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里,皇后端端正正坐着凤榻上,脸色看不出喜怒。
宫女们正在打扫地上的陶瓷碎片,钱落葵被带进来,她看着满地狼藉,挑了一块干净地方乖顺跪下。
两个时辰前,有人去大理寺把她带了出来,她一度以为自己要被灭口,可那人却把她带到了未央宫。
短短不到半日,经历了跌宕起伏,宛如做梦一般。
“臣女感谢皇后娘娘救臣女于囹圄,恩同再造,粉身碎骨也难报其一二。”
皇后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指点宫女干活。
“都仔细着些,把瓷片都捡干净,一会儿皇上可是要过来的,若是害圣驾受伤,你们一个个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钱落葵心下一凛,猜想这话十有八九是说给她听,于是跪得愈发标准。
皇后像是才瞧见她一样,轻笑道。
“钱小姐怎么还跪着呢,快扶起来。”
立刻有识趣的宫女上来将她扶起。
钱落葵心下愈发忐忑,宫里个个都是人精,断不会有人做善事,随意救她出囹圄。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开的价码,她是不是付得起。
皇后素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她慢悠悠地品茶,并不多说什么,待到钱落葵的忐忑达到极点时,才云淡风轻地开口。
“皇长子相中了钱小姐,托本宫问问,你意下如何。”
大楚虽然民风开放,但也断没有直截了当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嫁的,可眼下把柄在人家手上,她没有半点拿乔的资本,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听。
钱落葵的脸颊浮现出一丝少有的酡红,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并不符合她平日的性子。
“不是我自卖自夸,皇长子虽不是我亲生的,但等闲站出去,谁不夸他一句兰芝玉树、风流倜傥。”她闲闲瞥一眼钱落葵,“配钱小姐,倒也不算埋没。”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而眼下她最缺的,就是拒绝的资本。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当口,就听外面有人通报,说皇长子来了。
钱落葵心下一紧,她之前没有见过谢朗,听闻这位皇长子是民间遗珠,曾在公主宫里当过一阵子侍卫,出身并不算高,如今一朝得志,也算是麻雀翻身。
心念电转的功夫,屋里就有衣袂窸窣之声传来,谢朗已经快步走进来了。
少年眉眼清俊,脚步四平八稳,身姿更是笔直挺拔,其沉稳之态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
钱落葵眼前一亮,倏忽想起在之前那次招待使节团的宴席上,她见过这位皇长子,当时他还是皇帝身边的侍卫。
“给母后请安。”谢朗礼节完美,俨然自幼就在宫中长大,“不知母后传召,有何要事?”
皇后含笑点头道:“快给朗儿赐座。”
宫女们急急忙忙又搬了张太师椅来,放置于谢朗身后,谢朗却并不落座,站得犹如青松翠柏。
坐下便是要长谈了,但他今日显然不想在未央宫耽误太多功夫。
皇后也不放在心上,她笑着看一眼钱落葵,视线又落回到谢朗身上。
“朗儿那日在你父皇面前提的事,本宫已经给你办好了。”她眼神逐渐犀利,话语也含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母后真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钱小姐从大理寺监牢里捞出来,你最好别辜负本宫这份心意。”
谢朗看也不看钱落葵,拱拱手说道。
“全凭母后做主。”
皇后倒是未料到谢朗如此痛快,面前的少年目光平和,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她略定了定心神,复又笑道。
“那本宫就让钦天监拟个日子,早点大婚为妙。”说毕不顾钱落葵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讶,又补充道,“本宫也乏了,就劳烦朗儿将钱小姐送回府吧。”
***
钱落葵始料未及会在府里看到陆夭,显而易见,谢朗也没有想到。
二人一路相顾无言到了钱侍郎府,结果在巷口便看到了宁王府的马车。
这倒有点意思,宁王妃和钱侍郎夫人那点宿怨,都城几乎无人不晓,她若无事,断不会主动上门。
想到这里,谢朗说了这一路第一句话。
“我送你进去吧。”
钱落葵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二人下车进了侍郎府,家中仆妇见了钱落葵都大吃一惊,三步两步跑去禀报。
陆夭正坐在堂屋悠闲品茶,一边不忘出言奚落。
“钱夫人早先在娘家时,这等陈茶是断不会入口的,如今出嫁,倒学会勤俭持家了。”
薛玉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嫁入钱家之后,一直在吃老本,虽说薛家给了份相对过得去的嫁妆,但到底禁不住一家子消耗。
每每想到这里,都恨得牙根痒痒,偏生今日孙嬷嬷也跟来了,她还不敢太公然反驳。
就在此时,府里的小丫头快步进来,神色慌张,完全没有半点世家大族下人的沉稳。
薛玉茹自觉在陆夭面前丢了脸,正要呵斥,就听对方喊道。
“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薛玉茹也是一愣,难不成是那老头子心疼闺女,去把人捞出来了?
“回来就回来,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那丫鬟被斥责了,嗫嚅道。
“是皇长子亲自送大小姐回来的。”
薛玉茹闻言吃了一惊,那丫头不是跟静王不清不楚吗,怎么又扯上了皇长子?
“那还不快请进来。”
就听陆夭不紧不慢道。
“倒也不必这么紧张,搞不好再过些日子,他就要叫你岳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