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小汽车先后停下。
“吱扭”、“咣当”,
开、关车门声交错响过,车上下来一众男女,急匆匆奔着焦老五院子而来。尤其前面一男一女更是一溜小跑,女人还差点被脚下砖头绊倒,男人则直接崴了左脚。饶是如此,这一男一女也没敢怠慢,全都一瘸一拐的进了焦老五院子,身后十来人也随即赶到。
顾不得脚上生疼,男女二人哈腰打着招呼:
“市长。”
“市长。”
楚天齐盯着面前二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神情,并不说话。
对望一眼,女人先说了话:“市长,实在对不起。因为我们城建工作不到位,还劳烦市长亲临现场指导,我身为局长,深感惭愧,也很是自责。”
哈腰男人也马上表态:“市长,在原南区发生这样的事,是我这个区长没尽到责,我向您道歉,也向各位乡亲们道歉。对不起各位!”
楚天齐没有理睬男女二人,而是转头看向众位住户:“大家认识他们吗?”
“他们是……”
“男的是……”
有人支吾了半截,没有指出二人的身份,显然多少有些畏惧。
人群外围有人大声说:“男的是区长,今年春天来了两回,动员我们拆迁,说了一堆好处,可就是没有落实。女的是建设局局长,好像是市里的,她来的次数更多,去年刚说要拆的时候就来过。每次来的时候,她身边还跟着个男人,男人和那个……就是和刚被抓那家伙长的差不多,也是说完就没事了。”
这二人不是别人,男人是原南区区长穆云雷,女人是市建设局局长麦小雨。听着棚户居民的评说,穆、麦二人都尴尬之极,只能讪讪点头,赔着不是:
“市长,对不起,是我们工作没做好。”
“我们工作不到位,请市长……对不起市长。”
楚天齐没有接男女二人话头,而是又问道:“你们干什么来了?”
“我们,我们来,来陪着市长调研。”麦小雨吭哧着。
“我这是调研吗?有后半夜调研的吗?”楚天齐沉声质问。
穆云雷抖着机灵说:“市长是来访查棚户居民疾苦,是为居民排忧解难。”
“那你说说,居民有什么苦,又有什么忧?这些忧苦都是怎么造成的?”楚天齐追问着。
“这,这,因,因为拆迁有,有误会。不,不是误会,因为工作,工作……”穆云雷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狠狠白了眼身旁这个笨蛋,麦小雨又对楚天齐赔上了笑脸:“市长,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建设局的工作欠缺很大。事情已经造成,我们也不能找客观原因,只能尽力去弥补,尽量把事情做的圆满、完善。”
“对,亡羊补牢。”穆云雷又『插』了句话。
“亡羊补牢?”反问过后,楚天齐缓缓的说,“那你说一说,在这件事中,亡的什么羊?”
嘴欠。
这是麦小雪暗骂穆云雷的,也是穆云雷自骂的。其实还是他们心存侥幸,想着能瞒就瞒,可他们也不想想,楚天齐三更半夜来,又正赶上这样的场景,能不弄出个青红皂白?
互相对望一眼,麦小雨冲着穆云雷轻轻扬了扬下巴,那意思很明显:既然你提出这么准确的词语,那就你回答吧。
唉,暗自叹了口气,穆云雷又连着干咳了两声,开始组织措辞:“原南棚户区改造是全沃原市范围最大的棚户区改造项目,沃原市委、市『政府』给予亲切关心与支持,并确定为市属重点项目。虽然这个项目由市建设局重点实施与统筹,但区『政府』仍给予了高度重视与配合,全力配合市建设局做好相关工作。刚才惊闻现场发生这样的事情,出差在外的区委书记……”
“别说没用的。讲核心内容。”楚天齐挥手打断。
“是,是。”穆云雷连连点头应允。其实也并非他要说这么多废话,而是他在斟酌着后面怎么说,要做到既有态度,也必须推开责任。
还没完全想好,便被楚天齐打断,穆云雷也只好按对方要求去讲:“在整个棚户区改造项目中,市里确定的原则是,项目主体工作由建设局去做,原南区仅负责前期拆迁工作。因此,整个项目以市建设局为主,原南区做辅助,区里只是从属位置,只是……”
楚天齐再次打断,眉头也皱了皱:“总强调这些有什么用?现在正是拆迁阶段,正是原南区负责的工作内容,在这期间发生问题,你还要推什么?”
当着这么多下属与居民的面,被市领导多次打断并训斥,穆云雷也觉得面子过不去,可又一点儿没脾气,脸上那是红一阵白一阵,就和变『毛』鸡一样。
看着平时不可一世的区领导吃鳖,百姓们别提多高兴了,有人更是在心里暗道着“该”、“活该”。
人们也不禁暗自感叹:怪不得那帮家伙都要打上楚市长旗号,果然这个年轻领导厉害,看把那些家伙训的,就跟训自己孙子一样。而那些家伙还得赔着笑脸,做出享受的样子,真是犯贱。
感受着刚才的气氛,尽管麦小雨苦着脸,其实心中几乎乐开了花,正在笑着便宜:他娘的,姓穆的王八蛋,还想抖机灵,还想推责任,哪那么容易?你以为姓楚的那么好糊弄?活该,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脸『色』变了一阵,穆云雷再次说话:“在整个棚户区改造过程中,虽然拆迁工作所占比重不大,但工作难度却不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过建设期。而且拆迁顺利与否,也关系到后面的整个进程,是开局重要的一环。正是意识到了难度与重要『性』,区里才急欲推进整个工作,工作态度难免急躁,方法也难免简单。在这种情形下,对被拆迁一方的感受就难免考虑不周,就在个别方面给居民造成了伤害。”
“说具体的。”楚天齐催促着,“比如,拆迁补偿给的够不够,是不是按标准补偿?补偿项目全不全,有无遗漏?在入户调查期间,有没有徇私舞弊?整个拆迁工作,你应该最清楚呀,还用我教?”
“这,这……”支吾一阵,穆云雷一横心,说道,“建设局给多少钱,我们就做多少事,标准也是他们给的。反过来,好多拆迁工作还得交给建设局去做,由建设局具体支配拆迁补偿金,我们只是在中间担个名头而已。”
什么?现场人们都不禁惊讶:闹了半天,都是建设局在做,区『政府』只是挂名而已。
刚才正暗自嘲笑同僚,不料那家伙却抖出了这样的话,麦小雨心头一惊,顿时出了冷汗。感受到众人灼灼的目光,感受着楚天齐冷厉的神情,麦小雨强自震惊着,质问起来:“穆区长,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具体拆迁是这么进行的吗?我们什么时候支配拆迁资金?又什么时候要求具体拆迁了?今天你要不说清楚,这事没完。”
事到如今,只能自保,穆云雷也豁出去了,便冷冷的说:“麦局长,整个拆迁工作全是由黄有才在做,我说的没错吧?这跟监守自盗有什么区别?”
“黄有才做?我不明白。”麦小雨连连摇头。
“不明白?麦局长,要是没有你的暗示,他敢找我们吗?要是没有你的默许,我们能把拆迁工作给他吗?你俩什么关系,全市的人谁不知道?”穆云雷恨声质问。
麦小雨脸罩寒霜:“穆区长,造谣可是犯法的。我和黄有才什么关系?你具体说说,你有什么证据,不妨拿出来。至于黄有才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真的做了拆迁工作,这个我完全不知,更不存在暗示或默认。既然你这么说,那你是手里有我写的条子,还是掌握着电话录音,或是有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有吗,你手里有吗?”
“我,我……”穆云雷大张着两嘴,气的心里嘀血,却没有任何脾气。他手里哪有这些东西?
看到对方这个样式,麦小雨气势更盛:“有吗?有吗?倒是拿出来呀。”
拿什么拿,穆云雷根本拿不出来。
麦小雨却不依不饶:“如果真按你所说,我就奇怪了。黄有才那时应该还担任着建设局常务副局长,你应该完全清楚呀,为什么还要让他做这项工作?你们中间究竟有什么交易,是谁收了好处,还是有其它利益交换。”
老子被套路了,老子被套路了。穆云雷一遍遍默念着这句话。
麦小雨暗暗自得:小样,还想跟老娘斗。
楚天齐沉声说了话:“你俩谁也别推,事情弄成这样都有份,相关事项我会派人仔细调查与处理。现在我对你们强调五点:一、立即暂停原南棚户区一切拆迁工作。什么时候严格按标准补偿了,居民也全都签了字,才可以继续启动,但对整个任务推进时间仍按原规定执行。二、把今天野蛮强拆的墙体和门楼,进行折价补偿……”
听着楚市长的这些要求,居民脸上全都『露』出喜『色』。人们欣喜的转头看去,天际间也出现了鱼肚白。都不禁心中默念着:天终于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