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进,吴钩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赶到了京城外,挡在他们面前的是遮天蔽日的节度使兵马。
节度使早已知道吴钩回军京城,在四周布下伏击陷阱,想要将吴钩一行四千人伏杀在此地。
可吴钩和他们对峙已经到了日上三竿,没有任何一支兵马出现。
“开门!”
邱差上前,怒吼一声,节度使驻营的后方大门缓慢的被打开,在大门后是矗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的节度使兵马。
吴钩和林家姐妹三架齐驱,走在最前,吴钩和林冷月的千里马神武,林饮歌的兽丽凶狠。
他们带着四千人就这样往前走,无人敢动。
既然在吴钩等人到来之前没有拿下京城,这里的所有人都输了。
“天下兵马副帅令,弃刀!”
吴钩嘱咐一声,数十名传令兵齐声大喝,刀剑落地声此起彼伏。
“天下兵马副帅令,除为首主将外,其余人一律赦免!”
再是一声大喝,躲在营帐之中想要偷袭吴钩的主将齐齐被人拿下,押解出了帐门。
背山骑立马分出几骑,以铁链捆绑,将主将栓在马后,随马前行。
这段路走了又半个时辰,吴钩等人才走到头,身后骑兵已经用铁链绑着数十人了。
城墙之上,李祺高兴大喊道:“快开城门,迎我大唐无敌统帅。”
李祺一众将士在城门下迎接。
等城门洞开,吴钩三人翻身下马,牵马而进。还未走几步,李祺就急急迎了上来。
“吴帅辛苦了。”
李祺阻止了他们三人行礼,对罗万年嘱咐道:“罗将军,你要妥善安置漠北军,城外的叛军就由秦老将军安置了,等事毕后,让他们分批次回家,依着吴帅的意思赦免了。”
李祺牵着吴钩的手走入城内,一路上两人相交甚欢,直到走到皇城底下。
这段路走了两个时辰,让城中百姓好好瞧见了漠北军的军威。
人马俱如虎。
宫城下,李祺让吴钩三人一齐进宫探视李映生。
吴钩言语婉拒,言陛下现在需要静修,不敢打扰,待明日大朝会,吴钩觐见。
觐见?
李祺嘴角笑意浓烈,觐见谁?李映生昏迷当中,朝会谁主持?
现在自然只能是李祺了。
吴钩这番话是在告诉李祺,他承认了李祺的身份。
李祺不再多加挽留,而吴钩看着宫城门前的李清栏,一咧嘴,以自己觉着最好看的笑迎接李清栏的目光。
李祺走后,剩下的四千背山骑随吴钩走向了国公府。
李清栏和林家姐妹一路上无言而对,这是自林子无死后,她们第一次见李淑然,她们此刻心生退却,内心煎熬。
吴钩站在国公府外,手微微颤抖,他的心被锯子反复拉扯。
“咚咚。”
吴钩敲响了国公府外的大门,依旧是罗技打开了大门。
罗技看着门外吴钩这辈人,滴落大滴泪水,林家就是这样,一旦穿上了铠甲,就很难再回京城,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林子无那一辈的年轻人除了林子无还能回京述职,回来几次,其他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见一次就少了一次。
“好好,你们回来了。”
“罗爷爷!”
林冷月和林饮歌两人再也忍不住,扑倒在了罗技怀中。
“可怜的孩子哦,你们要怎么面对夫人啊。”
橘皮双手用力按着两个孩子的兽头铠,泪水在皱成黄土沟壑的脸上左后冲撞和浸湿。
吴钩眼里望着他们三人,望见了那两种大山,他第一次出去打猎,结果被一只野猪差点撞死,他躲在用刀捅死野猪满是鲜血的母亲怀里,泪水毫无征兆的奔涌而出,盯着脖子成了烂泥野猪,被血包围母亲面孔狰狞的让他哭不出声,只能抽泣。
母亲,想起母亲,他想起了母亲。
李淑然从府里走了出来,今年一直心绪不宁,我不担心叛军能够攻进来,不担心自己的哥哥去世,我只担心林饮歌和林冷月两个人出事,林子无死了,她的依靠已经没了,现在只有她们两姐妹的牵挂,她得做她们的依靠。
我瞧见林饮歌和林冷月两个人扑在罗技怀里哭泣,所以我现在不能哭。
李淑然走过来,一手给了她们俩一个板栗,笑着说道:“这么大的人了,都是将军了,还在哭鼻子。”
“师母。”
我楞了一下,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记忆中她从来没有自己面前哭泣过。
吴钩站在一旁,轻轻的扶起了在抽泣的两姐妹。
“诶呦呦,看看,哭的鼻涕都来了。”
李淑然拿出手帕给两姐妹擦去泪水,低声笑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别让外面的将士们看笑话。都是快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吴钩啊,你安排一下将士们,一路上都辛苦了。”
吴钩点头,身后邱差快步上前,对吴钩说道:“吴帅,今日之事未必就这样结束了,还是小心为上,我们依靠国公府歇息,就睡在过道上,以防万一。”
邱差在军中这么多年来,被一路打压,五年十年,性子变得极为谨慎,现在倒不是怀疑敌军有变,而是不得不防。
“好。”
“如今也是三四月间的天气,晚上较漠北稍暖,我让人给你们准备篝火和肉食,每人再小半壶酒暖身子,别喝多了。”
吴钩望向李淑然,见李淑然点头,对邱差交代了一句就走进了国公府。
府外有大批漠北军驻扎,府门自然不关,但府门两侧都布下了好手五六名,若有激变可关门抵御。
城外的喊杀声停歇了,长安县不良人在大街上大呼敌军已退的,不少长安百姓推开自家房门。
胆大些来回走动,走到国公府附近时被满是划痕的陈旧铠甲挡住了视野。
“这是什么军队?不是说敌军已退了嘛?”
“嘿,你看,那横刀柄上好像刻的是漠北两个字。”
“漠北军?”
“是了,一定是漠北军。”
“忘了?林国公府就在这一坊。”
“快走,快走,你们没看他们已经看过来了。”
吴钩出来看漠北军布阵时,看见了躲避漠北军卒的平头百姓,环绕着国公府走了一遍,几个交通要道被漠北军控制,非是数倍人马能够攻打进来。
他站在国公府外,打算躲闭一会,屋里的气氛吴钩有些受不了。所有人都忘了林子无,可每个人却又偏偏记住他,站在那里说话,心里别扭,吴钩所幸出来吹吹风。
长安县派人来寻了吴钩,言半个时辰内,饭食就会送达到漠北军驻军地。没见到吴钩的长安县大人被邱差给挡了回去,现在非常时期,他们可不敢吃外面人给的饭食。
几千人的饭食,林国公府还承受的起。
听着铠甲走动的铿锵声和长安坊市的人声,吴钩叫人给他搬来一张胡椅。
天色将晚,绯红的天色从前面的屋檐浸润过来,渐渐的盖住了林府。
吴钩眯着眼睛脑子里一边是铠甲作响、朔风吹卷,一边是叫喊卖货、人声鼎沸,一只眼睛看的是大漠孤烟黄昏落日,一只眼睛看的是青砖碧瓦胭脂粉尘。
他从左眼走到了右眼,又从右眼走到了左眼。
“啊哈。”
吴钩打了个哈切,两只眼睛看见的是夜幕下的篝火,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他站起生来,跳了两下,抖了抖身上的疲劳,一手扶住横二刀,跨步走向林府内。
很奇怪,今天晚上没有星星,三四月份也该是星星挂天上的时候了。
不过林府内已经挂满了灯笼,一名小厮低着头、弓着身,手里提着一个灯笼再给吴钩照路。
小厮在一侧斜着往前走,时不时抬头看前面的路口,吴钩撇了一眼小厮,只看得个阴暗不明的侧脸,倒是小厮手上的茧子让他觉着熟悉。
那虎口上面的茧子只有长期握刀的人手上才会有长,除开修士之外,修士去死皮换新皮不在话下,手白白嫩嫩的。
一般的武者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走到秋梧院,小厮停在了门口,恭敬低声对吴钩说道:“吴帅,秋梧院到了,您好生歇息。”
秋梧院也点满了灯笼,亮成一团,夜里春风一飘,灯笼微微打着晃,映衬着秋梧院里长新芽的梧桐,丑极了。一个牙齿掉光、满是褶子的美女站在那里,让吴钩提不起劲来。
“这树就这样,可好歹别人也能在春夏回光不是。”
吴钩嘟囔几句,一步一步的走进秋梧院,秋梧院打扫的很干净,靴子踩在上面发“卟”的声音,这是吴钩的皮靴和青石板路摩擦的声音,他这双皮靴好几个月不换了,里面潮湿滑腻,每走一步脚板都会往旁边滑一滑,然后鞋子再黏着脚底板心给自己正回来。
“该是换双鞋子了,我走着都能闻见鞋子里的气温,燥热且滑腻的臭气。”
吴钩踢踏着鞋子,转过身来,想要唤住方才那名小厮给自己冲向拿双鞋子来,再打盆热水泡脚。
一回头,只看见了挂在屋檐飘在春风里的灯笼闪烁着光,小厮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