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徐卫军没有争辩,也没有『插』话,就那样低着头,不时摆*弄一下衣角,仿佛做错事的小学生静听老师批评一样。
看到徐卫军这个做派,楚天齐觉得很恶心,但也在内心警醒自己:必须谨防这个女人。为达目的,她可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数落了一通,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女儿没有顶嘴的缘故,徐大壮停了下来。轻叹一声,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滑过,最后落到楚玉良身上:“雄飞,多亏了你呀,否则我的大孙子早没命了。你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救的他?”
楚玉良立正回答:“首长,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就不提了。”
“你肯定记得,只是你不愿揭开那个伤疤,担心惹我伤神,也不愿令我难堪。没事,我已经看开了,有些事既已发生,便不可挽回,只能面对现实了。”徐大壮说着,向对方招了招手,“你坐下,听我开个头。”
“首长,我习惯了。”楚玉良依旧身板挺直。
“雄飞,你可能习惯了,可我却已经不习惯。”徐大壮“哈哈”一笑,“在位子上的时候,你这个警卫人员寸步不离,卫民这个秘书也是不离左右,我觉得还习惯。可自从退下来以后,便更喜欢自由,身边如果不时站着人,反而不舒服,你俩快坐下,这是命令。”
听到“命令”二字,楚玉良才坐下,李卫民也跟着坐到沙发上。
在爷爷刚才的“哈哈”大笑中,楚天齐听到的是苍凉,显然笑声是装出来的。
环视屋内众人,徐大壮轻叹一声,讲说起来:“哎,三十四年前,卫国大学毕业……”
在徐大壮讲说了事情起因后,楚玉良接上了后面的话:“卫国离家出走后……”
通过徐大壮引言和楚玉良的叙述,当年一些情景被还原出来,真可谓往事不堪回首。
……
三十四年前,徐卫国大学毕业了。
父亲徐大壮想让儿子从政,毕竟家中长子理应接过这个衣钵;而徐卫国却非要搞艺术,说什么要张扬个『性』;为此爷俩经常争吵,有时吵的特凶。
有一天,爷俩又说起了这事,没几句就大吵起来。
那时徐大壮正因被整而心烦,现在儿子又顶撞自己,顿时火气更甚,便厉声道:“你要不听老子的,就滚出这个家。”
徐卫国年轻气盛,直接回了句:“滚就滚,我早受够了封建家长制。”
不但不说软话,还针锋相对,徐大壮哪受得了?直接吼道:“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好。人们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是父亲的,肌体是母亲的,那我就把头发还给你。”说着,徐卫国抓住一绺头发,使劲一扯。头发没扯下来,倒疼得他吸了一口冷气。
看到儿子的做派,徐大壮气乐了:“好啊,好啊,跟老子玩起了这一套。我倒要看看,你能否下得了手?要不要老子帮你?”
被父亲如此一激,徐卫国再次抓上一绺头发,这次抓的较少。然后右手使劲,“啊”了一声,那绺头发已经到了手中。他猛的掷掉头发,转身而去。
看到儿子头皮渗出的点点血丝,徐大壮吃惊不小,也有些后悔。但徐大壮强势惯了,岂能在儿子面前服软?便忍着心头的痛楚,任由儿子离去。
出外公干的楚雄飞归来,听说此事后,急忙去追,可哪里还有徐卫国的人影?汽车站、火车站也没找到。而首长却又让他去执行公务,分明就是怄气。
时间过去了一周多,儿子还没回来,也未从战友那里传来有关儿子的消息,徐大壮着了急,意识到儿子可能真的走远了,后悔不迭。
看出首长心思,楚雄飞便到徐卫国同学、朋友处去找,对方都说没见到徐卫国,也没有关于徐卫国的任何消息。
没多久,徐大壮的处境越来越不妙,根本没有大张旗鼓去找儿子的条件了,但他对儿子的思念却日甚一日。
在楚雄飞被要求限期离开身边的时候,徐大壮委托这个曾经的贴身警卫,务必要找到大儿子,请大儿子原谅,多保重。并让楚雄飞带去一把长命锁,说是给儿子的念想。
楚雄飞领命后,根据以前的个别信息片断,踏上了寻人之旅。如果是以前的时候,可以通过当地公安、户籍部门去找,而现在显然不行,楚雄飞只得悄悄去打听。
几个月下来,没找到徐卫国,却得到了首长被人带走、去向不明的消息,楚雄飞震惊不已,行动更加谨慎。
两年多过去了,楚雄飞走过了十多个省,尽挑那些山区、农村去找。他以前听徐卫国讲过,想到农村采风,而且依现在的情形,徐卫国显然也不适合待在农村。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西缍省的一个小山村里,楚雄飞见到了徐卫国。这个小山村只有九户人家,根本没有电,吃水也很困难。此时的徐卫国完全变了一个人,少了艺术家的那种风采,却多了流浪艺人的邋遢,而徐卫国却说这才是真正的体验生活。
听楚雄飞转述了父亲的意思后,徐卫国收下了长命锁,叹息一声“哎”,便没了下文。
此时,一个女孩回来了,怀里抱着孩子。女孩很清秀,也很整洁,小孩长的特像徐卫国。
徐卫国告诉楚雄飞,女孩是自己的妻子,名叫苗灵,是大学时的同学,和自己一样热爱艺术,喜欢亲近自然。孩子是自己的儿子,小名叫“葫芦娃”,大名还没起。
现在显然不便让徐卫国回去,而且徐卫国也不准备回去。但楚雄飞还是留下来,准备帮着徐氏父子缓和关系。
对于楚雄飞的不请自留,徐卫国既没反对,也未表示欢迎。
就这样,楚雄飞住了一个星期,整个劝说工作没什么起『色』,他准备第二天离去。
当天下午,楚雄飞到了集市上,给徐卫国一家去买一些吃用的东西。当他返回村里时,发现了异常,只见一处民房里火光冲天,便急忙赶了过去。
民房外面站着几乎全村的人,都在跺脚喊:“出来,出来。”
一边奔跑,楚天齐一边注意着着火的民房。
只见“忽”的一下,一个东西抛了出来。东西掉到地上,是一个小男孩。
一个『妇』女马上抱起男孩,呼唤着:“儿呀,儿呀。”
其他众人则继续跺脚大喊:“出来,出来。”
来在近前,楚雄飞正要询问,就听“轰隆”一声,民房倒塌,废墟中似乎发出了两声闷哼。
“灵姑娘”、“小徐”,人们呼喊着,发出了哭声。
听到人们的喊声,楚雄飞才意识到出事了。
灭火、救人,一通忙活下来,废墟中挖出两个人,正是徐卫国和苗灵。两人面『色』灰黑,早没了呼吸。
“哇”,一声啼哭传来。
楚雄飞一怔,马上转身跑去,奔进高处那间民房。小屋子里,“葫芦娃”仰躺在悬空的简易摇篮里,正哭的响亮。
一个小孩子得救了,而另一个小孩却因此失去父母,不得不说是一种残酷。
埋葬徐卫国夫『妇』后,在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除了那把长命锁和五十块钱外,楚雄飞发现了一封信,徐卫国写给父亲徐大壮的信。虽然信里没有任何道歉字样,但那些家长里短的内容,分明是一种牵挂,至亲之间的牵挂。信里也提到了“葫芦娃”,就连“葫芦”所长位置都写的清清楚楚。
此时不但找不到首长,也不能去找,何况自己也成了首长的“帮凶”。于是楚雄飞离开小山村,把那封信寄给了首长的另一名警卫,带着“葫芦娃”远赴辽北山区,投奔了转业多年的战友高祥礼。
高祥礼的媳『妇』叫王娟,还有一个女儿,女儿比“葫芦娃”大一岁多,叫高礼娟。楚雄飞没讲“葫芦娃”的来历,老高夫妻也没问,但对楚雄飞和葫芦娃却非常好。
第二年夏天,小“葫芦娃”突然得了一种传染病,高烧四十多度,吃『药』也不管用。高祥礼便和王娟去采一种专治此病的草『药』,却不慎双双掉下山崖,失血过多去世。而夫『妇』二人就是至死,手里依然各攥着几株那种草『药』,草『药』果然治好了“葫芦娃”的高烧。
正是从那时开始,受老高夫『妇』舍己救人精神感召,楚雄飞用以前仅有的一点医学知识做基础,找来书籍自学。后来慢慢能够行医,尤其能够识别好多种草『药』,并制作一些草『药』膏、『药』粉。
掩埋了高祥礼夫『妇』,楚雄飞到了茫茫草原。由于当时形式特紧,楚雄飞改名楚玉良,靠替人放牧养活两个孩子。看楚玉良勤恳能干,当地一户农家在病重之际,把女儿尤春梅嫁给了楚玉良,当年老农就病故了。
第二年,混『乱』局面彻底结束,楚雄飞的“罪名”不复存在,但老首长徐大壮却杳无音讯。
为了更方便打探首长的消息,楚玉良携全家,以赤脚医生身份,从大草原迁到了现址——河西省玉赤县青牛峪乡柳林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