楼,这栋高楼又似城墙,足有九层,高楼上挂有牌匾,上书天一。
吴钩一看便知,这是取易经天一生水之理,这应该就是藏书楼。
素十二带着吴钩走进天一楼,在一楼六十四师兄正在那里抄书。
“六十四师兄。”
六十四师兄专注于抄书,并未搭理,素十二则是带吴钩和李清栏走上二楼。
素十二便走便说道:“今日你们来抄书,是书院每一个先生必要的课程。我在这里一抄就是抄了三年的书。这里的书囊括四海万道,有的书久远,纸张难以保存,又或羊皮与竹简将将腐烂,字形黯淡,所以每年都需要将这些书籍重新抄录,一字不差且字形清楚规正的重新抄录。”
吴钩放眼玩去,这一层楼之高就有一丈半,长则凭眼看去亦有几十丈,宽则不知几何,地板与天板由书架连接,书架上尽数书籍无一空格。
“这里的书籍有的凝聚天地元气,你们修为不到,抄录不到那种境界。这两个位置是给你们安排的。”
素十二带着吴钩和李清栏走到了二楼最后面,最后面左右两侧分别有两张座椅,上面摆有书录。
“那本书录上的书就是你们要重新抄录的书籍,你们抄好书籍之后摆在原位,六十四师兄会来查看,若有差别,将重抄。”
李清栏和吴钩两人一左一右,上有窗户,让他们看的清楚。
笔墨纸砚也已准备好,抄录所用的空白书籍也摆在了他们桌椅前面。
“光线若暗,上面会有夜明珠照亮,天一楼不允许生火。”
素十二说完最后一句话,背着手就走了。
吴钩放开书录,书录前面有编号,说明书籍在哪一个书架,哪一拦。
“我要抄录五百本。”
书录上一页有十本书,他一数书页,有五十页。
吴钩按照书录所记载的书架找到了他抄的第一本书,足有十二册,这让吴钩看上去有些毛骨悚然,五百本书,第一本就有他手掌高,这得抄何年何月。
李清栏也是和吴钩一样的表情。
但他们两个不敢不抄。
将书籍搬回去,吴钩起笔看书抄书。
他母亲曾说他书法有所小成,这些年来也没用忘记每日练习一个时辰的书法,在战场上磨砺杀戮之后,他的书法如同铁笔勾划,豪迈大气。
不过现在在抄书,不能抄错一字,还得字形规正,他只能用小楷来写。
这样一来抄录的很慢,为了避免抄错字,吴钩先看一句,快速记下来,边念边写。
素十二刚出天一楼,要回到研院,却感觉到陈抚之出现在书院之外。
“道门的人什么时候敢来我书院门口了?”
素十二走到门口,看见背负着那柄敕剑的陈抚之盘坐在地上。
“我来是为了见七十三先生。”
陈抚之站起身来,对素十二行礼,素十二受礼笑道:“你们道门老祖宗和我们夫子是同一辈分,你不知道是多少弟子辈了,我是夫子弟子,你行礼的时候总得叫一声师叔祖吧。”
陈抚之面无表情,他知道素十二向来是喜欢与人辨理,有时候能够将人给气死。
“你们书院也曾记载,夫子问礼与我道门先祖,夫子便是我道门的弟子。”
素十二呵呵一笑,上前一步,说道:“庄子道:道术将为天下裂。我书院和你们道门之道来自于上古之商周,各得一脉,夫子问道门老祖宗,只为的是以证己道,这怎称的上师徒之别。你道门几年前也曾问道于菩提寺,那你道门是菩提寺的徒子徒孙嘛?”
陈抚之眉头一皱,不愿和素十二辨理,素十二雄辩滔滔、诡辩亟亟,以势逼迫,难有对手。
“我是来见七十三先生的,不是来和你辨理的。”
“你来见我七十三师弟为何啊?”
“与你没有多言多语,你将七十三先生叫出来即可。”
素十二叹了口气,说道:“陈抚之啊陈抚之,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这不是求人的态度。你求我啊。”
陈抚之知道素十二难缠,不想他多说话,直接又在书院门口盘坐了下来,口念道决。
素十二见状,哼笑一声,道:“你别学那些厉害的泼妇,无理闹三分,闹不过就坐在别人门口。幸好我们书院不是做买卖的。要是做些生意,你坐在这那是会耽误买卖。”
说完,素十二就走进了书院。
陈抚之要坐就随他坐了。
吴钩在认真的抄书,原本打算回家的他将时间推迟了,这些书不知道要抄到何年何月。
至于报仇的事,以前虽然被他压在心里,他现在成了书院先生,倒也不怕那些宗门自己无法对付,将自己记忆中的那伙人的面貌画了出来交给了陈大家。
秀楼和道门的人来求药的时候,吴钩就知道杏花楼绝对不是一个简单风流之地。
现在只要陈大家找出他们,将他们带到母亲坟前砍头祭拜,然后灭其宗门。
只不过,吴钩向来不显山不露水。
素十二又回到了天一楼。
六十四师兄子康抄完最后一个字,这本书天地元气源源不断涌入,随着子康将书合上,天地元气方才隔绝开来。
“六十四师兄。”
“陈抚之来这干嘛?”
子康将书籍放在一旁,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书院外,他看见那陈抚之坐在书院门口,口念道决。
“他说他来见吴钩。具体什么事他没说。”
子康呼出一口长气,这口气在他周天之中已经运行了一天。
他道:“没说就让他等着吧,等吴钩抄完了今天的书,有事他自己与吴钩说。”
素十二犹豫道:“这道门向来对天坑兴趣颇浓,现在是不是又为了天坑的事来为难七十三师弟?”
素十二跟着子康上了六楼,他将刚抄完的书放入位置,将旧书拿到九楼去。
“天坑的事他们不死心,那就让吴钩和他们好好说说,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子康将书放好,嘱托素十二一会将他说的话说给吴钩听,然后他消失在了天一楼,回到了研院。
素十二回到一楼,静静的等着吴钩抄完今天的书。
抄书是很无聊,需要耐心的事,素十二可没有这样的耐心,所以他抄了三年才抄录了不到百本,其他的书夫子让他在他四十岁的时候交到子康那里,不过又加了百本。
素十二可心想着还有十多年给自己抄书,现在不急,年轻人得好好过日子,抄书这样年老的事情,就得自己年老的时候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