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晚间仍然没有凉快多少,一股股热风直往脸上扑,让人无端觉得粘腻腻地不舒服。
隆福寺禅房外站了好几个出家人,还有些好事的香客,多是来进香偏生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高门贵妇。
“这是怎么了?”话才说完,就见朱嬷嬷满脸犹豫地在外开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敢置信,但又残存着几许希望,“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站在最里面的方丈脸上尴尬,似乎不太好说出口,支支吾吾半天,才低低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佛门清净之地,两位施主真是太过分了……”
朱嬷嬷陡然变了脸色,脚底下跌跌撞撞过去,到了门前,竟有些不敢进去。
不知谁从后面推了她一把,朱嬷嬷踉跄了下,猛地扑到了里面。
门大敞四开之后,风骤然灌入,撩起垂纱飞舞,床榻上赤条条以纠缠之姿躺在那里的两人霎时映入众人眼帘。
朱嬷嬷一眼认出钱落葵的中衣,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
一片死寂,继而小沙弥纷纷回避,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何事如此喧哗?”廊下有个威仪的声音稳稳传来。
众人霎时噤声,纷纷让开道来,只见陆夭带着孙嬷嬷,不紧不慢走进来。
那朱嬷嬷见状,暗道不好,这位宁王妃向来是滴水不漏的性子,眼下如此大的破绽,怎么会主动放过呢?
钱落葵神志不清,口中喃喃呓语着,朱嬷嬷三步两步上前,扯下被单裹住钱落葵半裸的身子。
从陆夭的角度看,那被单宽大,从后面压根看不清她身前是什么光景。
只是钱落葵的中衣衣角隐约露出来,大概是药物的劲儿还没过去,她哼哼唧唧的声音不亚于淫声浪语。
她转头看向孙嬷嬷,孙嬷嬷会意,随即走上前去,一看之下,钱落葵的衣服都散了,蓬着头。
朱嬷嬷要替她遮掩,可盖住胳膊却露出腿,无论如何都挡不住。
孙嬷嬷冲陆夭点点头,故意面露难色。
“是皇长子妃。”
陆夭挥挥手,登时有侍卫上前,将人们全散了,一面又吩咐孙嬷嬷。
“出去给皇长子妃找件衣裳,穿好再把人送回去。”
众人都被客气地请出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个个都是看好戏的表情。这里面有官夫人,平时大概就跟东宫不对付,于是捏着手绢故意叹道。
“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呢,这年少夫妻当真是情不自禁哪……”
几个夫人交换了下眼色,东宫来历不明本就惹人诟病,钱落葵又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儿,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夫妇俩被送到隆福寺祈福本身就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儿,如今又出了这种纰漏,可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皇室出了这种丑闻,自然是要等着看好戏,尤其又被宁王妃撞破,想想都觉得精彩。大家心里都雀跃着,表面却又得不动声色,一个个在门口,俨然过年守岁一般。
屋内只剩下陆夭主仆几人和谢朗夫妇,谢朗的药大概下得极重,到现在都没有反应。
陆夭看着出尽洋相的钱落葵,心里并没有多少同情之感。
原本以为她只是因为路师哥而痛恨自己,可自从嫁入东宫之后,毒计层出不穷,甚至连无辜的人都被牵连下水,所以落到今日下场,真的一点都不无辜。
上一次看在同为孕妇的份上,她高抬贵手放了对方一马,但这一次钱落葵依然不知悔改,竟然将手伸向了无辜的人,包括谢朗也是一样。
但凡心里还有一点善念,也不会让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
思及至此,陆夭没有半点同情地转身出去,既然如此,那就自食恶果吧。
***
此时阁老府书房,徐阁老正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少年。
他有张俊逸的脸,跟宁王妃有三分神似,眉眼更儒雅些,却又带着两分淡淡的疏离。身形看起来略单薄,却愈发显得气质温润。
而他此时此刻说出来的话,却跟这温润气质半点不相符。
“你说皇长子下药,欲对采薇行不轨之事?”
陆上元朝他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半垂着眼睛。
“确实如此。”
徐阁老眯起眼睛,有些不大明白宁王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按理说遇到这种事情,躲还来不及,她非但没有避讳,还让亲弟弟把薇儿送回来,难道就不怕自己讹上她?
亦或是说,她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薇儿是跟宁王妃出去的,出了事,她自然要负责到底。”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像是种警告,“不知道这件事,她打算如何给老夫交代?”
陆上元不卑不亢。
“要看阁老的决断,长姐说,据实以告,如何处置,由您提出来。”
徐阁老轻哼一声。
“兹事体大,若老夫贸然张扬出去,薇儿的下半辈子就毁了。一个姑娘的名节何其重要,怎能为老鼠伤了玉瓶?”
陆上元没有说话,这是条老狐狸,绝不会做亏本买卖。
“若是阁老打算将错就错让徐小姐嫁入宫中,晚辈在这里先道一句恭喜。”他拱拱手,“长姐会将此事封口,绝不会给徐小姐留下污点。”
说完颔首行礼,径直往外走。
徐阁老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见少年不似以退为进作伪,登时喊住他。
“老夫这就进宫告御状。”
陆上元脚步未停,就听他下一句又道。
“但我孙女的婚事,你姐弟要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