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伯图府。
城阳伯图大洪带着世子图安杰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心情挺不错。
找人花了一百两银子画了一幅千里江山图,又用了两百两进行装裱,对图大洪而言,也是下了老本了。
不过今晚送给皇帝后,皇帝回赠了一套共六只瓦蓝色的莲花托底茶盏,还是历史五百年的一套古董。
这一套茶盏卖出去,只其工艺和稀有及成套的完整程度,最少也能卖个两千两,何况还是皇帝御赐之物,少说又得翻个倍。
爷俩回到家,给祖宗烧完香,上完供,准备继续喝点。
今年过年,图家与往年有所不同,石柱石英兄妹俩也在图家过年。
按图大洪的话说:“我没当这伯爷前,也就是个江湖卖艺的,还不如你石柱这个小混混体面。所以咱们两家就别讲那么多规矩了,安心在我家住着,过完年也继续住,把你们租那个院子退掉吧。”
图安杰为了心上人的安全,在家跟前给石英兄妹租了套院子,一个月二两银子。
图大洪让退掉院子,这二两不就省下来了?反正图安杰跟石英要不了多久就要成婚,早几天晚几天没什么区别,何况自己家又这么大,空房子那么多。
要不是家里有些军事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说实话,图大洪都有心思把自家宅子里的空房间,和偌大的后花园都给租出去。
至于小两口还没成亲就住到一起,不合规矩,会被文官嘲讽,图大洪想了又想,自己不是在乎这种颜面的人,儿子也不是。
因着图安杰成亲在即,看在准儿媳很合他心意的份上,图大洪这些日子少了许多严父的教育,感觉胳膊腿都有点锈了。
好在虽是大年夜,图安杰还是给了老爹一个施展拳脚的机会。
“你们看这个茶盏啊。”图安杰很嘚瑟的把这套莲花托底茶盏拿出来,在心上人面前显摆:“它不仅好看,它还好用。你们看,我把酒倒里面,你们仔细看它的颜色,是不是特亮,还有变化,还晃眼?按我卓哥的说法,这颜色就很梦幻对吧?”
他拿茶盏装酒,图大洪已经很是看不过眼,心痒手痒,又见他不好好拿着,只捏着边缘花瓣上的一点点在那晃来晃去,晃一下,图大洪心里就咯朗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咚啪一声,图安杰手里的这个茶盏掉地上,碎了。
图安杰看看地上碎片,再瞅瞅闭着眼运气的老爹,用脚把碎片往桌子底下拨了拨。
石英也跟着拨,还拨的更仔细。
图大洪睁眼,平静的说:“英子,那什么,你回避一下吧,爹有点事跟安杰说。”
石英低头领命,往后宅走去,临走前,对图安杰求助的眼神耸了下肩,表示爱莫能助。
图大洪继续说:“柱子,帮我把门关一下。”
石柱领命,把门关的严严的,根本不看图安杰一眼。
听到老爹让关门,图安杰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下,毕竟以前老爹揍他的时候,别说关门,都恨不能把他吊在白马寺的塔上揍。
他试着找借口:“爹啊,您看莲花一般都是五瓣,它为什么是五瓣呢?因为它象征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这五种寓意。所以您看,这一套六只,他是不是刚好多了这么一只?”
图大洪舒展双臂,扭了下腰,活动活动脖子,身上的骨节噼里啪啦一阵响。他走到墙角,把一张长条凳踢到厅堂中间,平静的说:“你还挺有文化了?”
图安杰一边解腰带,一边走向长条凳,往上面一趴,蛄蛹两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满脸赔笑:“您不是一直让我多读点书么,我这不是听您的话么。”
图大洪抽出来自己那巴掌宽的腰带,这腰带可是周卓那小子送他的生辰礼——七匹狼。
“儿啊,你有上进心,爹很高兴。所以爹今天只要过瘾就好,也不求痛快了。”
图安杰心说,过瘾和痛快能有什么区别?口中继续挣扎:“爹,大过年的,这样不好吧?”
图大洪绕着长椅转了一圈,找了个合适发力的站位,心说,有日子没动手,生疏了,位置竟然还要找,口中解释:“放心,子时前爹一定完工,老话说初一不打孩子,爹记得,你放心。”
图安杰认命了,掀开衣摆,露出他铁块一样的屁股:“爹您请。”
图大洪扬起七匹狼:“好,爹就不客气了。”
图大洪是说话算话的,果然在打更人敲响梆子的第一声时停了下来。
“儿啊,时间也差不多了,爹这会出了一身汗,外面天又冷,就不出去了,你能把事情处理好不?”
挨了揍,满心火没处发泄的图安杰一听,当下便从凳子上弹起来,兴奋的问:“爹,真的都让我处理?”
图大洪看着活蹦乱跳的儿子,觉得自己的棍棒教育下,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结实了,不错,他欣慰的拍着儿子的肩:“你都要成亲的人了,也该学会处理这种事情。去吧。”
说完,他便哼着小曲,小心的把剩下的五只莲花托底茶盏收起来,心中盘算既然有“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的寓意,这东西卖给谁能卖个好价钱。
要不卖回给皇帝吧?
图安杰瘸着拐着,先去西院跟石英打了声招呼,又把石柱喊来陪她,再三嘱咐兄妹俩听到什么动静,一定要立刻去找他爹,然后回到东院自己房中。
他换了身夜行衣,腰带上,靴子筒里,袖子中,衣襟下面,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家伙,然后闪身出屋,翻身上房,消失在夜色中。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图安杰终于等来了他的目标,一队人贴墙溜缝的来到图家外面,藏在暗处。
图安杰数了数,共有三十四人。
他悄悄潜过去,来到队伍最后面,小声跟前面的人说:“让让,我去跟老大说个事。”他前面那人往墙上一贴,图安杰便往前挪了一个身位。
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在三十四个江湖客的眼皮子底下,来到领头老大跟前。
老大看了他一眼,虽然觉得图安杰体型有点眼生,不过这黑漆半夜的,大家又都遮着头脸,只凭着体型认不出来也正常。
再说了,这人从队伍后面过来的,他不认识,总不能三十多个人都不认识吧。
这么想着,老大便继续安排任务:“图家的护院不仅武力强,而且悍不畏死,对图大洪极其忠心,所以咱们一会行动的时候,要来个声东击西,把护院引到一边,从另一边重点突破,这叫分头行动……”
图安杰一边听一边点头,那态度虔诚的,恨不能俩眼珠子里都写上“牛逼”俩字。
老大看他这佩服的眼神,说的更加起劲:“图家主人不多,只有图大洪图安杰父子二人。咱们突进去后,优先击杀图大洪,一旦发现,立刻发信号大家合击,务必杀掉!”
图安杰等了一会,也没听到老大说他打算怎么处理自己,一个没忍住,便问了出来:“那个图安杰怎么办?我听说他也挺猛的。”
老大笑道:“不过是个天天挨揍的纨绔子弟罢了。你想,咱们谁十七八岁的时候,还天天让老爹揍?他图安杰就能!这说明什么,你知道不?”
图安杰虚心求教:“说明啥啊?”
老大语气鄙视:“说明是个不成器的呗,更说明他爹都看不上他。这人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什么战绩,倒是被一帮狐朋狗友当成冤大头,经常请人吃饭喝酒。这种人,只要图大洪死了,他就不足虑,能杀掉最好,杀不掉就算了,咱们抓紧撤退要紧。你们记住,一旦风声不对,不要管任务有没有完成,立刻撤!保住自己性命要紧!”
图安杰还不死心:“老大,你的意思是,今天的任务最佳完成方案是把图家父子俩都干掉,其次是干掉图大洪,最次是谁都没干掉,咱们逃跑?咱们这么多人,为啥不拼个最佳方案,回头领赏的时候还能多领几个不是?”
老大听得想翻白眼,要不是看这家伙跟大家都认识,真的要怀疑他是不是自己人。
他扬起巴掌拍在图安杰头顶上:“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咱们长寿门的最大门规是什么?是活着,活着,活着!你记住了没?”
图安杰被拍一下,脖子往后缩一点,生怕头上的黑布给拍掉了,口中连声说:“记住了记住了,老大放心,我一定活着!”
老大这才放过图安杰,继续吩咐:“就这样了,大家分三组,一组东边佯攻,动静要大,但别脑子一热冲上去拼命,该跑就跑,把他们家的护院引出来;二组西边潜伏,西边都是闺房,可是图家没有女人,那边防守必然松懈,你们等待时机冲进去找图大洪;三组做好接应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分头行动!等丑时打更人一过去,立刻开始行动!”
图安杰不知道自己该跟着哪一组,怕漏了馅,赶紧说:“老大,你知道我这两天下水有点不方便,我先去方便下,一会就回来,保证不耽误事!”
老大心说,老子天天跟那帮官老爷商量怎么分好处,啷个晓得你们辣锅闹肚子?不过这话他也不能说,不然显得他不关心下属,说了声“赶紧去”,便自行领了人往西走。
图安杰绕了一圈,悄无声息的跑到东边那队人最后,从衣襟里面抽出来见血封喉的毒针,心里数着“一、二、三、四、五、六”,手上把六具尸体轻轻放倒,来到一组头领旁边。
他胳膊搭上这人肩膀:“哥,分头行动哈?”
一组头领扭头,见是刚闹肚子的家伙,懒得跟这种屎尿多的人废话:“安静!”
俩字一出口,他感觉自己的视线猛地偏了一下,刚才还看着屎尿多呢,下一瞬就成了对着墙,又一瞬后,成了对着地,能看到自己肚子,视线还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晃。
图安杰拨了拨这人摇摇晃晃的脑袋,晃了晃他长了一半的脖子,又在他额头上敲了敲帮他固定。
听着敲额头时那沉闷中带着通透的声音,图安杰感叹一声:
“嘿,听着就是颗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