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现场围观者眼神都有些茫然,而首当其冲者当属周绍。
但见端坐在朝堂之上的徐楠快速走下来,冲众人抱拳拱手,这才开口。
“这事说来话长,死者当日被发现中毒身亡后,矛头一度指向宁王妃,皇上将此案交由宁王审理,我们得到授意,加强监牢看管。”徐楠清了清嗓子,其实他当时并不知此举何意,只是按要求办事,“果不其然,没过几日,时任文书的周绍便借故请当差的狱卒吃饭。那晚我也去了,非但去了,还跟他接触了一下。”
周绍瞳孔猛地放大,他赫然想起那一晚,徐楠突然出现后,非但拍了他的肩膀,甚至兄弟式地拥抱了他一下。
也就是说,这个“接触”是故意的,但这跟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楠冲他笑笑,一副亲切的好上司模样,说出口的话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冷。
“那日请客吃饭之前,你跟薛夫人见面自以为缜密,其实全程都有人在监听。”说着冲陆夭拱拱手,“这还得感谢宁王妃运筹帷幄,从薛夫人第一次跟你见面,我们的人就全程在盯着。那晚我抱你的时候其实摸到了那枚簪子,还暗示过你,希望你能闻弦音知雅意,可惜你还是不肯回头。”
周绍背后的冷汗开始渗出来,但他还兀自硬气。
“官大一级压死人,反正你们官官相护,我再怎么辩驳也没用。”他故意转头朝向百姓那边,“我死不足惜,但要让大家看到,咱们大理寺乃至储君,究竟是什么样的嘴脸。”
人群中低低的议论声重叠嘈杂,不得不说周绍作为文官,真的懂揣摩人的心理,他这番煽动性发言就算不能直接扳倒陆夭,但至少会在某种程度抹黑她。
此时的周绍光脚不怕穿鞋的,可陆夭作为未来国母,若是留下污点,显然不大妙。
陆夭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整件事里最无辜的其实当属周绍,但他既然执迷不悟,自己也没道理坐以待毙,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把薛夫人带来吧。”陆夭轻描淡写地吩咐着,“顺便把她收到的那件肚兜也带着。”
***
薛夫人从大理寺监牢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妙。
随着女儿那件肚兜一起送来的,还有封书信和一包毒药、一包解药,上面写得很清楚,若是她不能让周绍彻底闭嘴,那么薛玉茹生前跟人通奸的事就会大白于天下。
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信里事无巨细写明了薛玉茹在宁王府赴宴所做的种种丑事,由不得她不信。于是一时冲动,就带着毒药去了大理寺监狱,但以防万一,她把解药也带上了,准备给自己脱身。
这一路上她想了各种说辞,最后还是决定以一同赴死作为诱饵,孰料周绍非但没有就范,而且还得到灵感,准备借此反咬陆夭一口。
她想起那封信上说的,不能让事情闹大,否则后果自负。结果听到周绍以公布真相为条件,在大理寺公然开审,她觉得事态不可控制地扩大了,为免送信人追究,当下装了首饰银子准备出城躲躲。
没想到出门就看见有官差模样的人朝周府而来,薛夫人大惊失色,立刻拎着包袱匆匆往后巷走,这巷子她儿时住过许多年,知道哪里能避人耳目。
她躲在巷口和周家后门的死角,就听前院音乐吆喝道。
“赶紧的,四处找,绝不能让人跑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薛夫人松了口气,将帷帽往上戴了戴,就往巷子外走。没走两步就看见视线所及处是一双精致的皂靴,抬眼看去。
宁王那张俊逸出尘的脸赫然映入眼帘,她大惊失色,就听对方毫无语气沉声道。
“薛夫人大抵不记得了吧,这条路昔日曾带我走过。”
***
大理寺朝堂因为薛夫人的到来而变得愈发嘈杂,有嫌疑的三方都聚在一起,这下子绝对有热闹看了。
陆夭站在大堂之上,身形笔挺,没有半点疲态,她见薛夫人形容狼狈,轻笑道。
“夫人这些日子大概睡得不大好吧?”
“应该没有王妃睡得差。”薛夫人兀自镇定,“毕竟杀人者良心难免不安。”
周遭人倒吸一口凉气,陆夭却不以为意,腹中孩子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烦了,突然踢她一脚,她也懒得再磨嘴皮子,决定速战速决。
“为了让大家更清楚事情真相,我不妨直说吧。自从钱夫人被毒身亡,王爷就命人部署,做好了各种监督。”她刻意没有说这其中很多部分都是自己安排的,免得众人不够信服,“这件事显而易见是有人趁机要对付宁王府,薛夫人既然一口咬定凶手是我,势必会做准备。她先是找到了亲侄子周绍,然后让他把我的发簪丢到事发的牢房。”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嘈杂议论,陆夭转向薛夫人。
“那南珠簪子确实是我的,众所周知薛夫人被休之前是薛家主母,而薛家又是王爷的母家,女眷往来多了,丢下些簪子首饰再正常不过。”她眼神溢出势在必得的神色,“我回去查阅了造册记录,这只簪子是去给老太君贺寿那日所戴,那日老太君发病,我急于救治,所以不慎将簪子掉了,没想到被有心人收了起来。你侄子竟然还反咬一口,说是我给他的,可大理寺那么多狱卒当日都暗暗看见,那簪子是你给他的,难不成我还能使唤得动薛夫人?你们两人事先没串供吧?”
薛夫人被说中心事,脸上慌张一闪而逝。
“那是绍儿为了替我脱罪,才故意这么说的。”事已至此,薛夫人也豁出去了,“是,伪造证物是我的主意,但你贵为王妃,杀了我女儿却逍遥法外,我身为母亲实属无奈,只好出此下策。”
说着,她竟在公堂上呜呜咽咽哭起来。
围观人群有人觉得她可怜,低声道。
“要说也是,若人真是宁王妃杀的,除了这招似乎也没别的法子。”
“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招数不够光明正大,可都是为了儿女。”
陆夭心底冷笑,薛夫人居然也会卖惨,人真是没有下限,她瞥了眼面色冰冷的谢知蕴,这才开口道。
“薛夫人说,周绍是为了替你脱罪,才故意这么说的。那这么好的侄子,你还想毒死他,岂不是违背了你为女儿报仇的初衷?”她看了眼表情僵硬的周绍,复又说道,“别人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薛夫人那日送的饭菜里,可是下过毒的。”
薛夫人惊慌失措看向周绍,矢口否认。
“绍儿,你别听她挑拨,姑母是真心打算陪你一起死的。”
“是吗?”陆夭好整以暇地笑笑,“那为什么薛夫人又随身带了解药呢?随着那个肚兜送过去的,不是有包解药吗?难不成你是为了防止自己后悔才带的?”
这自然不可能,按照正常逻辑,她只可能是在给周绍下药之后,自己服下解药活命。
周绍的脸色从不信到震怒,最后变成了失望。
薛夫人嗫嚅着想解释,陆夭却没有给她机会。
“很意外我怎么会知道吧?”她眼睫轻颤,“因为那肚兜,当初还是我交到旁人手里的,只是没想过,会被拿来当成威胁你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