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不是个只拘泥于后宫一方天地的皇后,所以未央宫里经常也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面孔,这不算令人意外。
然而眼见这一位,绝对是谢知蕴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的不速之客,他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怎么会在这儿?”谢知蕴抬眼询问陆夭。
那位身穿道服,臂挽拂尘的道人跟这未央宫周遭的氛围着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谢知蕴的印象里,这神棍自从自己登基便销声匿迹了。
他还以为卷包袱自己跑了,没想到居然还在都城,而且好死不死此刻竟出现在陆小夭的寝殿。
“是我把他叫回来的。”陆夭温言给他解惑。
前任国师诚惶诚恐给新帝下跪行礼,谢知蕴下意识瞥了他一眼,此人肉眼看上去看着倒确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若非心中清楚对方当初是怎么混到启献帝面前,又是怎么坐稳了国师的位置。
他或许真会相信这人有两分本事,只可惜,他通晓底细。
前线告急,这个时候陆小夭把这家伙弄进宫,难不成是……
果然,听见陆夭开口道。
“国师在大楚百姓心里,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姑且不论他曾成功预言了几桩大事,光是守灵时夜观天象,发现南诏有劫数,就当记一大功。”
谢知蕴被说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陆夭的用意,她想利用这位前国师之口,在坊间制造粉饰太平的言论,免得百姓将败仗归咎在新帝头上。
毕竟宋家军所向披靡,主将被人缴获,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种事情,自然是归咎于天象劫数更能说服百姓。
国师闻言,立刻趴在地上表忠心。
“娘娘放心,这件事贫道一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
天可怜见,他原本以为新任帝后压根已经将自己抛诸脑后了,直到皇后娘娘派人找到他。
震惊之余,险些想要落泪。
老天,原来那位美如天仙的宁王妃,哦不,是皇后,居然还记得有他这么个人!
感动之余,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说什么也要替知己尽忠,不过跟着进宫之后又有些胆怯,生怕自己力不从心。
好在皇后也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太难的任务,只是让他散布谣言,不对,严格来说应该是散布自己夜观天象的结论。
这是他拿手的老本行啊,还有人比他更擅长睁眼说瞎话吗?
看着突然两眼放光的道人,谢知蕴确定这就是个江湖市井的骗子,真不知道之前所谓仙风道骨由何而来。
“既然皇后吩咐了,就按她说的去做吧。”谢知蕴清清嗓子,将一脸郑重的道士打发走,内殿随即只剩下了帝后两人。
“前线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陆夭点点头,起身握住了他的手。
“宋将军临阵经验丰富,未必就是真的中计被活捉,很可能是将计就计。退一步说,就算是真的身陷囹圄,南诏应该也是要拿他来谈条件的,所以暂时性命无虞。”见谢知蕴点头,她又说道,“我让影卫牢牢跟着柳嫂子,争取这一两日把那细作一网打尽。”
谢知蕴知道她想做点什么,宽自己的心,随即也松了口。
“有几个核心人物眼下正在燕玺楼,司云麓估计很快能挖出点什么来。”
陆夭瞬间联系到白日谢文茵说的话,大概猜到这是谢知蕴安排给他的秘密任务,也就没再细问。
“我已经叫骊娘把钱落葵带来,如果这一次的毒和上一次城阳王所中之毒一样,那么可以让无忧居按照方子调制解药,直接带到前线去。”陆夭拍拍他的手,示意对方放心。
谢知蕴点头称是,又将宋老将军和司寇请求出战的事情跟陆夭说了,末了叹口气。
“南诏这件事,我有责任,当初是我托大了。”他深吸一口气,似是在下什么决心。
陆夭心头隐约浮起一点不好的预感,她兀自把那种强烈的不适压下去。
“朕身为大楚皇帝,国家危急存亡的当口,理应亲征鼓舞士气。”
这是谢知蕴登基之后,头一次在陆夭面前自称朕。
此时此刻他是君主,是大楚的统领,是要为万千百姓负责的人,面对这样的谢知蕴,陆夭说不出阻止的话。
她攥紧了袖子里的手,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
“你已经想好了吗?”
谢知蕴深深地望向她,目不转睛瞧着,如果可以,他自然恨不能日日守在她们母子三人身边。
可在家前面,还有国,这是他身为帝王的责任。
谢知蕴动了动唇,正要开口,就见王总管神色匆匆进来回禀。
“皇上,驸马在御书房等您。”
谢知蕴将出口的话咽下去,摸摸陆夭的头。
“我晚点回来找你。”
陆夭勉强冲他笑笑,摆摆手。
“你去吧,骊娘等下也要带着钱落葵过来了。”
于是夫妻分头行事。
果如陆夭所料,骊娘很快就把人从燕玺楼带来了。
自从孩子被月儿带到无忧居之后,钱落葵便愈发安静,经常整日整日不发一语,给吃的便吃,不给也不会主动讨要。
骊娘把她想窄了寻短见,还特地派了个人专门盯着她,却始终没见她有什么过激举动。
此时此刻,她跪在未央宫的地上,一言不发,感觉已经是个行尸走肉。
陆夭也不迂回兜圈子。
“谢朗走的时候,你给了他几个方子?”
钱落葵木然地看着眼前的地面,像是没听见一样。
若是平时,陆夭可能还有耐心跟她耗着,但眼下宋尧被困前线,大楚将士正在受苦受难,她没有时间。
“不说就算了。”陆夭冲骊娘抬抬下巴,“去无忧居把那孩子带来,跟她一起,送到前线去。”
钱落葵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些波动,她缓缓抬头。
“你不会的,你做不出来这种事。”
陆夭冷笑了下,钱落葵真是太小瞧她了。
“谢朗弑君叛国,按律应该诛九族。原配和嫡长子首当其冲,死不足惜。”
钱落葵在那张如玉般无暇的脸上打量着,试图找到她只是吓唬自己的证据,但陆夭看上去不像是唬人,因为骊娘已经在朝外走了。
钱落葵的手不由自主抖起来,但又不想认输,眼见得骊娘身影已经到了殿门,她终于撑不住喊起来。
“等一下!”
孰料陆夭并没有如预期般收回成命,她轻蔑地笑了笑,一字一顿。
“本宫给过你机会,你没有珍惜,眼下已经迟了。”
小剧场
陆夭:你真以为会有人一直等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钱落葵:多争取两个镜头的戏份,我错了吗?
陆夭:没人永远惯着你,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