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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郎是个人,是个男人,昂藏七尺的须眉丈夫。

李三郎这个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谁也没办法下定论。

有人说他是个很正派的侠士。

也有人说他是个带着邪气,代表邪恶的恶魔。

他读过圣贤书,也学过剑。

论他的学问,满腹才华,傲夸当世,文章锦心绣口,书法铁划银钩,作诗,压倒元白,不让李杜,填词,上比欧阳,直追后主。

论他的剑术,世上知道有李三郎已经好几年,在这几年中,他始终没有碰见过—个对手,很少人能在他剑下走完十扣。

他时常把自己关在他那精雅的小书房里。

也经常擅入那豪华歌楼舞榭风月场。

他杀起人来不眨眼。

有时候心肠软得不忍踩死一只蚂蚁。

他什么都会,琴、棋、书、画、吃喝玩乐样样精。

他能仗剑搏斗,一股煞气,满身浴血,十个人跟他斗,会—个不少地躺下五对。

他也能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做首诗,填阕词,写篇文章,写一幅中堂,画张画儿,而这些又都让个中翘楚、精于

此道的人瞠目失色,惊叹奇才。

有人说他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有人说他是个十多岁的年轻人。

也有人说他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

甚至有人说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

说他是个十几十岁的年轻人,是因为他风流。

说他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是因为他有着中年人的成熟,有着中年人的稳健。

说他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也有道理,因为一个年轻人不可能有那么好的学问,那么好的剑术,就算他打从在娘胎里就习文学武,一个年轻人也绝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几廿年里遍学经史子集,旁涉三教九流,兼擅琴棋书画,学得一手的剑术,什么都会,还样样精。

那么李三郎到底是个多大年纪的人呢?

除厂李三郎自己之外,没第:个人知道。

李三郎既然是这么一个出名的人,为什么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个多大年纪的人,难道人们都是视而不见的睁眼瞎子?

世人虽不是视而不见的睁眼瞎子,可也跟视而不见的睁眼瞎子差不多。

他们看不见李三郎。

世人虽不是视而不见的睁眼瞎子,可也跟视而不见的睁跟瞎子差不多。

他们看不见李三郎。

他们没见过李三郎这个人。

李三郎这三个字虽然代表一个人,但却似乎代表的是个身在虚无缥缈间的人。

就跟庐山一样,世人都知道有座庐山,也都很难见到它的真面目。

世人明知道,也确认世卜有个李三郎,可是要问谁见过李三郎,却是问哪一个哪一个摇头!

任何人都知道李三郎随时随地都可能在他身边,可是他却不敢指认,也无法分辨究竟哪一个是李三郎。

人是好奇的,越神秘的越想看看究竟。

世上没一个不想见李三郎的,也没一个不以能见李三郎为荣的,尤其是女孩子家,因为“李三郎”这三个字多少跟俊俏、风流有点关系。

然而,多少年了,却始终没—个人见过李三郎。

有很多次,隔着那么一根头发般距离就要见着李三郎,见着李三郎的真面目了,可是等他越过这一根头发般距离时,眼前空荡、寂静,李三郎却已鸿飞冥冥,不见踪影。

李三郎有一宗长处,不该管的事。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闻不问。

李三郎也有一宗短处,该管的事,就是芝麻丁点儿大的事,他也非管不可。

李三郎就是这么个人。

这么个神秘人。

这么个置身于虚无缥缈间的人。

李三郎在关帝庙里。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刹时远近为之轰动。

赶往关帝庙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绝于途,每个人都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他们不是为了进香,不是为求关老爷保佑,为的只是看李三郎。

在这么多人当中,有的只是为看—看李三郎,哪怕只是一眼,看一眼可以了却生平夙愿,看一眼可以对亲戚朋友,或者是后世子子孙孙骄傲地说出这么一句:“我看见过李三郎”,甚至可以加油添醋吹嘘一番,我跟李三郎喝过茶,或者是,我跟李三郎喝过酒,李三郎还搂着我的肩膀直叫我大哥。

有的却是想摸李三郎一把,或者是从李三郎身上扯下些东西来,摸过李三郎的那只手,—辈子可以不洗,从李三郎身上扯下来的东西,哪怕是李三郎穿在脚上的一只鞋,也町以砌个台儿供起来,或者是收在箱底,每天拿出来把玩把玩,甚至可以晚上搂着睡觉,有李三郎的鞋子放在枕边,连做梦都将是甜美的!

另外有些人却是别有用心,别有目的,有的为了嫉妒要杀李三郎,有的为了仇恨要把李三郎千刀万剐,有的要把李三郎拿进宫里去交差销案。

李三郎在关帝庙!

这个消息明知不可能,可是人们宁可信其真,不愿信其假,都怀着兴奋的心情跑去了。

这座残破不堪、久绝香火的关帝庙,往日冷冷清清,谁从这儿过,谁都懒得看它一眼。

今天不同了,片刻工夫不到,关帝庙前挤的是人山人海,水泄难通,关老爷若有知,也应该与有荣焉!

的确,李三郎这个人,比神的号召力都大。

大太阳高挂在头顶卜,大姑娘、小媳妇儿香汗淋漓,男人家一身既酸又臭。

今天的大姑娘小媳妇,顾不得自己香汗淋漓,也不怕闻男人家那股子酸臭的汗味儿,甚至让人家趁机揩油地摸上一把,捏上—下也全不在乎了,拼命的往前挤,只希望能挤到最前头,头—个看见李三郎。

关帝庙外万头攒动,闹嚷嚷的一片,面对面说话都很难听得见。

大伙儿不管这个,仍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地往前挤,在这当儿女人家远比那些须眉大丈夫厉害,她们敢挤、能挤,往10见个男人都别扭,闻见男人家的汗味儿忙不迭地掏出香手绢儿来掩鼻,今天什么都不怕了,一拧,一撞,面不改色,带着一身淋漓的香汗往前冲。

事实上她们远比男人占便宜,娇嫩得花儿一般,谁没个怜香惜玉之心,挺身护花,趁机会要—亲芳泽的大有人在,你搂着她、抱着她往前冲,她不但不会嗔怪,不但不斥责你轻薄,甚至会冲着你抛过娇媚一瞥,满是香汗红红的脸儿上堆着甜美笑意,低低的说声谢谢,就冲这,男人家更有劲儿了,把命豁出去都干!

关帝庙门前站着个老头儿,老头儿穿—袭青衫,颀长的身材,像貌清癯,长眉凤目,胆鼻方口,看上去相当洒脱,显示出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俊美洒脱、倜傥不群的美男子。

他站立的地方离关帝庙最近,就在庙门前一两步的地方,面对着拥挤的人群,背着手,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来的,只见他站在那儿望着眼前这一片跟毛坑里的蛆虫似的人群直皱眉。

眼看着人群越挤越近,马上就要挤到青衫老者身上来了,青衫老者突然抬了手,冷冷开口说道:“你们不要挤了。”

关帝庙被围得水泄不通,就是只老鼠他也跑不掉的,李三郎只要在这座关帝庙里,大家都能看得见他,他要不在这座关帝庙里,大家都是白跑一趟,何必这样争先恐后的,万—把庙挤塌了,你们就永远看不见李三郎了。“

关帝庙四周闹嚷嚷,面对面说话都不容易听真切,这青衫老者话声不算大,可是大家居然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也不少。

他这几句话还真管用,倒不是大伙儿愿意听他的,而是大伙儿怕挤塌了这座关帝庙,砸坏了李三郎,就是砸伤了李三郎一根脚指头,也都不愿意。

大伙儿不挤了,头—个安静下来的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个个香汗淋漓,衣裳都湿透了,湿透了的衣裳裹在那玲珑的胴体上,若隐若现的,销人魂,蚀人骨。

一个少妇装束、风情万种的白衣女子扭动着腰肢走了过来,别人的衣裳都湿透了,她身上却连一点汗星儿也没有,她走过来先冲青衫老者抛过个媚眼,未语先露醉人的甜笑:“老人家,小三郎他确在这座关帝庙里么?”

青衫老者眉锋皱了皱,冷冷地打量了白衣少妇眼:“李三郎他是你这位大嫂的什么人么?”

“他呀,”白衣少妇笑得像朵怒放的花儿,娇媚四溢:“他是我深闺梦里人。”

这句话刚说完,“叭”地一声脆响,人丛最前的一个花不溜丢的小媳妇儿尖了一声,—双美目都直了,那涂满脂的脸蛋儿上更红了,添了五道细细长长红红的指痕。

“你不也是个有丈夫的人么,比起你来我还正经得多呢,我是个寡妇,你的丈夫不活得好好儿的,不是么?”

说这话的是白衣少妇,可是谁也没看见她那一巴掌是怎么打出去的,事实上她站在那儿连转身都没转身。

就这一巴掌,打得大伙儿都怔住了。

“你这臭娘们儿敢打我。”

那花不溜丢的小媳妇儿定过了神,脸色先是通红,继而白里泛青,既羞又怒,一拧身子发了泼,什么也不顾了,嚷着就要扑过来。

“她会武,你不行,让我给你出这口气。”

她身边儿那位护花使者一把拉住她说了话,看他个头儿挺壮,浓眉大眼,卷着袖子,袒着胸膛,浑身都是劲儿。

白衣少妇突然笑了,扫了那村汉一眼,道:“这叫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护花嘛也找个黄花大闺女,竞把只破鞋当宝贝儿,真好胃口,你一个人不行,叫你兄弟三个块儿上吧。“

“也好,”左边一个马脸阴森的瘦高汉子冰冷开了口:“你胃门大,爷们三个就一块儿上。”

他举步逼了过来,他身后紧跟着一个矮胖汉子。

白衣少妇扬了扬两道柳眉,笑吟吟地道:“‘巴东三鬼’跟谁借了胆子了,居然敢在我面前秽言秽语的。”

她抬起了欺雪赛霜,莹晶如玉,柔若无骨的一只手,微微一翻,遥遥向那瘦高马脸汉子的胸膛抓了过去。

那瘦高马脸汉子像突然被蛇咬丁一- ,脸上变色,机伶一颤,脱口叫道:“散花手!”

那矮胖汉子跟那浓眉大眼壮汉同时变了色,三个人往后退厂两步,转身就要往人丛里挤。

白衣少妇冷然喝了声:“站住!”

那三个还真听话,脚底下像被钉住厂—般,一动也没敢动。

白衣少妇那如花的娇靥上又浮现了笑意,道:“转过身来再让我看看你们的威风煞气。”

那二个转厂过来,却砰然—声都跪倒了。马脸汉子白着脸颤声说道:“杜姑娘,马君武兄弟有眼无珠……”

白衣少妇微微一笑道:“今儿个我要见我的小三郎,没心情理你们,也不愿意沾一手血腥见我那小三郎,你三个多在这儿跪会儿吧。”

说完了这话,没事人儿似的转过身,笑吟吟地对身边那个青衫老者遭:“老人家,你还没答我的话呢。”

经白衣少妇露这么一手,二个大男人往她面前一跪,大伙儿谁还敢吭一声,那小媳妇儿没脾气了,不发泼了,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只听青衫老者轻叹一声道:“我不敢给大嫂肯定的答复,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这座关帝庙里。”

白衣少妇道:“那么,打开庙门看看就知道丁,是不是?”

青衫老者微一点头,道:“不错。”

白衣少妇道:“那么老人家你还等什么?”

“我?”青衫老者耸耸肩,道:“我在等个人开庙门。”

白衣少妇娇靥—「浮现起一丝讶异神色,道:“等个人开庙门,等谁?老人家上前推开庙门不就行了么?”

青衫老者深探看了白衣少妇一眼,道:“你这位大嫂说得容易,这两扇门岂是那么好开的!”

一个中年汉子大步走出人丛,道:“两扇庙门有什么难开的,一撞不就开了么,我来。”

他冒里冒失地直奔庙门。

青衫老者横扫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要是谁先开了这两扇庙门,谁就会横尸在庙门口,你也去开么?”

那汉子一怔马上停了步,进不是,退也不是,好不尴尬窘迫。

白衣少妇“哦”地一声娇笑说道:“我明白了,怪不得到现在还没人开庙门呢,我不怕死,可是我不能在没见着小三郎之前死,要死嘛也得死在小三郎的怀抱里……”

轻抬皓腕向巴东三鬼中,那叫马君武的马脸汉子一招,笑吟吟地道:“来,大家都等急了,谁都恨不得头—个看见小三郎,你来帮人家个忙,把庙门打开,只要你愿意帮这个忙,我今儿个就饶了你们三个。”

马君武苦着脸道:“杜姑娘……”

白衣少妇娇靥上的笑意更浓了,道:“不帮大家的忙,就算帮我的忙了,好不,你们兄弟三个一向挺英雄的,怎么今天变得这么胆小,这么怯懦呀,马君武,你来帮我个忙,等见着小三郎之后,我会好好儿谢你的。”

白衣少妇的话就像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事实上她的话声好听极了,世上最美的音乐也不及她的话声好听。

马君武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勇气,猛然的站起来大步走向庙门,可是他的额上已经见了汗。

青衫老者冷眼旁观,脸上投一点表情。

大家的一颗心提的老高,数不清的目光都集中在马君武身上。

也难怪,谁头一个开庙门,谁就可能血溅尸横,躺在庙门口,哪一个能不替马君武揪心,可是马君武却像毫不在意似的,迈儿步便走到庙门门,他迟疑都没迟疑一下地便抬了手。

两扇庙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推开了。

庙门开了,马君武像是突然让人打了一拳,叫了一声踉跄后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张着,两眼发直,一动不动。

马君武没有溅血,也没有横尸,可是就他这么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坏了似的一动不动,也够震慑人的。

来看李三郎的人虽然多得难以胜数,这时候却没—个敢上前。

那浓眉大眼壮汉跟矮胖汉子一个翻身双双到了马君武身边,一个探胸,一个摸手,一摸之下,齐声大叫:“大哥,大哥!”

马君武没气了,死了。

马君武是怎么死的?别说没溅血了,身上连—点伤痕也没有,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那么,庙里有什么可怕的景象,可怕的事儿,能把杀人无数,两手沾满血腥,整天在死人堆里打滚的巴东三鬼之首的马君武吓死?

不管是为什么,人群不敢再往前了。

白衣少妇像没看见一样,轻移莲步就要去推那仅被马君武推开了—条缝儿的庙门。

“杜十娘,你慢着。”

人丛中突然传来—声冷喝。

随着这声冷喝,庙门口青影—闪,多了个妙龄青衣少女,这青衣少女长得挺美,尤其一双大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她手里拿了一封信,在白衣少妇眼前一晃,冷冷说道:“我是奉我家姑娘之命来送信的,让我先进去!”

青衫老者站得最近,他清晰地闻见从妙龄青衣少女手里那封信上飘出一股淡淡的兰麝,幽香醉人。

可是偏偏青衫老者脸上的神色没动一动。

青衣少女说完话,拧身就要进庙。

白衣少妇横身拦住了她,道:“别忙。”

青衣少女眉梢儿一扬,道:“杜十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妇杜十娘笑吟吟地道:“让我先弄清楚你家姑娘是谁,我让你进去了,却连你是谁的使唤丫头都不知道,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青衣少女一双眉梢儿扬高了三分,把手中那封信往杜十娘眼前一递,道:“见了这封信,你还不知道我家姑娘是谁么?”

那信封不同于一般信封,比一般信封要小,色呈淡蓝,看在眼里让人打心里透着舒服。

信封的左下角,承印四个篆体小字:“飘香小筑。”

青衫老者不会没看见,可是他跟没看见一样。

白衣少妇“哦”地一声,娇靥上的笑意更浓了:“原来是罗姑娘啊,罗姑娘一向孤傲高洁,视天下男人如草芥,连她那飘香小筑也列为男人的禁地,哪个臭男人敢擅近一步,就只有死路一条,怎么今儿个也难耐玉楼寂寞,对我们小三郎传递起鱼雁来了……”

青衣少女脸色一变,刚要发作。

只见杜十娘皓腕一挥,那封信已然到了她手里,她望着青衣少女道:“这样吧,这封信让我来转交给小三郎吧,其实把信交给我也—样……”

青衣少女睁圆了—双美目,道:“杜十娘,你敢……把信还给我。”

她—探皓腕,就要抢。

杜十娘左手一摆,像是阻挡一般地迎了上去,看上去是那么娇柔无力:“哎呀,小姑娘,交给我,交给他都是一样,你干什么这么着急呀!”

说话间眼看她那只左手就要碰上青衣少女的柔荑。

突然,青衫老者轻轻咳了一声:“两位姑娘别耽误了,再耽误就见不着李三郎了。”

杜十娘那只左手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震,一线银光从她那左手心里掉在了地上,那是一根比绣花针还小的针儿。

杜十娘为之一怔,

青衣少女勃然色变,—句话没说,狠狠地瞪了杜十娘一眼,娇躯—闪已没入人丛里。

杜十娘定过神来脸色为之一变,可是她那如花娇靥上依然笑容不减,道:“走了这小蹄子,我的麻烦就大了,她一回去报信儿,罗绮香非出来找我不可,老人家你这个忙帮大了!”

青衫老者轻咳一声,道:“打上人命官司,可就不容易见李三郎了。”

杜十娘目光一凝,道:“打上人命官司,你老人家怎么称呼呀?”

青衫老者道:“有劳动问,老朽东门长青。”

杜十娘美目一睁,道:“哎呀,原来是名捕东门老爷子呀,我可真是有眼无珠啊,不知者不罪,我在这儿给老爷子重见一礼吧。”

盈盈施下礼去。

青衫老者东门长青右手衣袖一拂。道:“不敢当,我若受了杜姑娘这一礼,就永远没办法拿李三郎交差销案子。”

随着衣袖这一拂之势,他身前两线银光倏然坠落地上,那又是两根银针。

杜十娘脸色一整,笑容刹时浓了三分:“怪不得人家说打不死的东门长青,老爷子果然是位屹立不倒的人物。“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我闻见庙里有一股血腥味儿,不知道姑娘闻见没有?”

杜十娘一怔,抬手一拂,两扇庙门豁然大开,门开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有的人往前挤,有的人却连忙往后退去,就连杜十娘也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进门处,正对着庙门,放着一口棺材。

棺材上放着一颗人头,棺材盖上都是血,刚凝固没多久,一堆蝙蝠静静地趴在那断颈处吮吸着,门一开,忽地一声全飞走了。

原来马君武是被这颗人头吓死的。

马君武杀过的人比刚才那吸血的蝙幅都多,他怎么会怕见—颗人头?

可惜没人去摸摸马君武的左太阳穴,要不然定可发现马君武的左太阳穴里头已经碎了。

是谁杀了马君武?

庙里的李三郎么?

要是庙里的李三郎,马君武的伤不该在左太阳穴。

看这颗人头,闭着眼。脸上没有—点痛苦表情,显然这个人死的时候很安详。

看这颗人头的像貌,肤色白皙,脸上连颗痣都没有,长长的眉、大大的眼、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这个人很年轻,而日长得相当俊,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这人是谁?

谁杀的?

尸体呢?

李三郎呢?

杜十娘定了定神,拧身扑了进去,左衣袖一拂,棺材盖飞了起来,砰然声落在数丈外,那颗人头从棺材盖上滚了下来,又滚出了好几丈远才停下。

棺材里四平八稳地躺着个人,穿一身白衣,十指白皙修长,右手还拿了一把折扇,脚底是双薄底靴子,血流了一棺材,只是不见脑袋。

那没脑袋的白衣人胸前被人沾血写了三个字:“李三郎?”

“三郎!”一声撕裂人心的尖叫声从杜十娘口中传出,她像疯了一般转身扑到那颗人头处,捧起子那颗人头。

“三郎,三郎,小三郎……”

她没有哭,眼泪却像泉水—般地往外涌。她没有喊叫,只捧着那颗人头喃喃自语,眼发直,脸煞白:“三郎,你死得好惨,告诉我,是谁杀了你,现在不说到晚上来我枕边托梦也可以,天涯海角,我—定要替你报仇,我要剥他的皮,我要吃他的肉,三郎,小三郎,我找了好多日子,只以为这回找到了你,谁知道你竟……”

她捧着那颗人头一阵亲吻,然后又把那颗人头搂进了怀里,搂得紧紧的,生似怕人夺走一般,泪不住地流,她也不住地喃喃自语,只是已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了。

东门长青两眼之中闪过两道异采,轻咳一声道:“杜姑娘,恐怕这人不是李三郎吧?”

杜十娘像没听见,一双泪眼发直。

东门长青又咳了一声道:“杜姑娘……”

杜十娘像是突然定过了神,霍地抬眼说道:“刚才你说什么?”

东门长青道:“我说这个人恐怕不是李三郎。”

杜十娘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的三郎?”

东门长青往里偏了偏头,道:“杜姑娘请看,大殿石阶上还有个人。”

可不是么,院子里,那座供着关老爷的大殿的石阶上,坐着个俊美洒脱的白衣客,他膝上横放着一把带鞘的刀。

这么俊逸个人物应该使剑,使刀多少有点不相衬。

杜十娘怔了一怔,然后整个人像飞—般地一掠十几丈,越过院子落在了那大殿前高高的石阶下。

她抬着头,仰着脸,两道眼神像两把利刃直逼那俊逸白衣客:“看见了你这把刀,我想起个人,你大概就是有霸刀之称的南宫秋冷吧?”

南宫秋冷这个人是个怕人的人物,他有一把宝刀,刀法快捷毒辣,武林中很少人能在他那把刀下走完十招。

他那把刀只一出鞘,是不见血不归鞘的,他杀人跟一般人不—样,—般使刀的大半讲究的是一刀毕命,他杀人却非在人身上砍八刀不可,而且一刀比一刀狠毒,一直到第八刀方是致命的一刀,“八刀”,叫久了取其谐音也就成了“霸刀”了。

事实上南宫秋冷的刀直可以说是刀中之霸,不但他的刀快刀好,而且无敌、毒辣。

南宫秋冷那薄薄的唇边浮现起一丝笑意,—双眼神盯在杜十娘的如花娇靥上,微一点头,道:“你的见闻不错。‘’

杜十娘指了指怀里的人头,道:“这个人是你杀的么?”

南宫秋冷笑笑说道:“你不看他断颈处那么平,那么整齐,世上除了南宫秋冷那把宝刀外,哪还有这么快的刀。”

杜十娘娇躯抖动了—下,道:“他是不是李三郎?”

南宫秋冷冷笑笑说道:“早在三年前,我发过一个誓,什么时候我碰见了李三郎,我绝不让他八刀毕命,我要他挨我十六刀,在第十六刀上我才找他的要害下手……”

杜十娘道:“这个人身上没伤痕,这么说他不是……”

南宫秋冷道:“你要是不怕沾一身血,不,这句话我得改一改,你既然敢搂颗人头在怀里,而且捧着这颗人头不住的亲吻,当然不会怕沾一身血,你可以到那口棺材旁,翻过那具没头的尸体看—看,十六刀,—刀不少,一刀不多,致命的第十六刀刀伤在正后心!”

杜十娘在这一刹那间变得好可怕,她本来是个花儿一般的女人,此刻变得却跟夜叉差不多。

她缓缓把怀中那颗人头放在了面前一级石阶上,对着那人头道:“三郎,等我剥了他的皮,割了他的肉再来搂你。”

她把一双沾满血污的手收了回来,拾眼盯住了南宫秋冷。

就在这时候,她身后响起了东门长青的话声,“南宫秋冷,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李三郎?”

对啊,没人见过李三郎的真面日,南宫秋冷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李三郎。

南宫秋冷冷肃的眼神打量了东门长青一眼,神色之间似乎起了—种快速而又不怎么显着的变化。

因为他刚才看见这个青衫老者时,这青衫老者还在大门口的那口棺材旁,等听到这青衫老者的问话时,这青衫老者却已到了杜十娘身后,他没有看见这青衫老者是怎么过来的。

南宫秋冷是个残酷毒辣的人物,同时他也是个心智深沉的人物,他把原来对杜十娘的注意力,马上移转到这位青衫老者身上,可是他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

他嘴角噘了噘,然后淡淡地说道:“很简单,人人都知道李三郎在这座关帝庙里,我是头一个赶到这座关帝庙来的人,我进关帝庙的时候,他就在大殿前这个院子里。”

东门长青呼厂一口气,道:“那么,怎见得他不是也来找李三郎,而且比你到得还早的人?”

南宫秋冷怔了一怔,道:“这个……我不管这么多,反正我把他当李三郎杀了,而且我认定他就是李三郎。”

东门长肯淡然—笑道:“我找李三郎找了整整三年了,我碰见过他,也跟他动过手,可是每次他都是从我眼前从容逃走了。你岂能一连砍他一十六刀?”

南宫秋冷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奈何不了他。我便没办法砍他—十六刀?”

东门长青微一点头道:“不错,事实如此,凡是我奈何不了的人,这武林中便挑不出几个能奈何他的人,至少你‘霸刀’南宫秋冷不行。”

市宫秋冷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没见他伸手,他那把刀已然到了他左手之中,现在可以窥及他那把刀的全貌了。

黑忽忽的一个刀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只见鞘上有很多而不规则的纹路,那些纹路都闪着金光,像是镶上去的一条—条的金线。

刀把上,裹着一层密密的金丝,上头镶了一块比拇指还大的宝石,闪动着阴森森的青光。

刀身藏在鞘里,没露出一分一寸,但一阵阵的寒意却由刀鞘上透了出来,站得稍近的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

他这把刀确是一把宝刀,没出鞘便已经慑人三分了。

南宫秋冷一双冷电般眼神凝注在东门长青的脸上,眉宇间泛起—丝怒意跟一丝煞气,道:“好大的口气,让我看看你配不配说这种大话。”

东门长青道:“东门长青,配么?”

南宫秋冷脸色一变,脸上随即堆上了一丝窘迫、尴尬笑意,抱刀一礼道:“原来是公门名捕东门老爷子,怪不得能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南宫秋冷眼前……”

忽地铮然一声,一道奇亮光寒一闪;东门长青右手一场,手像弹什么似的,五指迎着那寒光闪了一下。

寒光不见了,南宫秋冷那把刀好好儿地仍在鞘里,可是他脚下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东门长青收回手往后—背,缓缓说道:‘我听说武林各路人物之间有—个默契,谁要是能杀了东门长青,天下武林就共尊他为武林道上的总瓢把子,重赏之下出勇夫,只是你南宫秋冷还不够格!“

南宫秋冷红了脸,一时没答上话来。

东门长青转望杜十娘,轻咳一声道:“杜姑娘,以我看这个人不是李三郎。你大可不必咬牙切齿的找南宫秋冷拼了。”

杜十娘那煞白的娇靥卜泛一丝羞红,眉梢儿一扬,道:“这个脏东西害苦我了。”

衣袖—拂,石阶上那颗人头应势粉碎、碎碴儿四射,溅得到处都是,刚才还是颗人头,现在只剩了一撮撮头发飘散在四下里。

东门长青眉锋皱了一皱。

南宫秋冷却跟没看见一样。

忽然,杜十娘又发现了两手跟身上的血,“哎哟”一声道:“恶心死了,这,这可怎么办?”

说着,她忙不迭地脱下了那件沾满了血污的雪白外衣,两手在那件衣裳上一个劲儿地搓,把—双娇嫩无比的玉手都搓红了。

她脱下了那件外衣,身上是件蝉翼般的纱袍,腥红的肚兜,玲珑的胴体,完全显露在两个大男人眼前。

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只是拼命搓手,只顾皱着眉不住咒骂,或许是她只顾擦拭手上的血污,忘了自己置身何处了,要不就是她脱惯了,在哪儿都—样。

东门长青视若无睹,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南宫秋玲的两眼却紧紧地盯在她那若隐若现诱人的胴体上,异采闪漾,没眨一眨。

就跟那三年不知肉味儿的人,突然看见了一块上肉似的,也像一只饿狼突然看见了—只肉嫩得可以的小绵羊,那副贪婪馋相流露无遗。

女人就是这样,情爱原本如此,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哪怕这个人长丁一身的脓疮,她也能把她那白嫩娇躯偎得他紧紧的,她要是讨厌—个人,那这个人在她眼里会比猪还脏,不小心挨上了她。她能恨不得跳进黄河里,用尽世上的香料洗个澡,最好能洗脱一层皮去,再不就把那块肉拿刀剜下扔得远远的,或者丢进火盆里烧它个焦。

忽然,杜十娘不擦了,抬眼盯着南宫秋冷道:“你看什么,没见过女人么?”

南宫秋冷道:“我见过不少女人,可是跟你一比,她们就都不配称女人了。”

杜十娘笑了,笑得好娇好媚好甜:“我不怪你,你说的是实话,只是我这个身子是属于我那个三郎的,你再多看一下我剜了你那双眼。”

南宫秋冷眉宇间浮现一丝强烈的激动,跟强烈的嫉妒神色,道:“我发誓,有一天你这个身子会属于我南宫秋冷。”

杜十娘娇靥上的笑意浓了,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你给我打洗脚水我还嫌你笨呢,今世多烧点儿香,等下辈子吧。”

南宫秋冷双眉忽地一扬,遭:“南宫秋冷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他缓缓举起了左手里的刀。

杜十娘吃吃娇笑了起来:“好啊,你想杀我,我想剜你的眼,咱们俩就试试看谁行谁不行吧。”

她嘴里说着话,两眼却紧紧地盯在南宫秋冷左手那把刀上。

东门长青忽然轻咳一声道:“别闹,咱们不都是找李三郎的么?别耽误了,咱们谁先找着李三郎,李三郎就归谁,现在开始找吧。”

他迈步要往后走。

南宫秋冷一摇头道:“我都找过了,后头没有人!”

东门长青道:“那是刚才,现在可就难说了。”

他脚下连停也没停地往后走去。

突然一个冰冷话声从后头传了过来:“不用找了,后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随着这话声,大殿前起了一阵旋风,这阵旋风来去相当快,只—转眼工夫便静止了。

风静再看,大殿前院子多了个人,这个人好怪、好恶心的长相。

他穿一件黄袍,宽宽大大的,偏偏他的身材既瘦又高,高出南宫秋冷一个头,瘦得皮包了骨,乍看上去真像是一根竹竿上罩上了一件黄袍似的。

细而长的脖子上长了一颗小脑袋,小脑袋上长着一对老大的招风耳,一双小得俾绿豆似的眼睛,眼睛里的光芒发绿,鼻子既小又短,一张嘴却大得惊人,看上去一口能吞下一个馒头,加上他那张灰白的脸,简直就像哪个庙里的小头鬼。

他那一双手臂特长,垂下来的时候都快到了膝盖,那双手特大,十指既细又长,只见一根根凸起的青筋,看不见一点血色。

肩后飘动着一个杏黄色的丝穗儿,那是一把剑,—把乌鞘剑,那把剑剑柄露出他的右肩头,剑鞘的尖端却从他的左腰后露了出来,好长,至少要比普通的剑长上一尺。

杜十娘“哎哟”一声娇笑说道:“留神啊,带毒刺的大黄蜂来了。”

“大黄蜂”指的是这个黄袍怪人,黄袍怪人叫司马常,他的外号就叫大黄蜂。

有那么一句俗语:“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刺”这两样都是世间最毒的东西,

司马常所以被人叫“大黄蜂”,是有道理的!

此人身具有汉、苗两种血统,他的母亲是汉人。他的父亲是苗人,而且是生苗,据说他母亲还是姑娘的时候上山采药,被一个生苗掳了去,十个月后就生下了他,他母亲复姓司马,他姓的是母姓。

司马常的身体里有凶残野蛮的生苗血统,所以他生性凶残毒辣,比南宫秋冷还凶残,比南宫秋冷还毒辣,他还有宗怕人的地方,就是他爱喝鲜血,只要他杀个人,他必然会趴在那人喉管上喝个饱。

这是他被称为“大黄蜂”的原四之一。

他生具异禀,幼得异人传授,擅用剑,他的剑术不但狠毒绝快,而且他手臂长,剑长,占了一人半便宜。

他杀人跟南宫秋冷不一样,南宫秋冷是八刀,他是—剑,一剑毕命,取的是喉管,当对手中剑未倒的时候,他扑过去抱尸吸血。

这是他所以被人称为“大黄蜂”的原因之二。

最后一个原因,苗人擅蛊,他承继厂这种苗人玩艺儿的一半,他擅用毒,而且混身皆毒。

就凭着这三样,武林中人莫不怕他三分,甚至有的人一见他就跑。

想想,让大黄蜂尾上的刺螯上一下,谁禁受得了?除非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

南宫秋冷把他那把宝刀横举在胸前,往后微退了一步!

东门长青忍不住看了司马常一眼,脚下没动。

其实那也因为他离司马常比较远—点。

黄蜂虽然不会择人而螫,至少它会找近的出刺。

大黄蜂司马常却没看他两个一眼,发绿的小眼睛盯了杜十娘一下,灰白死板的脸上不带一点表情,语气冰冷:“你认识我?”

似乎他也是一个见着这么一个美丽诱人的胴体不动心的人。

杜十娘娇媚地瞟了他一眼,媚笑说道:“我不认识你,只是我久仰,所以我能一眼认出你来。”

司马常往前走了—步。

杜十娘有意无意地往后退了一步。

司马常冷冰说道:“小娘子,你用不着怕,像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嫩人儿,大黄蜂是不忍拿刺螫你的。”

这句话本来是轻佻而微带情意的,可是从大黄蜂的嘴里说出来,让人只觉冰冷,别的什么也觉不出来。

杜十娘娇笑一声道:“哎哟,那可真要谢谢你了,本来嘛,我也没招你惹你的,只是你可别忘了,我比你还毒啊。”

司马常死板的脸上,那冷漠神色为之一动,道:“不错,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刺,两者不为毒,最毒妇人心!”

杜十娘娇笑说道:“不应该说最毒妇人心,不能把世上的女人都冤了,是不?”

司马常没理她,发绿的目光从南宫秋冷那把刀上掠过,

落在东门长青的脸上,冷然问道:“这两个人是……”

杜十娘道:“哎哟,你怎么连这两位鼎鼎大名的人物都不认识呀!”

一指南宫秋冷,道:“这位是有‘霸刀’之称的南宫秋冷。”

转手一指东门长青,道:“这位是公门中的名捕东门长青东门老爷子。”

司马常两眼绿芒一闪,道:“老鹰犬!”

东门长青突然说道:“杀了东门长青,可以让天下武林共尊为总瓢把子。”

司马常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那只右衣袖无风自动。

东门长青轻咳一声道:“别忘了在场还有个霸刀南宫秋冷、蛇蝎美人杜十娘,跟一个尚未露面的李三郎。”

司马常那右衣袖立即静止,转眼望向南宫秋冷。

南宫秋冷把左手里的刀举高了几寸,道:“我不在乎跟你斗斗,可是我不愿意在老鹰犬的挑拨下出手。”

司马常没说话,可是他两眼那外射的绿芒已然渐渐敛去。

谁也没留意在司马常东门长青之间的青石地上,有一排三块青石已然裂了,而且那裂痕是新的!

只有司马常明白,他用了毒,却被东门长青挡在身前一尺之处,毒落在地上,裂了三块坚逾钢铁的青石。

突然,司马常开了口:“你们都是来找李三郎的?”

杜十娘道:“是啊,你也是么?”

司马常道:“李三郎呢?你们看见他了么?”

杜十娘道:“没有啊,我们正想问你呢!”

司马常刚要说话。

东门长青突然说道:“我明白了,刚想通。”

司马常转眼盯住厂他,道:“你明白什么?想通了什么?“

东门长青道:“让我来问—问,是谁告诉你们李三郎在这儿的?”

司马常道:“我是听人说的,你们呢?”

东门长青道:“眼下咱们这几个人恐怕都是听人说的,毛病就出在这儿了。”

司马常道:“什么毛病?”

东门长青道:“李三郎在这座关帝庙里,这句话我不知道是谁头一个说出口的,不过我知道这头一个说这句话的人,他别有一番用心……”

杜十娘眨了一下美目,道:“老爷子以为他别有什么用心?”

东门长青道:“他藉众人之口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不为别的,只为使那些要找李三郎的人聚集在这座关帝庙里。”

杜十娘妙目凝睁,道:“他这是什么用心?”

东门长青淡然一笑道:“他不会是想在这座关帝庙里摆上几桌丰盛的酒席,请那些要找李三郎的人大吃大喝一顿……,‘,

南官秋冷冷电般目光一闪,道:“照这么说,藉众人之口传出这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李三郎自己!”

杜十娘那如花娇媚甜笑:“要是小三郎自己传出去的消息,我就不用担心了,小三郎他绝不会对我下手,我是他的人,他怎么会呢?”

南宫秋冷冷冷说道:“李三郎可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啊!”

杜十娘妙目一横,道:“他不懂你懂?你知道还是我知道,我那小三郎是世上最为怜香惜玉、最为温柔体贴、最懂得风流情趣的人了,哪像你,凶残毒辣,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只知道杀人。”

南宫秋冷道:“那是对别人,对你就不同了!”

杜十娘道:“你这份情意我心领了,下辈子吧。”

南宫秋冷道:“奈何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放你的屁!”杜十娘妙目一横,如花的娇靥上浮现起一丝杀机,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凭你那副德性也配,我不说过么,你给我打洗脚水我都嫌你……”

南宫秋冷汉眉扬起,手中刀又往上举了举,道:“我也说过,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要。”

没见司马常动,他已挡在杜十娘身前,两眼绿光外射,直盯着南宫秋冷。

南宫秋冷冷然一笑道:“没想到大黄蜂也扮演起护花使者的角色来丁,要知道你跟我一样的可怜,她看不上我,也同样的看不—你,我这么个人都不对她的胃门,你也得撒泡尿照照自己,你……”

他这个“你”字刚出口,司马常已然带着一道光华上了石阶,同时石阶上南宫秋冷身前闪起一道白光,只听“当”

地一声,司马常退回了原处,南宫秋冷站高了一级石阶,司马常手中握着一枘奇窄的长剑,南宫秋冷胸前横着他那光芒森厉的宝刀。

他两个已经互换了一招,快得跟闪电—样。

只听杜十娘尖叫说道:“哎哟,怎么你两个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南宫秋冷也真是,干嘛说话这么刻薄呀,要知道人不可貌相,大黄蜂长得虽然不好看,可是人家生具异禀,可比你强得多呢。”

东门长青突然走到大殿一旁坐了下去。

杜十娘目光一凝,“咦”地—声道:“老爷子,你这是干什么呀,坐山观虎斗,一旁瞧热闹么?也真是的,您怎么也得劝劝他们俩呀。”

“劝劝?”东门长青笑笑说道:“我的心思跟你一样,咱们都是来找李三郎的,要都死光了,李三郎就是我的了,我乐得看他们斗,斗得越厉害越好,最好你也伸伸手。”

南宫秋冷跟司马常双双一怔,旋即脸色为之一变,刹时宝刀跟长剑都归了鞘!

东门长青道:“这才是,诱咱们来此的那人居心叵测,说不定大祸马上就要临头,咱们之间先起了拼斗,岂不是正中那人下怀,替他省了不少事。”

杜十娘看了他一眼道:“老爷子,你可真是好心肠啊,我那小三郎要一举除去他这些冤家对头,您却给一言道破,这不是跟我那小三郎作对么。”

东门长青没说话,两眼寒光外射往院东望去。

东院响起了一声怪笑,紧接着一个破锣一般的沙哑话声说道:“你们可别冤枉李三郎,骗你们到这儿来的是我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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