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原本打算去无忧居坐堂的,并没有因为刘嬷嬷突然要招供,而临时改变计划。
宁王亲自送她到了无忧居。
这一日天色有些阴沉沉的,北风刮得窗子梆梆响,屋内却是一片暖融。
条案上摆着的各种果子飘着若有若无的甜香,内间专门隔出一块地方供陆夭休息,孙嬷嬷贴心给铺上了厚厚的长毛地毯,火龙早早就烧热了,气氛一片暖融。
因着还在正月里,人们图个吉利,等闲小病不愿上药铺,所以这半日倒没几个病人上门。
宁王怕陆夭被过了病气,只让在她在后面小屋坐着,前面还是原来那位老郎中坐镇。
陆夭百无聊赖,干脆拉着宁王出去逛。
夫妻二人没有坐马车,而是沿着无忧居往前走,但见不远处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粥棚。
这是都城的传统,从腊月开始,那些高门贵妇就开始预备着做善事,开粥铺就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一项。
受惠的人多,名声传播范围广,而且不费什么成本,所以经常能在都城主要街道的空地上看到大大小小的粥铺。
陆夭来了兴致,冲宁王眨眨眼。
“咱们也去瞧瞧。”
都城有头有脸的命妇大多跟陆夭私交不错,她肯赏脸去,对方必然是求之不得。
这个粥铺选的位置不错,在东西两巷最繁华交口处的一片空地上,如今搭建起了临时简易的帐篷,帐篷极大,里面架着十来口大铁锅,大米和小米在铁锅里沸动着,香气四溢,帐篷外围了不少乞丐。
陆夭微微蹙起眉头,平时开粥铺派粥,最多不过是三五口锅,主要是怕聚集的人太多,到时候分粥时容易起矛盾,导致混乱。
那些命妇个个都是人精,绝不会冒险,所以弄几口锅,意思意思也就是了。没得出了乱子,还有给自家老爷添麻烦。
这个粥铺的主人,十有八九是新媳妇。
难不成是小五?不对,小五跟着宰相夫人多年,应该是驾轻就熟的,断不会犯这种错误。
想到这里,好奇心促使她疾行几步,走到前面想去张望一下,不过粥棚内只有几个仆人,没看见主人的影子。
“还不派粥吗?”她故意问了一句。
都城里虽然穷到揭不开锅的不多,但城门正月是正常开放的,所以周边村庄小镇,还有许多吃不上细粮的人,就等着派粥来填肚子呢。
经常是拖家带口一起来,若不趁着人少的时候先派一部分,等下人多的时候,出事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主人家还没到,怎么能派呢?”
陆夭闻言,心下明了,这是要亲自来赚取一波好名声,好让百姓记住她,可惜这些来讨粥的人最多只会当时道声谢,至于正主儿姓甚名谁,怕是不会过脑子。
不过是一餐粥,又不是终生管饭,到底还是没经验。
她朝旁边站了站,大有要等下去的架势。
宁王对此颇为不解,眼见得又有十多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围了过来,他直觉护住陆夭,诧异地问了句。
“你要等?”
“有免费米粥吃,谁不想等着吃一碗?”
宁王登时觉得早晨那一桌子菜色都白白浪费了,这就是传说中家里放着珍馐佳肴不吃,一定要到外面吃稀粥小菜?
陆夭拉低宁王的身子,低声耳语道。
“这显然是个新手办的,你瞧围上来的人这么多,等下弄不好要出事。”
宁王意会。
“所以你想瞧瞧主人家是哪个傻子?”
陆夭白了他一眼,随即四下张望了下,叫住一个头脸还算干净的小乞丐,给了她块银子。
“你去趟无忧居,告诉坐堂大夫,就说大小姐说的,让他带着些常用的药品,来粥棚这边。”
小乞丐拿了银子,高高兴兴走了。
“你觉得会有人受伤?”宁王扶着陆夭,小心翼翼走到旁边,“那还要留下看热闹?”
有时候他真是不懂女人的心思,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远远避开才对吗?
陆夭没理会他,因为这时候远处有辆马车徐徐跑了过来。
此时等待喝粥的人已经很不耐烦,见马车抵达粥棚前,都围上前欢呼起来,但见有个小姑娘从上面跳下来。
竟然是谢浣儿。
陆夭初时一愣,登时明白了七八分。
谢浣儿也到了说亲的年龄,眼下额头伤势被她那药治得差不多,正是在大庭广众露面的好机会。她不是都城长大的姑娘,没有根基,自然得另辟蹊径。
谢浣儿此时颇觉惊喜,本来不想遵从城阳王的意思,但除夕那日见司寇和谢文茵琴瑟和鸣,自知没什么希望,又赌了口气,于是也就认可了她爹出的主意。
没想到粥还没开始派,就有这么多人欢迎她,小姑娘的虚荣心登时得到了极大满足。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陆夭本打算看热闹,但见是熟人,倒收了玩笑之态,真切替谢浣儿担心起来。
“诸位稍安勿躁,马上就给大家分派米粥,除了粥,还有肉馅儿饺子。”
听得有饺子吃,底下一片欢呼之声,登时有更多人围上来,而且根本不顾火头的阻拦,就往里挤。
陆夭面色愈发凝重。
饺子很快送来了,所有人一冲而上哄抢,一屉屉新鲜饺子热气腾腾,散发着肉香味道,这些等着派粥的不是乞丐就是穷苦百姓,哪里还管什么排队不排队,只求多抢几个,赶紧打打牙祭。
“这样下去要出乱子。”陆夭扯了一把身旁的宁王,“要不要叫巡城司过来维持秩序?”
就见人群里有人被挤倒,有壮年乞丐揪住推他的人一个巴掌劈过去,被打那人站立不稳,身子往后一栽,把饺子都撞翻了,白面饺子滚了一地,人们都扑过去抢,现场顿时混乱起来。
谢浣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也有些慌了。
眼见众人推挤之下,帐篷的其中一根柱子被挤塌了。这粥棚全部用木头搭建,几乎没有任何根基,只是四边各自用长木撑着,眼下断了其中一条长木,粥棚登时倒了半边。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那里面还有几锅滚烫的粥,虽说冬天穿的厚实,但洒在身上也够疼的,陆夭听见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想也不想便跑了过去,宁王怕她出事,紧跟着也过去了。
他注意力都在陆夭身上,以至没发觉有个身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