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肃王庄子上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陆夭抬眸看一眼牵着她往回走那人,紧紧抿着嘴唇不说,眉头还攒成了疙瘩,不由得开口问道。
“你还生气?”
宁王只觉得心中有万千蚂蚁啃噬,越想越后悔,恨不得再折回去。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一刀砍了他,横竖他也是什么都不肯说!”
陆夭轻轻摩挲着宁王的手背,试图减轻他的怒气。
“他名义上到底是你堂叔,喊打喊杀不合适,再加上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抬起头,“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关键证据。”
宁王冷哼一声,管他什么证据不证据,先皇御赐之物在手,就是真把人砍了,启献帝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至多事后申斥几句,闭门思过,总比现在忍气吞声要强多了。
陆夭知道他是因为自己,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得知外人觊觎自己的妻子,大概心里都不会舒服就是了。
“肃王还不能杀。”陆夭正色道,“这件事疑点太多,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前脚来了庄子,后脚肃王妃就送了请帖,中间甚至间隔没有半个时辰,说明一定有人在背后监视我们。”
宁王看向她。
“你觉得是静王?”
孰料陆夭却摇摇头。
“皇上刚刚把皇后放出来,舒贵妃式微,静王暂时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我刚刚故意说是他,不过是误导肃王罢了。他应该也不确定背后主谋是谁,最多就是有所怀疑。”陆夭反手握紧宁王的手,“但既然他宁可自己扛下所有责任也要保全那人,就说明对方身份绝不简单。”
宁王停了脚步。
放眼皇室,比肃王辈分高或者能压他一头的人着实不多。
“确实,谢安没有这个本事让肃王忌惮。”
陆夭点点头。
“所以我们要留着肃王这条线,争取把后面的大鱼钓出来。”说毕蹭蹭宁王的手臂,“所以委屈你啦。”
宁王被这个小动作安抚,想起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暂且将满腹不平压了下去。
“走吧,回去我叫人弄吃的给你。”
陆夭笑笑,开始不客气地点菜。
“做个猪肚鸡,再来份酒酿圆子,圆子里要放桂花,听说皇庄每年都会拿干桂花泡酒,也尝尝吧。”
宁王窃喜,这可不是自己要坑她,是陆小夭主动提出要喝酒。
二人一路回到自家庄子,见王管家就等在院落门口,陆夭颇觉诧异。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王管家接收到宁王递来的眼色,急忙回应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账目要得急,实在不得已,得请王妃示下。”
宁王立刻装着了然的样子接口。
“既然如此,你跟王妃先交待着,今日之事太过晦气,本王去洗个澡换件衣服,顺便安排她们做些王妃爱吃的。”说完安抚性地拍拍陆夭的肩膀,脚不沾地走了。
陆夭简直被谢知蕴这种自说自话给搞迷糊了,但王管家向来是个懂分寸的人,若不是十万火急,也不会连夜过来。
于是她收敛心神,专心看起王管家递来的账目。
结果翻了几页就觉得不对劲,这账目是该核对了,但断没有紧急到要连夜赶过来的地步。况且有几笔帐是她之前亲自交代的,以往这种账目,若不是出了纰漏,王管家断不会来复核。
再联系之前谢知蕴鬼鬼祟祟不自然的模样,她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这账我明日再看,你先搁着吧。”
王管家急了,这哪行啊,王爷特意让他来拖延时间。若是办砸了,这一年的俸禄都别想领了。
拿人钱财就得给人消灾,于是他搜肠刮肚想理由。
“王妃还是拨冗看看吧,别的可以放放,这里有一笔着实是有点急。”他咬牙撒了个谎,希望王妃今日不要那么精明,“这笔涉及下半年秋粮的款子,您就看两眼。”
陆夭见状心里已经有了底,依言把那份账目看完了,甚至还多看了两份。
王管家暗自松了口气,这下老婆本保住了。
陆夭垂首一笑。
“还有什么事要请示,王管家一并都说了吧,省得回去想起来,还要再跑一趟。”
王管家估算了下时间,也差不多了。
“没有了没有了,剩下的就不劳烦王妃了。”他眼珠一转,“我带您去厨房吧,厨房离得远,菜端过来也就凉了。那边有个观景台,刚好可以边吃边赏夜景。”
陆夭点头,也想看看谢知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二人一路行将过去。
“这都是王爷半月前召集工匠日夜赶工修的,就想让王妃来的时候能住的舒服些。”王管家浑然不觉自己无意间已经出卖了自家王爷,“王妃看看若是有哪里不喜欢地方,咱们还能再改。”
陆夭忍笑,这庄子的嬷嬷白去年就开始修缮了,王管家现在又说是半个月之前才开始赶工的。平日还说谢知蕴缜密,结果连口供都对不上。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瞒着她做了些事。
从侧楼转过去是一处池塘,白天在肃王府上也曾见过相似的布局,然而待她完全转过去时,却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
那池子里飘满了点点河灯,宛若银河闪耀,烛光摇曳,美不胜收。
而池塘上方则是交相辉映的孔明灯,几乎布满整个天空。
这是她两辈子都没有见过的瑰丽景致。
王管家已经不知在何时悄悄退下去,偌大的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他。
而那个鬼鬼祟祟一整天的始作俑者,此刻就临水而立,衣袂飘飘,宛若谪仙下界。
在满池烛火映衬下,他唇边漾出个俊逸非凡的弧度。
“陆小夭,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