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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土慈悲,身化六道,始作轮回。”
这老头儿,怎的还讲起了古了。
“所以这些与我坐禅有甚干系?”
怎么嘛,他是真的不明白嘛。
看着叹气的土伯,陆英忽而竟觉得,眼前的佝偻老人,竟莫名的沧桑。
明明打人那么疼,怎的这一声叹息如此的凄苦?
“娃娃可知魔族因何而生?”土伯昂起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不知道……”陆英摇着头,他是真的不知道。
宗门中虽有古籍记载,却多是泛泛之言,个中真由却从未提及,哪怕是只言片语,明眼看去,多半也都是杜撰,绝非事实。
“唉……”
土伯又是一声长叹,惹得陆英不禁睨目——这怪老头儿,哪那么多气要叹。
这时候若是灵香,定会搬个竹凳,拈着小食,催促着快些说——她最喜欢这些个爱恨交织了。
用灵香的话来说,不听前辈追忆往昔实属不敬,应满怀期待,必要时候还得喝个彩,将场子捧起来,才算是给足前辈面子。
可陆英又哪懂得这些个市井道理?只会愣头愣脑地静待下文。
也不知过了多久,土伯这才眨了眨湿润的眼眶,继续说了下去。
后土娘娘有孙,其名夸父,夸父母族为巨人雷泽氏。
夸父虽为后土之孙,然其巨人血脉卓绝,性情刚直,气概非凡,虽勤善却不懂变通。
逢年天炙,河流干涸,树木焦枯,庄稼无收,夸父一族,举步维艰。
一日夜憩,有声如钟,诱以入梦,言说苦难之源,皆系金乌,驱至虞渊,可解困顿。
翌日梦醒,夸父离部落,逐金乌,涸故于北泽。
夸父亡故,身化黄土,上有桃林郁郁,其杖所化。
信闻子亡,悲恸欲绝,至北泽桃林,见其魂魄,问其缘由,方知系邪佞所为。
“老人家……”
土伯不悦,举起了手中戒尺,陆英很是识相地连忙改口。
“师……师父……”虽有些别扭,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不是自小听过的话本故事,与魔族有甚干系?”
听到这声“师父”,土伯这才满意点头,可随即面色一转,不满地瞥向陆英。
“正要讲到,偏你嘴快,非要扰了老夫兴致。”
陆英无奈,只好告罪,随后又是好一阵哄劝,土伯这才慢慢讲来。
原来梦中诱骗夸父的,便是积沉于幽冥的浊气,汇聚而成的邪气。
邪气无形,受息壤阻隔万年,须得借以人身,方可逃离幽冥。
彼时幽冥的入口还在虞渊,可夸父却并未到达,便身死形灭。
信知晓缘由后,只身跳入虞渊,欲为子复仇,不想败北,身体便化作了桃都山,也就是如今冥界的入口。
消息传到了后土娘娘,闻子孙魂魄皆无归处,便以身化六道,这才有了如今的轮回之所。
后土娘娘以身之力,镇压了邪祟,使其无法再次作孽,只能徘徊于幽冥之中。
可没想到的是,封神大业竟会遗留祸患,将人王之子的魂魄送了下来。
邪祟诱惑了人王之子,借幽都沉岩,与之融合,铸造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躯。
“这便是魔族的由来……”土伯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仿佛很是不满意故事的结局。
那又如何?作甚非要自己坐禅?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啊。
陆英疑惑着,不自觉地便问了出来,土伯听言一掌打在了他的身上,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老子是你师父,还能害你不成?”土伯佯怒“令你调息,便是要教你在冥界如何修行,三年之后,可少不了你的。”
彼时的陆英并不知道土伯口中的三年,是指的今日,还以为是“三年便能小有所成”的意思。
当然,这是后话了。
“可一旦坐禅,调息之时,岂不是要纳入幽冥之气?”陆英很是不解。
怎么嘛,他就是不懂嘛。
师父说过,不懂就要多问!
土伯嘴上骂着陆英笨,却还是解释了起来。
“凡人修行,需得通脉炼骨,方能调动灵气,魔族亦是如此,只不过自出生,便能灵活运用。”
“只不过魔族依靠的却不是灵气,而是幽冥之气,即他们口中所说的‘怵’。”
“‘怵’之源为幽冥,而当年后土身化六道,仅凭一息之力,便压制了幽冥之气万年之久。”
“这便是‘后土之息’,且如今依旧遍布幽冥每个角落,只是此事从未宣扬人前,而后土之息又微不可察,故而无人知晓而已。”
听了解释,陆英终于明白了,土伯的意思,是要自己从泛泛幽冥之气中,摸寻出那一丝后土之息。
酆都众多鬼神这么多年都没有察觉,如今仅凭他一介凡人,又怎可能摸寻得到?
见陆英迟疑,土伯连忙凑到耳边。
“若是能摸索出‘后土之息’,哪怕只是微末,也足以压制寻常魔族了,运气好的话,魔尊、魔将也是能过上几招的。”
当然,前提是得看能摸索出多少了。
不过土伯并没有说这后半句,生怕陆英不愿,可他却低估了陆英。
听得此言,陆英眼中一亮,若是真如土伯所说,那便有望手刃仇人了。
“还请师父不吝赐教!”陆英拱手。
“好小子!”土伯先是爽朗一笑,可瞬间又板着脸敲起了手中长尺“等什么呢?还不快快坐禅!”
陆英听言,忙不迭地盘腿坐了下来。
说是坐禅,其实并不像说的那么简单。
平日里的早课坐禅,除了要内窥通脉,还需纳灵补气,所谓的“灵”,便是外界的、游离于天地间的灵气。
若是在平时,这也没什么难的,毕竟是每日的功课,区区坐禅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如今却是在幽冥。
纳灵之时,陆英总会因幽冥之气而气脉错乱,与此同时,脑海中还不断萦绕着一些声音,不断蛊惑着他。
而每每这时,戒尺便会狠狠地打在陆英的背上,疼得他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身上冷汗直流,
只是他却分不清,身上的冷汗,到底是因为神思错乱,还是因为背上的疼痛。
其实土伯并没有用力,陆英之所以会痛,是因为那尺并非寻常戒尺。
此尺子名唤“镇魂”,是当年后土所持之物,后来便传给了土伯。
神思朗朗者,一尺下去,不过皮肉之痛而已;神思混沌者,一尺定魂,除了皮肉痛,魂魄也得颤上一颤。
魂魄不过二三两,痛入骨骸犹不及。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两年有余,哪怕是现在,陆英一想起来,都要不自觉地打个冷颤。
那痛,可是真的痛啊!
可这痛却值得!
若非是这些疼痛,陆英便不会在冥界来去自如,更不会出现在龙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