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颜雪怀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往后厨跑,没错,她站起身来,嗖的一声,跑进了后厨,然后,嗖的一声,又跑了回来。
接着,颜雪怀就看到李绮娘和晏七两张写着惊讶的脸。
颜雪怀讪笑,对两人说道:“打扰了,你们聊,你们聊。”
然后,她便走出了李食记。
没错,她走得义无反顾,没有一刻停留。
李绮娘和晏七不约而同看着颜雪怀离开的方向,两人又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有些事,当事人不在更好。
晏七指指去往后院的方向:“伯母,能否借后院详谈?”
即使现在还不是上客的时候,可李食记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人来人往,自是不适合详谈。
辛伯带着大壮去了工地,大牛正在后院劈柴,看到李绮娘和晏七过来,他拎着斧子,看看晏七,又看着李绮娘,李绮娘说道:“今天就劈这么多吧,你去前面歇一会儿。”
大牛答应一声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问李绮娘:“老板娘,用不用把斧子留下?”
“嗯,放那儿吧。”李绮娘说道。
晏七忽然想起颜雪怀曾经告诫他的话,她说她娘如果知道他不安好心,会宰了他的。
于是他朝那把斧子看了好几眼。
“地方简陋,晏公子见谅。”
李绮娘的声音里有几分冷意,她脸上的神情比声音更冷。
后院里收拾得很干净,辛伯常在这里指点大壮和大牛练武,靠边处放着几只石锁,另外还有几张板凳。
李绮娘指指板凳,示意晏七坐下,晏七却没坐,待到李绮娘坐定了,他上前一步,躬身施礼:“晚辈柴晏见过伯母。”
李绮娘一怔,柴晏?原来这个“晏”字不是姓,而是名?
柴这个姓倒不多见,好像认识的什么人也姓柴,一时想不起是哪个人了。
李绮娘虽然一时没想起自己还认识哪个姓柴的人,但是有一点她是肯定的。
晏七,不,柴晏,确实对自家闺女有想法。
否则,随便一个少年会对自己躬身施礼,还要自称晚辈吗?
她这些年,也就遇到这么一个。
原本,今天一觉醒来,李绮娘看到自家闺女那副迷迷糊糊的小模样,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误会,闺女对男女之事,或许还不懂,自己这个当娘的,会不会想多了?
可是这一刻,李绮娘却已经可以肯定,她没有想多。
“原来你叫柴晏啊,说说你的事吧。”李绮娘让自己放松下来,平心静气。
柴晏毫无心理准备,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家长了。
很仓促,很出乎意料,很紧张,可是却又很兴奋。
“晚辈柴晏,今年十八岁,父母双全,上有三兄一姐,因我尚有一兄一姐出生时早夭,所以晚辈在家中排行第七。”
父母双全,家里的小儿子,优点是不用顶门立户,承担做为长子的责任;缺点是小儿子可能会被惯得没边,婆婆可能会管得多些,且,妯娌也多。
“你这么大了,家里没给你订亲吗?”李绮娘问道。
柴晏实话实说:“我家的男丁,到了年纪便要送到军营里历练,从军营出来之后再议亲,兄长们都是十二三岁便进了军营,十五六岁开始议亲,到了我这里,我娘舍不得,一拖再拖,因此,我去年才从军营出来,连带着亲事也耽搁了。”
柴晏知道,自己这番话一说,这门亲事就更难了。
可是他不想隐瞒,就如陆锦行再三劝他,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对颜雪怀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一样。
那是他心仪的女子,他不想骗她。
眼前这位,是决定他能不能娶到心仪女子的人,他不能骗她。
有危险吗?
自是有的。
但是柴晏想得很简单,新京城对他而言也是危险的,可他还是住得好好的,真若是危险迫在眉睫,他还有两条腿,他可以跑,跑到离颜香菜远远的地方,不连累她。
至于别的,柴晏相信,颜香菜不会出卖他,而李绮娘,他不敢确定,不过颜香菜应该能劝住她娘的吧。
所以,这番话,柴晏说得云淡风轻。
这番话,柴晏对颜雪怀说过,当时颜雪怀很平静,就像是在听说书。
但此时此刻,同样的话听在李绮娘耳中,却如晴空里的一声惊雷,李绮娘惊愕得差点站起身来。
大魏朝的军营,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这柴晏,家中男丁都会入行伍历练,这家人是把军营当成学堂书院了吗?
不,就是学堂和书院也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能把军营当成自家族学那样送孩子进去的,只有特权阶层。
柴晏的家族,便是特权阶层。
刹那之间,李绮娘终于想起,为何会觉得“柴”这个姓氏熟悉了。
能不熟悉吗?
这是大魏朝的国姓!
福王爷姓柴,如今住在福王府的那祖孙三代,便是姓柴的,而南边正在造反的,也是姓柴的。
“你是宗室?”李绮娘问道。
“嗯,我是,但是我......”
没等柴晏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李绮娘便冷冷地说道:“难怪柴公子要用假名。”
“可我......”
柴晏想要解释,可李绮娘没有给他机会,这种解释有个屁用,解释完了,你就不是宗室了,你就能不姓柴了?
李绮娘再次打断了柴晏的话:“柴公子,你也看到了,我家就是小门小户,我闺女年纪小,人也单纯,她信了你的话,我可不信。所以你也不必再说了,就当咱们不认识,我这就去查查帐本,把你留在铺子里还没花完的银子退了,李食记这种小地方,不适合你,以后你还是换个地方吃饭吧。”
李绮娘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她从柴晏身边走过时,柴晏感受到一股凌戾的森然之气。
“伯母,我们家没有门第之见,真的没有,您......”
后院不大,李绮娘走得又快,柴晏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绮娘已经走出了后院,走到门口时,还没忘把斧子拿上。
柴晏独自在风中凌乱。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