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京城,兵部黄侍郎家。
一个太监从柴门进了黄家,做了两个手势,黄家的护院就像没看到他一样。
这太监溜着墙根来到黄侍郎居住的院子,就看到里面忙忙碌碌的人进进出出,全是太医。
黄侍郎全身骨头尽断,偏偏筋肉不损,神志清醒。最初给他诊治的太医表示自己能耐不够,需要从太医院请人帮忙。于是一传十的,太医院的大夫们便全都知道了,就是在家等着守岁的,也都想来看看这位医学上的奇迹。
按现代的说法,这帮大夫恨不能把黄侍郎当成大体老师。
传信的太监身份不够,之前并不知道黄侍郎受伤的事,还按着既往的约定来找他报信。
以往来的时候,这院子里只有黄侍郎或者他的亲信,再无他人。可今天这么多人,这太监为难了:我这信到底是报啊,还是不报啊?
报,自然是要报的,从龙上位这么大的事,这么多朝廷重臣谋划了这么久的事,岂能因黄侍郎一个人受伤而终止?
于是,这太监就站在窗户底下,背对众人,喵嗷喵嗷的叫了几声。
一院子的太医初始时并没觉得这里多个太监有什么不对,黄侍郎怎么说也是在宫宴上受的伤嘛,皇帝派个人来表示下关心也是正常。
可他这对着窗户学猫叫,是几个意思?
还叫的这么跌宕起伏,抑扬顿挫,跟发春了一样。
大冬天的,也没到时候啊。
莫不是这位公公犯了癔症?
哎呦,这种病可有讲究的很,跟人的精神,饮食,作息,时辰,节气,天气,气血,血气等等都有关系。
你常能看到一个人白天好好的,到了晚上某个时刻,突然就犯病了,这就是天地变换与人体共鸣,譬如云升月落带动潮汐一般搅乱人体气血,导致精神错乱。
这突然发病的太监,又是在除夕这个节骨眼,还是临近亥时的时辰,也是个颇有意思的案例啊。
就在不少进不去黄侍郎卧室参观的太医想要用这太监解解闷的时候,卧室中传来消息,让这太监进去。
很快,这太监便从里面出来,溜墙根离开黄家,跟他一起的,还有个黄家的护卫。
两人出了门,太监跑回周府,继续执行监督周富贵的命令,护卫直奔皇宫,找人传递周富贵老实在家的消息。
又过了一个时辰,临近子时,还是黄家。
一只鸽子飞进黄家,落在信使手中。信使抽出鸽子腿上绑着的纸条,立刻送去给黄侍郎过目。
黄侍郎看到这纸条,先是一口气血逆涌,差点没吐血,那周富贵不是还在家中么?怎么又跑到京大营喝酒去了?还披着黄布睡觉?
就在太医们看黄侍郎脸色不好,忽红忽白眼瞅眼完,准备急救的时候,黄侍郎突然又想到个高兴的事。
他周富贵披盖的啥?黄布?
这不就是黄袍么?
黄袍加身,哈哈,周富贵,本官看你怎么死!
想到这,他已经逆涌到喉咙眼的气血又奇迹般的消沉下去,一点事都没,还能哈哈大笑。
太医们这下都慌了:一会面带死相,一会又癫狂大笑,难道疯病也会传染?
黄侍郎根本顾不上看这些太医们高深莫测的表情,寻思着,自己反正死不了,这帮太医也对伤势没什么帮助,还是让他们赶紧走,自己抓紧完成从龙大业也对。
再想起这帮子太医看自己时,好像看到什么稀世宝物一样的眼神……
太医们就这么被黄侍郎给驱逐了,他们也越发确定,黄侍郎是真的疯了。就是不知道这疯病是不是那太监传染的,若真是,说不定又是一种新的风疾,要好好研究研究。
太医们一走,刚回到黄家的那个护卫又收到进的命令,掉头又跑去皇宫。
他虽然满心不解,甚至以为周侯爷会分身术,还是坚定地完成任务,把信息传到相关人的耳朵里:周富贵此时在京大营,黄袍加身,意图拥兵称帝。
再说周家。
周卓离开皇宫后,坐着马车,慢慢悠悠回到家。
进了书房,苟晓柳引着一个人进来。
此人,是燕罩门九殿的殿主,桡尾秀。
前阵子,燕罩门的仓库被周卓带着一群纨绔们扫荡一空,燕罩门损失严重。他们损失的可不止是钱财,还有那些丢了货物的相关官员也在找他们要个说法。
其实这些官员的子弟,有不少也参与了那场洗劫,可那是自己亲儿子啊,骂一顿就算了,损失还是要找燕罩门来弥补。
这一来一回的,儿子抢了东西换成银子,还能再找燕罩门要一份银子,大赚。
桡尾秀奈何不了那些官员,只能用江湖手段找周家的麻烦。找来找去,不但损失没找回来,还把自己赔进去了。
其实就是被打到服。
桡尾秀这次见到周卓,在没有上次的傲气。
“草民见过小侯爷。”
听听,称呼都变了。
喊周卓世子,因为他是周富贵的儿子。
喊周卓小侯爷,则是周卓的能耐让他服。
周卓问:“可都查清楚了?”
桡尾秀取出一张纸来,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小侯爷您看,这三人乃是狂风洞的,善使一手狂风刀法,身形极快,今夜负责断绝皇宫内外的消息联络;这五人来自莫云顶,暗器功夫了得,同样负责隔绝信息……”
他说了足有一刻钟,才将这张纸上的人介绍一遍。
都是来自江湖中名气不小的势力。
“小侯爷,这些都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号武力出众的人,今夜负责领队指挥,他们手下具体还有多少人,草民这里也不清楚。不过想来,少说也要有三千以上。”
在桡尾秀看来,有这三千多江湖中人,足以搅动炎京。到时候各家自扫门前雪,谁也不会轻易派人去皇宫支援。
好在他并不知道文官集团还打上了京大营那五万精兵的主意,否则恐怕即使被周卓打服,也未必愿意辅助周卓。
“无妨,才三五千人,就想搞变天的事情?果然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周卓失笑,随后又换了个问题:“宫中负责接应他们的是谁?”
“金吾卫大统领,令狐让。”
皇宫。
刘治在宫宴散后,没有去后宫,也没去交泰殿,还是回到奉天殿。
此时的奉天殿中,虽灯火辉煌依旧,却杯碗狼藉,三十六丈方圆的偌大宫殿里,只有皇帝和王公公二人。
孤零零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刘治心中颇有几分萧瑟。狼藉,或许就是明年朝廷上下的局面吧?
“老王啊。”刘治问王公公:“你说,朕对他们不够好,不够宽容,不够放权么?”
王公公宽慰道:“陛下,用人好比养狗,别人养大的狗再怎么好用,见到原主人,依旧是人家的狗。”
刘治沉默少许后,拿起酒壶,掀开壶盖,直接对口灌了一大口,随后收起心中的不忍,笑道:“你说得好啊。只可惜,科举时间尚短,才办了三届,只盼来年科举能多出些英才吧。”
王公公笑道:“陛下不仅有雄才,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百姓,这是天大的功德,老天爷一定会派英才良臣来辅佐陛下。”
奉天殿大门此时忽然被人推开,令狐让大步迈入奉天殿中。
“陛下,臣有急报,穿云侯周富贵在京大营中黄袍加身,意图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