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么大的事,推个奴才出来背锅,她不认可,也不接受。
薛爵爷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转身跪在陆夭面前,陆夭不闪不避,生生受了这个大礼。
“王妃息怒,臣定然会给您一个合理的交代。”
“爵爷是一家之主,我信您一次。”陆夭冷笑一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子也在这儿,咱们就看看这个说法,到底有多合理。”
启献帝忽然很后悔走这一遭,现在这种被架起来的尴尬,跟他当初放屁被听见,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薛夫人明白陆夭是要逼着自己表态,于是转身冲薛老太君跪下。
“奶娘是我带到薛家的,没有我的默许,她也不敢犯下这种滔天大罪。”
薛夫人抬头看向老太君,老太君不动声色。
“还望老太君高抬贵手,事情到我这里就了解吧,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陆夭忽然有点儿恶心这种以退为进的要挟。
她是薛家主母,笃定薛家家丑不会外扬,启献帝作为外甥,也不好过多插手外祖家的家事,最后大概率就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那她这一箭就白挨了不成?
笑话。
她重生之后就没吃过这种亏。
“薛夫人说的包括一切惩罚,指的是什么呢?坐牢吗?”她眼里有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狡黠又残忍,“可若是薛夫人成了犯妇,怕是也会影响子女婚配吧?”
薛玉茹还有个嫡出的弟弟,尚未婚娶,陆夭这话一下子戳到薛夫人心尖上。
“王妃做事别赶尽杀绝才好。”她猛地站起来,眼神怨毒,“我体谅你年幼,不懂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薛夫人倒是年长,也没见你懂这个道理啊。”陆夭半点亏也不肯吃,“你说凶手是你,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可你指使杀手在箭上淬剧毒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吧。”
比撕破脸,谁怕谁。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陆夭是晚辈,可以耍无赖,但薛夫人不能。
她被堵得哑口无言,求助地看向薛老太君。
“还望老太君看在我为薛家打理多年家务,又开枝散叶的份上,给大房一条活路。”
这话说得近乎直白,薛老太君虽然也有心维护陆夭,但到底她还是薛家的掌家人。
“刺客是你买通的吗?”薛老太君看向奶娘,这就等于在帮薛夫人撇清。
陆夭愣怔了下,随即在心底无声冷笑,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啊。
奶娘迅速意会了老太君的意思,当即磕头如捣蒜。
“对,都是老奴的错,我只求速死,让王妃出这口恶气。”
启献帝看了眼一语不发的薛爵爷,又看看和稀泥的老太君,在心底喟叹一口气,刚要开口发号施令。
宁王突然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可以,就按奶娘说的办吧。”
陆夭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宁王,什么意思,连他也打算这么轻易就过去了吗?
陆夭不想掩饰自己的失望。
理智上虽然知道这是他生母的娘家,可作为她夫君,就这么轻描淡写把事情圆过去,多少让人有些心寒。
不过虽然心里难过,但表面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胳膊折在袖子的道理,不能让薛家上下在这里看笑话。
“还是王爷明事理,老奴多谢王爷成全。”奶娘跪地磕头不止,“待我给我家小姐磕了头,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杀你剐你?”宁王嗤笑一声,咬重了那个“你”字,“你还不配。”
全场人都被他出尔反尔的口吻弄懵了,刚刚说按奶娘说的办的,不是他本人吗?
薛爵爷皱着眉头开口:“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王沉下脸。
“奶娘刚刚不是说让王妃出这口恶气吗?很好,那就把幕后主使叫出来吧,本王要在她胳膊上也捅个洞,而且是淬了毒的那种。”
陆夭惊讶地看向宁王,宁王冲她安抚地笑笑。
“没人能在动了本王的王妃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他冷冷扫过跪在地上的薛夫人,“任何人都一样。”
陆夭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刚的小心眼,还以为他打算包庇凶手,没想到人家只是大喘气。
“刺客已经招了,我想舅母心里也有数,动手的人到底是谁。”宁王眼神淡淡扫过在场所有人,“是不是应该把人交出来了呢?王妃也累了,早点了事,我们也好早点去休息。”
薛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宁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把茹儿赶尽杀绝?
宁王后面出口的话,很快证实了她的猜想。
“王妃刚刚说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舅母想执意包庇凶手……”说到这儿,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天子在场,怕是不大合适吧。”
“你想怎样?”薛夫人失去了以往的端庄和分寸,直接喊了出来,“阿蕴,舅母可从没亏待过你。”
宁王面对这张亲情牌,也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
“一码归一码,我欠舅母的人情,这些年也还得差不多了。”他看了一眼一语不发的启献帝,“如果觉得我说话有失偏颇,圣上也在,让他决断。”
启献帝心说我谢谢你啊,直接把球踢到我这儿来了。
但他也不是傻子,当下装起了糊涂。
“奶娘不是说,她是主犯吗?怎么,还有内情?”
要不是启献帝跟宁王是同一个生母,陆夭险些要问候他亲妈了。
这种骗傻子的话也能信?这个智商真能做一国之君吗?
但奶娘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皇上金口玉言,已经说老奴是主犯了,老奴认罪,这就赔宁王妃一条命。”
说毕,就朝一旁的柱子撞过去,当即撞晕过去。
陆夭冷哼一声,当即俯下身子,一根针刺入百汇,愣是将刚晕过去的奶娘又扎醒了。
“忘了说,让人清醒是我看家的本事,奶娘下次要是想撞,可以撞狠一点。”
启献帝也被这种畏罪自杀的胁迫手段惹火了。
“其实你就是死了也没用,王爷刚刚说了,刺客已经招认。我们只要按刺客的口供,就能直接把幕后凶手揪出来。”
陆夭直起身子,擦了擦针上的血。
“还是别耽误功夫了,不行就扔到大理寺去吧。”
此时薛老太君突然开了口,她看着陆夭,眼底光芒一寸寸地黯淡下去,原本和善慈爱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漠然。
“王妃可不可以卖我老婆子一个面子,这件事到奶娘这里为止。”她沉着脸,整个人一下子仿佛老了几岁,“薛家欠你的,日后必定加倍补偿。”
启献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原本外祖家就是宁王拥趸,这下子再欠了宁王妃人情,只怕日后对太子更加不利。
陆夭眸色未变,但眼底却是满满的失望。
本以为在尔虞我诈的皇室关系里,有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老人,原来都敌不过家族利益。
“薛老太君言重了。”她的称呼也变回了冷冰冰的口吻,“按您的意思处置吧,就当是还您当时送我的那把糖。”
她轻轻福身行礼,然后转头挽住宁王的手。
“咱们回府吧。”
宁王摸了把她的头,用全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安慰道。
“放心,不会让你吃这个闷亏的。”他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薛爵爷,“如果家里最近有人遭遇什么不测,还请爵爷别惊讶。”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十分明显了,可宁王却像怕陆夭不解气似的,继续补充。
“比如说,走着走着路突然跌进湖里,周围恰好又没有人。再比如从天而降一盆开水,直接把人烫毁容了。”宁王语气轻描淡写,“人有旦夕祸福,所以都很正常。”
“老三!”薛老太君颤巍巍地打断,“你这是要跟薛家决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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