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跟在薛绍身后的高士袗眼明手快,飞身跃上薛绍的骏马,骑在他身后,伸手死死勒住马缰绳,足足在场上奔驰了两圈,才将受惊的骏马渐渐控制住,将缰绳交到薛绍手中,两人共骑在马上。
“多谢这位兄台!”薛绍惊魂甫定,回身对高士袗一抱拳道。
“不敢当,”高士袗顿了顿,贴近他耳边道,“薛公子定要多保重,公主十分挂念您。”
听闻此言,薛绍眼眸一闪:“你果真是……”
高士袗点点头,薛绍神色一喜。此时武承嗣在对面举着球仗吆喝道:“还未赛完,薛公子倒比是不比?”
薛绍知道是他在暗中使坏,武家众子弟一向如此飞扬跋扈,想要与他理论一番,又碍于一旁太子与相王的脸面,若闹开了只怕扫了大家的兴致,而且薛家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武家正面抗衡,只得暂且咬牙忍下。低头见自己身上的缺胯衫被扯破了个大口子,便道:“我要下场更衣,今日便赛到这里。”说罢也不管武家反应,策马与高士袗一起退到场下。
两人到了薛家帐中,不一会儿赵缝工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薛绍转入屏风更衣,片刻后出来,将换下的旧衫递给高士袗道:“听闻兄台乃裁衣高手,劳烦帮我补一补这件旧衫。”
“是。”高士袗赶忙接过,两人目光相对,心照不宣。
薛绍见身旁围着许多球手,不便说话,正想叫高士袗与他到帐外说话,岂料此时相王李旦却率领一众随从前来探望慰问,薛绍只得慌忙上前迎接,顾不得再与高士袗细谈。
此时荼白悄悄赶了过来,将高士袗和赵缝工带回到太平公主身边。太平公主见到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高士袗在危难之中救护薛绍的举动更让她断定他和锦华就是薛绍身边的人。她心中有事,一刻也不想再停留,便起身向太子李显告退,称自己身体疲惫要回太平观休息,太子嘘寒问暖一番,准她退下。
太平公主回到观中,立刻在自己的寝殿里单独召见高士袗和锦华。高士袗毫不隐瞒,将薛绍给他的旧衫原封不动地呈给公主。太平公主接过,迫不及待地里里外外查看一番,终于在衣衫破开的残布上,发现一行飘逸的墨色小字:
“三日后宫中内宴,吾将奉召前往,盼公主宴后赐见,略解相思之情。”
太平公主手捧旧衫,掩不住满面的春色,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才将衣衫叠起,如稀世珍宝般小心收藏起来。待收好以后,这才向高士袗追问道:“除了此衫,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薛公子还要细说,被相王打断,便未再多言。”高士袗如实回道。
“方才多亏你出手相助,降服烈马,令他免于危难。”太平公主真诚谢道。
“哪里,薛公子骑术精湛,必能化险为夷,小民不过是略施援手而已。”
太平公主听了心中赞许,传丹砂、荼白进来吩咐道:“另收拾一间整洁的丹房出来,给他二人居住。”
丹砂瞪大杏眼:“公主,他二人的身份还未查明,怎么就……”
“本宫自有主张,速速下去准备。”
“是。”丹砂瞪了高士袗一眼,退了出去。
太平公主又传荼白进来,吩咐道:“命所有缝工赶制一套男装,一条躞(xiè)蹀(die)带(古代的一种腰带,下文详细讲解),后日务必完工。”
“是,”荼白追问道,“依照何人的尺寸裁制?”
“糊涂,今日本宫让缝工们去马球场观赛,所为何人?”
荼白恍然大悟:“是薛绍薛公子?”
“还有点脑子,”太平公主微嗔道,“记住,男装与躞蹀带的尺寸、样式、配饰与花纹,必须与今日薛公子所穿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是。”荼白领命,指着高士袗和锦华,“那他们?”
太平公主道:“他二人也一同前去,需要什么工料器具,无不应允。另外,他二人可在自己丹房中裁制,不需再命人看守。”说罢吩咐高士袗和锦华随荼白下去。
锦华和高士袗来到一间刚收拾好的丹房中,内外两室,清雅洁净。荼白将茶饭和裁衣所用的布匹工具拿给他们后,便转身离开,留他二人自行裁制,不再打扰。
锦华见她走了,这才长舒一口气,仰倒在床榻上:“今天可真是一波三折,够刺激!差一点儿就露出马脚了!”
高士袗稳稳地坐在桌前,悠然地喝着茶。
“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太平公主打消了对我们的怀疑?还有刚才在马球场,你和薛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锦华好奇地凑上前去,“他们怎么好像都很信任你?”
高士袗还是品着茶,不答话。
“你倒是说话呀!“
高士袗一挑眉:“想知道为什么?”他放下喝干的茶盅,用手叩了叩桌案,示意锦华给他倒茶。
锦华咬牙,但还是乖乖地拿起茶壶,给他斟满一杯。
高士袗端起杯子,蹙眉道:“酒满敬人,茶满欺人。这道理你都不懂么?”
“什么意思?”
“敬酒一定要斟满,方能显示你对他人的尊重。而这倒茶么,则一定不能倒满,否则会烫伤别人的手,岂不是欺人么?”
“喝个茶还这么多讲究……”锦华撇嘴。
“你这般态度,我还是不说了。”高士袗放下茶杯,佯怒道。
“好了,下次给你倒少点,”她小声嘀咕道,“让你喝不着。”
高士袗摇头笑了笑,对她的倔脾气一点办法也没有,喝了口茶道:“只能说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巧合,我不过顺势而为罢了。那夜你见到一身男装的太平公主,把她当成了薛绍。而她今早听你那样叫她,而且言语闪烁,便以为你有什么隐情要告诉她。赶巧的是,你又把薛绍称作‘驸马’,更是戳中了她的心事,所以便猜测你我可能是薛绍派来之人,在向她传递消息。之后太子邀请公主去打马球,她认为一定可以在马球场上见到薛绍,便带着你我二人和所有缝工一同前去,目的便是为了薛绍。”
“那薛绍为何又那么信任你呢?还让你帮他给公主传递消息。”
“很简单,因为我上来就向他亮明了身份,告诉他公主很挂念他,他一听便面露喜色,我便知道他定然也心系公主,猜测我是公主派来的人。之后我又帮他驯服了烈马,他对我心怀感激,就更加确信我的身份了。”
锦华听了恍然大悟,频频点头道:“不得不说,你聪明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有头脑的。”
“这是什么话。”高士袗皱眉。
“可我还是不明白,她叫这么多缝工来做什么,为什么要带缝工去打马球?如果只是带我们去看马球比赛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你们两个上场助阵,回来以后又吩咐我们按照薛绍的身材做衣服,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高士袗摇摇头,放下茶杯,开始吃饭:“快吃吧,菜都凉了。”
锦华坐下来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还在想着。
高士袗很快吃完了饭,起身在一旁的桌案上铺开布料,忙活起来。
“让我们连夜赶制一套和薛绍今天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这情节怎么这么熟悉……”锦华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激动地站起身道,“我明白了,这套衣服,就是‘灰姑娘的水晶鞋!’”
“水晶鞋?”这一回,轮到高士袗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