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茵浑然不知陆夭这一刻的心理变化,还未及司寇开口回答,就听她叽叽喳喳接口道。
“他啊,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多亏了三嫂给的药粉,现在连外伤都看不出一星半点了。”说着冲陆夭眨眨眼,“大恩不言谢,你我之间谈银子太俗气。干脆让他做东,请咱们吃一顿呗。”
“司大人都赋闲在家了,你还敲他竹杠?”陆夭本能地打趣着,“再说他的钱不就是你的?”
司寇从大理寺离开之后,尚未听说他谋了什么新职位,看似是真的甘于做个闲散驸马。但以陆夭对他上辈子的了解来看,此人绝非池中物。
刚好谢文茵提到了,她索性也就问了问,毕竟在陆夭的计划里,司寇最终应该是宁王的左膀右臂才对。
“赋闲是赋闲,难不成他这些年都没有积蓄?”谢文茵得意地瞥一眼司寇,“娶媳妇又没花他什么银子,收礼金还赚了一笔,花点钱请个客怎么啦!”
陆夭闻言失笑,但也有些跃跃欲试。
这几日她情绪一直不算好,出去散散心说不定能少想一些关于谢知蕴的事情。
谢文茵伸手拉住她胳膊摇晃。
“去吧去吧,东市大街新开了一家南边的馆子,小五跟我说得天花乱坠,她和哈伦都去好几次了。最近还没机会去,刚好三嫂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司寇忽然开口道。
“宁王妃有孕在身,可能不方便去人多的地方。”
谢文茵登时停下摇晃的动作,满脸懊恼。
“对不起啊,三嫂,我忘了这茬儿,那咱们还是在家里吃吧,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她说着,露出愧疚之色。
这个表情一瞬间让陆夭想到宁王,不免失笑,虽然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小题大做的本事倒是如出一辙。
她板起脸,故作正色。
“你三哥好容易不在家,自然要出去逛逛。”说毕看向孙嬷嬷,“出去吃个饭,应该不妨事吧?”
孙嬷嬷见她难得开怀,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
“无妨,咱们小心着些就是,这怀孕也要心情好才行,出门散淡散淡,心情一好,孩子长得也好。”
谢文茵听见这句,如蒙大赦,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这还不简单,试问整个都城,论吃喝玩乐谁能比我精通?”她掰着手指算起来,“咱们先去东街逛逛,买些胭脂水粉,午饭就在那家新开的南方馆子里吃,说是炸响铃和叫花鸡做得一绝。吃饱了之后下午若是还有精神,去听场戏或者看看杂耍,末了再买些桃酥和梅干菜烧饼给三嫂带回去,晚上饿了当小食垫补垫补,如何?”
陆夭被她说得意动,笑道。
“那还等什么,走吧。”
***
一行人驱车去了东街,那地方靠近城门,虽然繁华,却也有些鱼龙混杂,司寇暗暗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出点什么闪失。
虽然他跟谢知蕴不对付,但宁王妃人还是不错的。
陆夭见机会难得,决定替谢知蕴策反一下,于是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听说大学士告老隐退之后,位置空下来了,这是个闲职,司大人不争取一下吗?”
司寇的长兄原先在六部观政,一度也给皇子们做侍讲,是司家按部就班的典型代表。如今大学士因风症赋闲在家,子孙中最有希望继承他位置的当属司家老大。
陆夭偏偏神来一笔,问司寇是不是有打算,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她是在探底。
偏生谢文茵听不出来,抢着替司寇回答。
“这种事有大哥就行了,大学士,不不,公爹前日还说,他竟不知读书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是为自己还是为这个姓氏?所以他说释怀了,读书如果是为了保住官位和地位,那么家族有一个献身的就足够了。”说毕看看司寇,“所以这一代大哥去牺牲,剩下他们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陆夭心下暗暗臣服,为了延误所谓的家族荣誉,势必要有人牺牲,但幸运的是,司寇不是那个承担家业的人。
“司大人本人有什么打算?”陆夭眼神亮晶晶,就差直接问,你要不要来宁王麾下效力了。
谢文茵这会儿也听出来三嫂的弦外之音,她一直为司寇从大理寺辞官一事耿耿于怀,现在陆夭这番话,倒是给了她一点启示。
“三嫂的意思是,可以让他…”话音未落,就觉马车突然猛地向后一停。
司寇头皮一紧,真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陆夭猝不及防后仰,幸亏谢文茵反应奇快,扶了一把。孙嬷嬷吓坏了,登时挑开帘子,冲车夫呵斥道。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小心些吗?吓到了王妃,有八个头也不够砍的!”
那车夫诚惶诚恐回头解释。
“不是,前面有个孩子突然冲出来。”
陆夭心下一紧,立刻接口。
“那孩子怎么样?”说毕就要掀开帘子下车,谢文茵一把将其拉住。
“三嫂别动,三哥眼下不在城里,完事还是小心些为妙。”
陆夭下意识扶住肚子,略一迟疑的功夫,就见司寇已经利落地跳下车。
透过马车的窗格,隐约可见是个半大小子,衣衫破烂,不像是都城人,他此刻也吓傻了,知道自己大概是冲撞了贵人,于是不断磕头。
“贵人饶命,小的是从南方逃荒来的,一路没吃没喝,饿的头晕眼花,实在没看见您的车马。”
陆夭闻言,隔着帘子问道。
“南方水患此时如何?”
那孩子一愣,似乎没料到陆夭会这样问,他表情瞬间笼上一层恐惧,声音甚至已经开始抖了起来。
“不好,大水死了好多人,那些尸体堆积太多,不知怎地竟然爆发了瘟疫,现在已经传开了。”
陆夭内心猛地一震,脑子里有片刻茫然。瘟疫传播速度极快,若没有及时医治,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其他,掀开帘子便下了车。
“你从哪里逃难过来的?”
“汴州。”
陆夭一下子攥紧手中的帕子,谢知蕴去的头一站,正是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