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范郎中义正严辞的诬告,伴着周富贵酣畅淋漓的呼声,本次大朝会,达到了一个高潮。
文官群体为了表示愤怒和对皇帝陛下的维护,甚至有人想冲上来打醒周富贵。这人本来就是想着做做样子,喊上两声,混个声望的事情嘛,没想到背后被人推了一把,竟然直接冲着武将方向就冲了过去。
众所周知,人在突然腿软的时候,是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金銮殿上文武队列之间的距离就那么点,这个文官身体往前冲,腿没跟上,一个匍匐倒地,随后懒驴打滚,进行了一次完美的向前滚动三周半的运动。
有个武将好心的蹲下去看他:“才立冬,过年还早呢,俺家婆娘管得严,今天出门俺身上也没装钱。”
旁边又有个武将对这文官是不是拜年表示怀疑:“老哥哥别这么说,人家分明是练习武艺,你看这几个翻滚做的利索不?我都不行!”
之前的武将明白了,赶紧掏腰包:“哦,原来是卖艺啊?打赏的钱俺还是有几个。”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三枚铜板,硬是把一个勇敢到想跟周富贵单挑的文官,给挤兑的不得不两眼一翻,开始装晕。
刘治看不下去了,命人把这个文官抬下去。看着群情激奋,一定要个说法的文官集团,刘治意识到,这帮家伙弹劾周富贵的事情,不能再往下拖了。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没给一个明确的说法,刘治是想看看都有谁跳出来,来个引蛇出洞,然后打蛇七寸,最后烹个蛇羹,最好是打了小蛇,引出后面的大蛇,来个蛇窝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派出去调查的人,反馈回来的信息都是些无用的,小事情查出来一堆,大事情一个没有。
大理寺没查到,巡城兵马司没查到,金吾卫也没查到。
至于刑部,刘治根本没给人家派任务,刑部尚书翁志仁,出身江右翁家。
这让刘治彻底意识到文官集团在这次攻讦周富贵的行动中,下了多大的力气,也意识到自己手中掌握的情报信息机构太弱,太少,太不中用。明明到街面上随便找个老百姓,都能对这次攻讦周富贵的事说个一三五出来,朝廷的三个重要部门,却什么都查不到,只会一推六二五,这简直是笑话。
事到如今,即将过年,确实不能继续往后拖。刘治前两天和周富贵商量过,索性这次就让人去查,让文官去查,暗中看看行动起来的都有谁,都是谁家的势力。
这叫钓蛇,周富贵就是诱饵。
刘治看着乱哄哄的群臣,不满的皱起眉头。
王公公一看,立刻高声呼喝:“肃静!”
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刘治淡然开口:“既然大家都说周卿有问题,咱们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周卿,你出来说说吧。”
文官集团看着皇帝那不满的表情,这次终于开心了。就是说嘛,在你跟前连续告一个人的状告了一个半月,你就算没对他产生疑心,终归因为他而备受折磨,不满总是有的吧。
有这点不满,就够了!一点小小的不满,再加把劲,总能放大成埋怨、怨恨、恨其不争。到最后,就是敌视。
这就叫挑拨,埋种子,往心里扎刺。
文官们还想着徐徐图之呢,周富贵的表现,就又给他们喂了一颗龙虎丸。
“夯~夯~昂!!!”周富贵回应皇帝召唤的,是他那独特的鼾声。
图大洪想叫醒周富贵,可被皇帝看着,也不敢,只能干着急。他也觉得老周这次冒失了,被人骂了一个多月,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全靠皇帝给他硬撑着。你知道不知道三人成虎啊老周!
刘治加大了声音:“周卿,周爱卿?”
文官集团非常默契的全体噤声,连呼吸都放缓了一大截,就怕自己的一点点噪音打断了陛下呼唤穿云侯的深情。
“夯~夯~夯~呼噗……”在皇帝的深情召唤中,周富贵不但没醒,反而睡得更深沉。
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文官集团开始低着头暗中庆贺。
他们为什么要搞周富贵?
因为周富贵是军中的代表人物,同时,也因为皇帝成立了军密院,将军事与行政分割开,让文官插不进去手。文官们认为,想要打入军密院,重新对军事指手画脚,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家子弟去当兵,当将军。
可是皇帝还有个命令,所有从军者,无论出身高低,一律从小兵做起。
出身好的新兵,最高军衔,只能是四御中的御北使,想往上升,只能依靠军功。
文官的子弟们纸上谈兵可以,真打仗立功,未免有点难为他们。所以通过这条路重新影响军事甚至让文官掌控军权,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年。这么多年下来,他们要少从军队里捞多少油水啊!
日子苦啊,总不能真指望那一个月不到二十两的纸钱过日子吧?
有这么长时间,都够他们逼皇帝选个太子出来,等太子登基了。
打垮周富贵,是文官们制定的最有效的办法。
周富贵这位军密院枢密使一旦出事,不但能打击军密院的威信和地位,让文官们有了合理的裁撤要求,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打掉一大片不跟文官合作的武将。到那时,不听话的武将,你就去陪着周富贵吧。
听话的,你就给我好好说说这个军密院是个什么机构,咱们不是为了跟陛下抢夺军事权,只是为了更好的辅佐陛下,想要对这个部门加深一些了解。
皇帝终于因为周富贵而愤怒了,不开心了,文官集团很开心。
他们听着皇帝那声龙威十足的吼声,都觉得胜利在望。
刘治这声龙吼,可是连名带姓一起了:“周富贵!”
周富贵这下终于听到,睁开他朦胧的双眼:“啊,陛下您叫我?”他这回话声大的,震的众人又想捂耳朵。
刘治表现出一副强压怒气的表情:“周富贵,朕喊了你三次!算了,念在你收复河西故土,拿下哈密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朕问你,这些日子范郎中与简郎中弹劾你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文官们齐刷刷的扭头看周富贵,心中此时不仅是开心,还有兴奋,是激动。
听听,皇帝刚才说了啥?他说“念在你那啥啥”的份上!这说明什么?这是翻旧账了啊!这是说你周富贵躺在功劳簿上啊!这说明你周富贵在陛下眼里不像话了啊!
都开始翻旧账了,离干掉周富贵还远么?哈,那不是近在咫尺的事情吗。
大家都很期待周富贵的回话,想知道他要怎么为自己辩解,才能不失圣心。
然而,周富贵歪了歪头,把右边耳朵对准龙椅,满脸疑惑,大声回答说:
“陛下您刚问我啥?对不住啊陛下,臣西征时受了些伤,最近耳朵不太灵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