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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冯明月一心认定,她迟早要成为凌峰的妾室,为免受丫头挤兑,所以一来就使出下马威,好让下人们不敢怠慢她。

殊不知,她这招恰巧是最为下乘的,真要在奴才面前立威,并非一味的严厉挑刺,甚至故意找茬。单看冯明月昨晚使的这招,就让徐璐把她看扁了,是个没脑子却偏要行不切实际美梦的蠢货。

豆绿等人连连点头,夏荷更是毫不客气地冷笑,“立威?是了,以后咱们做奴才瞧到表小姐,肯定远远撇开的。表小姐这一招立威,确是高明呢。”

徐璐被她的反话逗得连连发笑。

尽管对冯明月左右都看不顺眼,可人家是娇客,又与凌家有亲戚关系,还真打不得骂不得。徐璐也只好用她的土办法,来个钝刀子磨人了,看谁熬得过。

反正分派过去的丫头全是她的人,也不怕她翻出风浪来,尤其这冯明月蠢笨自大到一来就把丫头给得罪死了,这以后肯定有她的好日子过的。

反正冯明月还得呆在屋子里养病,身边又有那么多“精心服侍”的丫头,凌峰白日又不会回来,只要冯明月的病一日没好,她一日也翻不出花样来。徐璐对她倒也放心,对沉香等人服侍人的功夫更是放心。

这样一来,徐璐的心思就全都放在外头了。

因忽如其来的海盗强抢商船并杀人灭口事件,使得海上又出现了一系列的军事行动。拌随着水师在海上扬威,泉州商界,也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商会交流活动。因是官府出面举办,带着官方色彩性质的交流,商户们闻风而动,这正是巴结凌督抚的时候,但凡有头有脸的,全都出席了。其中,还有好些能量颇深的豪门巨贾。

凌峰在外头忙得脚不沾地,徐璐也是有任务在身,这几日里,正马不停蹄地四处参加各种筵席,顺带把凌峰要成立海上护航队的事儿透露了出去。

徐璐每日早出晚归,通常都是上午出去,到傍晚时分才回来,豆绿颇是担忧,“咱们白日里都不在家中,万一表小姐被怠慢了怎么办?”

徐璐微笑道:“有沉香兰香她们精心服侍,我倒是不必担心的。”

“可人家却天天派贴身丫头四处打探爷的行踪,少夫人就一点都不担心?”

徐璐笑呵呵地笑着,冯明月有两个贴身丫头,一个叫诗情的,一个叫画意。其中,一个叫诗情的丫头大概是得了主子的吩咐,天天在垂花门处候着,大概是等凌峰吧。可惜凌峰白日都不在家中,也只有晚上才会回来,就算诗情运气好堵住了凌峰,说一大堆“我家小姐病得严重云云”,凌峰就一句,“那赶紧去请大夫。另外,再让少夫人过去探望表妹。”

诗情半是羞涩半是期待地说:“表公子怎的不亲自去看望我家小姐?”

然后凌峰就会一脸正色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已有了家室,表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哪能随意相见的,没得坏了表妹的名声。你身为表妹的贴身丫头,自当替主子名声着想,怎可如此猛浪?”

诗情张口结舌,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峰从自己眼面前从容离去。

当时虽然天已将黑,但垂花门附近依然有徐璐的眼线,当时的情景全一字不漏地让徐璐知道了,她除了好笑外,反倒是高枕无忧了。

自作多情的人,还没有自知之明,这就不是可怜,而是让人瞧不起了。凌峰可不是那类纯情少年,说成身经百战也不为过。冯明月这么点心思,三岁小孩子都能够看出来。以凌峰的脾性和眼界,会瞧得上才怪。她又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比起赵玲玲来,犹差远了。凭什么还妄想得到凌峰青眯?真是痴心妄想了。

豆绿嘟唇,“这几日,那诗情还不肯死心,又四处打听爷的行踪。这两日,又开始打探起少夫人的行踪了,也不知要干什么。”

夏荷不屑地道:“还能干什么?大概是巴不得少夫人天天在外头呢,她就好趁虚而入了。可惜呀,表小姐如今正‘病’着,就算她想,沉香她们也是不会同意的。”然后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豆绿却皱着眉说,“可到底是咱们家的娇客,沉香她们只是下人身份,如何敢替表小姐作主。”

徐璐淡淡地道,“若真如此,我又何必重视她们呢?”

快到掌灯时分,徐璐这才姗姗回到家中,还没回衡芜院,便见院门外立着个面生的丫头。

还是夏荷眼尖,认出了那人,“少夫人,那不是表小姐的贴身丫头么?”

徐璐也瞧到了,当然也认出来了。

豆绿轻哼出声,“这时候还跑到这儿来,肯定不是好事儿。”

慢吞吞地朝院门走去,徐璐对上前来的诗情冷着脸道:“你不是表妹的贴身丫头么?不好生服侍表妹,怎么跑到这儿来?太不像话了。”

诗情原本兴师问罪的面孔被徐璐的斥责给逼了回去,她赶紧道:“少夫人,奴婢也并非不顾主子的病体,而是特地来向少夫人反应一件事的。”

“什么事了?该不会是表妹嫌屋里的炭火质量不好?”

“不是。炭火虽然比不上京城的银丝炭,但也还……”

“可是采买的香料不合表妹心意?”

“……不,不是……”

“可是床单硌着表妹娇贵的肌肤,还是枕头硬了,被子粗糙?”

“……不,都不是……”

“可是饭菜不够好,屋里光线太强,抑或是,银筷子拿着不趁手?马桶太冰凉?”

厦荷等人几乎要笑出声了,她们的主子呀,还真是促狭呢。

诗情涨红了脸,她实在怕了徐璐转移话题的本领,飞快地说,“不是,都不是,而是少夫人拔给我家小姐的丫头,太不像话了。”生怕徐璐抢话,诗情一股恼地道:“成日里变着法子欺负咱们小姐,我们小姐都差点被气晕了。请问少夫人,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我们小姐好歹也是表公子的嫡亲表妹,少夫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好歹也要照看一二吧?少夫人当时可是明明答应了我家夫人,要好生照顾我家小姐的。我家小姐都住进凌家好几日了,少夫人却连面都没露过,反而还教唆丫头欺负我们小姐,害得我们小姐病情加重,敢问少夫人究竟安的何心思?”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敢这般与我们少夫人说话。”豆绿挺身上前,怒目而视。

诗情把满腔的不忿全吐出来后,也知道她一个奴才身份,是不能对主子这样说话的,但她已经豁出去了,反正她又不是凌家的丫头,她家小姐迟早也要成为凌家的女主人,也并不怕徐璐,死死地盯着徐璐,“少夫人,给个解释吧。”

徐璐从鼻吼里哼了出声,“胡言乱语,搬弄是非,以下犯上,妖言祸众,胆子可是不小。别以为你不是我府上的丫头,就可以任意妄为。你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从哪儿来,就从哪儿滋回去。”最后一句话可是说得极不客气,已是板着脸喝斥了。

昂着下巴进入衡芜院,夏荷与身后几个婆子使了眼色,婆子们会意,拉着诗情就往客房的方向走,嘴里还说,“这位姑娘好生无礼,若非看在表小姐的份上,早就给你几耳刮子了,还能容你站着离去?”

“你们,你们放开我……我要见表公子……我要见……唔唔……”声音渐渐不可耳闻,豆绿亲眼看着诗情被堵了嘴巴,大声地道:“太没规矩了,看表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想不到身边的丫头如此无礼。立即送回表小姐身边,请表小姐好生管教管教。若表小姐没法子管,那就请咱们府里的嬷嬷代为管教也成的。”

豆绿说完,也就提着裙子进了院子,一干丫头早已各自忙活开了,夏荷也正指挥着丫头做事,她无事可做,来到徐璐身边,“少夫人,那诗情太不像话了。连少夫人都敢顶撞,太没规矩了。”

徐璐毫在不意,坐在镜子前,对着镜子取下耳朵上的耳环,“表小姐嘛,总是娇客,自然要嚣张些的。”

“不过,看那诗情气急败坏的模样,想来表小姐日子不太好过。”豆绿又幸灾乐祸了,上前帮忙取下主子头上的钗环首饰,拿着梳子小心地梳着,柔顺的青丝很是腻滑,自从用了何首乌洗头后,少夫人这头青丝越发腻滑了,比上等丝缎还要舒服。

徐璐说:“人家说得那样可怜,我看还是过去瞧瞧吧。”

豆绿想了想,“奴婢觉得,还是不要过去了。不然她们还以为少夫人怕了她们呢,哼。”

夏荷也忙得差不多了,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道:“依奴婢看,少夫人应该去一趟。毕竟人家是娇客嘛,少夫人也该表示一下关心才成。顺道再看看表小姐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徐璐戳了她的额头,“就你满肚子坏水,等会儿去了,千万别得意忘了形。”

夏荷吐吐舌,“少夫人放心好了,奴婢等会子铁定把痛骂沉香她们一顿,让她们再仔细服侍表小姐,不得有误。”

冯明月比徐璐想像中的还要狼狈,徐璐去的时候,正在打骂丫头,满嘴的脏话,听得她连连皱眉。

她拐进四折乌梨木的屏风,冷冷地望着正被丫头们死劲拦在床上的冯明月,“表妹请慎言,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家闺秀,怎么就满嘴巴脏话?”

冯明月披头散发,原先花容玉貌的脸儿也憔得不成样,她心里恨毒了徐璐,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来得正好,表嫂若是不喜欢我明说便是,何苦指使这些奴才来作贱我?”说着就哭了起来。

“好歹我也是冯家的小姐,居然落得这种田地。先表嫂在世的时候,对我可温柔大方了,想不到换了个新表嫂,怎么就如此大的差别?”

呵,当着新人的面说已故嫡妻的好,这可是极为打脸的行为。但徐璐并不与她置气,淡淡地道,“别人家的表妹对表嫂一向是客气有礼的,我家的表妹倒是反过来做起我的祖宗了。丫头们又哪儿得罪表妹了,值得如此大动肝火?”

“你眼睛瞎了,没瞧到我被她们折磨成这样么?”一想到这几日的水深火热,冯明月实在控制不住脾气,先前伪装的娇弱不翼而飞,“你选的丫头倒是厉害的,不让我下地,不让我外出,连如厕都不许,吃喝拉撒全要床上渡过,这哪是侍候人的,分明就是想治死我。我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徐璐淡淡扫了丫头们一眼,几个丫头脸色也不怎么好,脸色憔悴,神色蜡黄,双眼还带着血丝,也多少知道战况还是比较激烈的。

徐璐放软声音,“先前在我屋子里,你们一个个水灵灵的,怎么转眼几天,就成了这副模样了?”

丫头们跪了下来,“夫人,都是奴婢不中用,侍候不好表小姐。请夫人责罚。”

冯明月又摔了个枕头出去,打中沉香的脸,她恶狠狠地道:“装模作样的下贱胚子,你还好意思说你侍候不好我?恐怕你们一个个还巴不得治死我,下三滥的东西,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哼,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攀了高枝就以为自己是凤凰了。依我看,就算穿上凤凰的外衣,也只是一只上不了台面的土鸡。”冯明月把“土鸡”说得又重又长。

徐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后者一脸凶相,哪还有当初见到的娇媚可人,完全是穷凶恶极了,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了,看来这是要与她彻底决裂的征兆呀。

“表妹不是在病中么?说话还是如此的中气十足,看来病已经好了。”

“既然表妹身子已经好了,那还是赶紧去通知九姑母,请她老人家来接你回去,相信九姑母看到表妹精神如此好,肯定会很高兴的。”

“高兴你过头,徐氏,你这个恶妇,毒妇……”正要破口大骂的冯明月忽然像被噎住了般,面部表情极尽夸张地窒了下。

徐璐不明就里,还以为她被口水呛着了,正要开口,冯明月却生生挤出了泪水,呜呜地哭了起来,“表嫂,是不是明月哪里得罪了你,所以要这般整治我?我有时候是有些任性,说话也有些直,肯定在无意中得罪了表嫂。还请表嫂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宽恕一二。表嫂若是不喜欢我呆在凌府,直说便是,我立即走人。表嫂又何必指使丫头天天作贱我呢?”

诗情跪了下来,膝行到徐璐跟前,哭道:“少夫人,您就行么好,放过我们小姐吧,我们小姐都病成这样了。您就放过小姐吧。小姐都快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紧接着,画意也跪了下来,朝徐璐碰碰地磕着头,“少夫人,奴婢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放过小姐吧。小姐都病成这样了,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前一刻还盛气凌人,眨眼间就成小可怜了,徐璐心知有变,她又不是那等性子单纯的傻子,立刻就知道事情不对尽,也不回头,沉稳地扬声道:“爷,你在外头吧?怎么不进来?”

凌峰沉稳地从外头进来,脸色看不出任何神色,他身后又冲进一个身影,人还未到,声音已传到众人耳里,“我苦命的儿呀,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都病成这样了,是谁还想折腾你?啊,快告诉娘,娘要撕了她。”

声音刚落,凌九已扑向床前,又打量自己女儿无精打采,满脸的蜡黄,气息淹淹的模样,不止模样狼狈,甚至人也瘦了一大圈,顿时哭天抢地,“我把你交给峰儿的时候,你都还好好的,怎么短短几日就成这副模样了?”她望着凌峰,一把鼻涕一把泪,“峰儿你来看看,这才几日功夫,你表妹就被折腾成什么了。”她闻了闻屋子,脸色大变,“这是什么味儿?啊?”

诗情跪在地上哭道:“夫人,您总算来了,您再不来,小姐真要被作贱死了。”

画意也垂泪道:“今儿早上,小姐要如厕,她们不但不服侍小姐如厕,居然强迫小姐就在床上小解手。小姐不肯,就挠了她们一把,她们就不依不饶,死活不让小姐如厕,小姐强起下床,就又让她们推到床上,我和诗情上前帮忙也被抓了起来,不让我们近身服侍小姐。最后小姐憋不住……”

冯明月捂着帕子,“画意,别说了。”她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呜呜地哭着,“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尿过床,这要是传扬开去,我还要做不做人?娘,我不要活了。呜呜……”

凌九大恸,一边扯着被子,被子扯不动,又忽然扯着对凌峰吼道:“峰儿,你过来,你来闻闻,这被子……”一副痛心疾首。

凌峰狐疑地看了徐璐一眼,后者面不改色,他忍下心头的好奇,来到床前,轻轻一嗅,面色古怪,忍不住瞪了屋子里的丫头,沉声道:“你们怎么服侍表小姐的?嗯?”

沉香等八个丫头跪了下来,一个个泪流满面,“爷,您把奴婢打发去浆洗房吧,奴婢真的侍候不起表小姐了。”

兰香痛哭流涕,“爷,您就算把奴婢卖给残废,麻子,甚至杀猪的都成,只求您不要再让奴婢服侍表小姐了。”

依香也哭道:“爷,自从奴婢服侍表小姐以来,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其他几个丫头也齐齐磕头,哭声震天,“求爷大发慈悲,把怒婢们换下吧,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不要服侍表小姐了。”

凌九大怒,气极反笑,“好好好!不愧是侄媳妇调教出来的丫头,果然厉害,总算让我开了眼界了。身为奴才居然比主子还要娇贵。”

她在屋子里四处转了圈,“徐氏,今日不给我个说法,我与你没完。”

面对凌峰的时候,又换了一副哀伤而愤怒的表情,语气沉重,“峰儿,姑母知道你公务繁忙,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但你看看,明月不过在你家中住了几天,就被作贱成这样,你心里可还有明月这个表妹,可还有我这个长辈?”说着又捂了脸,哭道:“由仆即主,奴才都这般猖獗,主人就更不必提了。我知道,你娶了新媳妇,自然要听媳妇的话,可也不能娶了媳妇就忘了亲戚呀?你看看你媳妇,都对明月做了些什么?”

凌峰看着徐璐,面色沉峻,“璐儿,究竟怎么回事?”

凌九不满凌峰的态度,怒道:“这都明摆着了,还需用问么?肯定是你这媳妇不欢迎我这个姑母,故意指使下人作贱明月了。”

凌峰一脸正色地道:“九姑母,是非曲直,自然要问个清楚才成。这样才能公平合理,是不?”

凌九怒道:“什么公平合理?你表妹都被作贱成这样了,你还要维护徐氏?”

明月哀伤地从被子里抬起头来,一脸的痛不欲生,“表哥,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个表妹就算被作贱死了,也比不得表嫂一句话?”

凌峰沉了脸色,“表妹这是什么话?亏得姑父还是锦衣卫呢,自然知道证据的重要性。单凭单方一面之辞,如何作呈堂供证?徐氏自嫁给我一直克守本份,尽心尽力服侍我,我又岂能因着外人一句话就怀疑她?在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我是绝不会偏帮任何人的。”

徐璐心里暗笑,果然,还是自己的男人靠得住,瞧这话,说得多漂亮,多官方。

冯明月越发伤心了,扑在被子里哭道:“原来在我表哥心目中,我这个嫡亲的表妹还只是外人。怪不得表哥家的丫头都敢可劲的作贱我。敢情在表哥眼里,表嫂才是最重要的。”

凌峰怒道:“你表嫂是我妻子,于我来说,自然是最重要的。你是我表妹不假,但亲疏有别。你姓冯,不是姓凌。”

凌峰这话说得就不怎么客气了,不止凌九面色大变,冯明月也是张口结舌,不可置信地圆瞪着双眸,一双大眼里全是对凌峰无言的控诉。

凌九母女的表情让徐璐暗暗解气,见凌峰把气氛弄得僵住,她只好出声道:“你们几个丫头,胆大包天,叫你们服侍表小姐,但你们是如何服侍的?真以为我好糊弄,罚不得你们?”然后扬声道:“来人呀,把这几个丫头统统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丫头们把头磕得震天作响,口中喊着求饶。

冯明月冷笑道:“表嫂这是要杀人灭口?”

凌九盯着徐璐,“不简单呀,侄媳妇年纪轻轻,打杀起人来,还真是眼都不眨一下。十二个丫头呀,就这样全都打死,也不怕她们作厉鬼找你?”

徐璐怒道:“九姑母这是什么意思?她们服侍不好表妹,我处置她们,也是替表妹出气。怎么九姑母还不满意?”

冯明月弱弱地道,“表嫂当真有魄力,十二条人命呀……”她幽幽地盯着凌峰,语气幽幽,“表哥可真有福气,娶了这么个雷厉风行的表嫂。”

凌峰面不改色,背负着双手,也不言语。

凌九冷笑一声,“我看出气是假,杀人灭口是真吧?”

徐璐彻底怒了,“看在亲戚情份上,我原本要保全九姑母和表妹的颜面,即然九姑母不领情,也罢,那九姑母,徐氏就得罪了。”

凌九眉毛高高扬起,“呵呵,到了这种时候,还嘴硬。峰儿,你可是娶了个好媳妇呢。”

凌峰面沉似水,看了徐璐一眼,又看了冯明月一眼,忽然有些举棋不定了,冯明月心头一喜,凌峰已经开始怀疑这徐氏了,她得再添把柴才是,于是给诗情使了眼色。

诗情会意,大声道:“夫人,表公子,奴婢位卑人轻,原本是没奴婢说话的份。但事关我家小姐折冤屈,今日就算冒着被打死的份,也要一吐为快。表公子,少夫人表面上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暗地里却指着底下人可劲的作贱小姐。小姐躺在床上久了,想出去透透气,她们死活不肯;小姐恼了,就要打她们,她们居然强行把小姐按在床上;奴婢上前去帮忙,也被赶了出来。这还只是轻的,小姐想如厕,她们也不让去,只让小姐在床上解决;还有,小姐肚子饿了,想吃点心,她们也不肯去厨房端,只每日里给端些稀粥,连一块肉末都没有。一日三餐,顿顿如此,小姐本就病得严重,更加要添加营养,可她们却不肯给小姐多吃,每顿就半碗稀粥。小姐身子本来就弱,如何受得了?下不得床,又无法外出,如同软禁。不对,简直比软禁还要可怕。小姐不但得不到自由,还成日里只能躺在床上,就算是个大活人,几日里躺下来,人也躺软了。这还不算,更可恨的是,屋里的炭火总是薰得人流泪咳嗽,让她们去换成银丝炭,她们也只说没有。小姐说,屋里没有,少夫人那儿总有吧,她们却说,少夫人那儿也没有。奴婢就不信了,少夫人堂堂凌家主母,如何连银丝炭都没?她们分明就是不想服侍小姐。接连几日,小姐被她们折腾得有气出无气进。一天天瘦下去,奴婢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天天与她们理论,她们也不理我,急了还要把我们赶出去。奴婢实在没了法子,眼瞧着小姐日渐虚弱,只好抑着堵一把的心思去找少夫人,可少夫人总是外出,成日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奴婢只好想了个笨法子,就天天守在衡芜院,今晚总算守到了少夫人。少夫人威风可真大,奴婢话还没说完,少夫人就让婆子把我拉走了,还说要治我的罪。看着少夫人身边丫头的嘴脸,奴婢才恍然得知,原来这些丫头就是少夫人指使的。奴婢这才真正急了起来,生怕表小姐非但没有养好病,反而还送了命,只好赶紧去通知夫人了。”一口气说完后,还抱着凌九的腿哭道:“夫人,您总算及时来了,再晚一步,恐怕您就看到小姐了。”

凌九气得脸口急剧起伏,双颊通红,显然是气极的表现,冲徐璐怒吼一声,“徐氏,你好毒。明月如何就碍着你了,你要这般作贱她?非要置她于死地。”

冯明月抽抽噎噎地道:“表嫂,明月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为何你要这般对我?表哥,你可要替我作主才是。”说着又咳起嗽来,咳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凌九吓得要命,赶紧又给她拍背,“明月,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呀?”

冯明月有气无力,双眸焕散,“娘,我,我好累,让女儿睡一会儿吧。”

诗情扑上前去,声音凄厉,“小姐,你千万别睡,小姐真的不行了,大夫,快来人呀,快去请大夫……”

凌九吓得六神无主,使劲地摇了摇女儿,哭道:“明月,你千万别有事呀,你若是有事,我就是变成厉鬼,都不会放过害你的凶手。”

果然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活于世,几乎个个都是演戏高手。徐璐看得津津有味,蓦地被凌峰瞪了下,她吐吐舌,暗自比了个手势,表示她已有对策。

凌峰没再说话,指挥着下人去请大夫,愤怒地踢了眼前的凳子,冲徐璐怒道:“徐氏,你若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就休了你。”

徐璐诚惶诚恐地道:“爷请息怒,我是冤枉的。我可没有指使丫头作贱表妹的,真的,爷一定要相信我。”

“我女儿都这般模样了,你还说你没有?徐氏,做人要凭良心呀?明月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怎的就如此狠毒?要这般作贱她?”

徐璐绞着帕子,一脸无措,然后又一脸凶狠地踹了就近的丫头一脚,喝道:“狗奴才,敢背着我胡来,看我不收拾你们。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们了?嗯?”

被踢的丫头捂着大腿,痛苦地道:“少夫人,奴婢们冤枉呀。请少夫人听奴婢解释几句吧。”

其他丫头也赶紧哭求着,徐璐恶狠狠地道:“好,你们就好生与我解释吧。”

“爷,少夫人,奴婢也知道表小姐身子弱……”

丫头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着,为何不让表小姐下床,主要是表小姐染了风寒,受不得凉,所以一切只听大夫的吩咐,不让冯明月吹了风。但冯明月却不肯听劝,成天就想出去走。

沉香说:“奴婢们都是少夫人派过来服侍表小姐的,若表小姐病情没有好转,奴婢可就罪大了。但表小姐丝毫没有病人的自觉,总嚷着要出去。奴婢只好以下犯下,不让表小姐外出吹风。爷,奴婢这么做,应该没错吧?”

凌峰说:“染了风寒的人,是不该外出的,你这么做,倒也没错。”

凌九急了,正要说话,但沉香又接着道出了冯明月的种种令人不忍直视的行为,比如,半夜里要起床三五回,还有,身为病人却一点都不记嘴,不是吃油炸的就要吃易上火的,甚至半夜里还起来偷偷喝冷水。她们半夜里都逮过她好几回了,不得已,只好几个丫头轮流在屋子里值勤,不让冯明月有机会喝冷水。但这样一来,她们可就遭罪了。但也没法子,因为冯明月压根没有病人的自觉,要么穿着薄薄的衣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要么去净房里呆上半天,天气已变冷,她这样不着凉才是怪事。她们也没了法子,只好把守在床前,十二个丫头分为三拔,全天侯十二个时辰地守在床边,不让她光着脚在屋子转,不让她去净房里呆半天。可以说,她们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冯明月的病情着想。

几个丫头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冯明月的难侍候,如何与她们对着干,如何不爱惜身子,如何嚣张跋扈……徐璐也忍不住对她们刮目相看了,人才呀,果真是人才。说话行事滴水不漏,明明把人给整得几乎疯掉,但冠冕堂皇地说出来,反而她们是受害人了。

尤其几个丫头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血印,有的脸上甚至还红肿着,不用说,肯定是被打的。几个丫头又不约而同地把袖子撩了起来,露出被掐得青紫的痕迹,其中,一个叫若梅的丫头,更是摊开手掌,说:“这是表小姐拿剪刀,说要划花奴婢的脸,奴婢伸手挡了下,就被刺了这么个血洞来。”

凌九却是大喝道:“一派胡言,肯定是你们自己弄上去的,我家明月最是和气不过了,如何会打骂你们?峰儿,这些丫头实在可恶至极,明月被她们折腾成这样,你可要替明月作主。”

凌峰看了几个丫头一眼,声音威严,“九姑母说你们作贱表小姐,可是事实?”

丫头们连连喊冤,又说了一大堆表小姐难侍候的话来,凌峰却冷冷地道:“表小姐难侍候又怎样,但你们没有尽心服侍表小姐,就是你们的过错,如今还把表小姐气成这样,我不罚你们,如何对得起九姑母和表妹?来人呀,统统拉出去,打死。”

丫头们又大声喊冤,并说着不服的话来,凌峰也不理她们,只是淡淡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表小姐无时无刻都要作贱你们?就表示你们做得不够好,惹表小姐生气。天下无不是的主子,只有不是的奴才。没有服侍好主子,就是你们的不是。还敢喊冤?明月如今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呢,你们也冤吗?我看也未必。来人呀,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丫头们恐惶至极,死命地朝徐璐磕头,“少夫人救救奴婢,奴婢不服呀……奴婢真的不服呀……”丫头们的哭声震天作响。

徐璐制止了外头进来的人,对凌峰说:“爷,你时常在外头,哪知道表妹的事儿?表妹确实难侍候,那晚表妹住进来我便知道了。但想着表妹来者是客,再难侍候也得侍候。这阵子丫头们天天都要跑来向我告状,我虽心疼她们全身是伤,却也想着表妹来者是客,就算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了客人,就一味的让丫头们忍着受着……唉,现在想来,我原是错了。”

凌峰怒了,“天下无不是的主子,只有不是的奴才。她们没法子讨得表妹欢心,就是她们的过错。”

徐璐反驳道:“表妹也不喜欢我,那是不是也是我的错?”

“你是她表嫂,表妹只会尊重你,哪会不喜欢你,你别想岔了。”

“可表妹天天对我的丫头任打任骂,这哪是尊重?分明就是挑衅,不把我放眼里。”徐璐毫不退让,据理力争。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但表妹做得太过份了,我实在是不吐不快。”徐璐忽然脸色一变,指着地上的丫头,“爷瞧瞧她们,这才几日功夫,就被折腾得没个人样,爷就不心疼?往小了说,她们是奴才,任打任骂都是她们的命。可往大了说,就是表妹不把我这个凌家女主人放眼里,当着我背着我也要打骂她们,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表嫂,有没有我这个凌家女主人,我看她压根就没把她当成凌家客人,而是凌家主人了。”

凌九怒气冲冲地道:“峰儿,你听听,你听听,你这媳妇总算露出本来面目了。”

徐璐冷笑以对,“九姑母,你也别在这儿煸风点火,表妹为何会住到凌家,她有什么目的,我想您是最清楚不过了。需要我把这事儿也抖出来吗?”

凌九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就又怒道:“你太放肆了,胡言乱语,含血喷人,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有理不在声高,九姑母。”

“你是什么东西,敢教训我?别以为四哥四嫂不在身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改明儿我回了京,一定要在四哥四嫂面前美言几句。”

徐璐从头上取下一根点翠蓝鸟赤金凤钗,往冯明月的手背上狠狠戳了下去,冯明月一声惨叫,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

“徐氏,你太恶毒了,明月都这样了,你还要下此狠手。”凌九咆哮着就要去抓徐璐的脸。

徐璐机伶地躲过,来到凌峰身后,“九姑母应该感谢我才是,瞧,表妹已经醒了。”

“表哥我……”

忽然有个丫头叫道:“爷,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凌峰看她一眼,徐璐也认出了此人,是文妈妈拔过来的,叫淡菊的丫头。

徐璐淡淡地道:“淡菊,这儿没你的事,下去吧。”

淡菊倔强地扬起脸,“少夫人,您明明知道事情真相,为何还要奴婢隐瞒?表小姐可不会念及您的好。”

凌峰一脸狐疑地望着徐璐,“璐儿,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徐璐说:“爷多心了,没有的事。”

淡菊叫道:“少夫人,您就别再忍气吞声了,奴婢求求您了。”

徐璐怒道:“来人,把淡菊给我拉出去。”

淡菊却叫了起来,“爷,今日就算让九姑太太打死我,奴婢也要把事情真相说出来。表小姐她……”

“还不把她拉出去!”徐璐大怒。

屋门口的婆子这才急忙冲进来,就要来拉淡菊,淡菊拼命挣扎着,边哭边道:“爷,表小姐是装病的,她根本没病,她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的行李里还装有毒药,还还……唔唔……”

淡菊的嘴已被堵住,眼看就要被拉出去,地上跪着的丫头齐齐叫道:“少夫人,您不能再忍着了,表小姐是想害您性命呀。”一个丫头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来,“这是夹竹桃粉,是从诗情不小心从身上掉出来的,她一个大姑娘家,居然随身契带这种毒物,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冯明月大惊失色,尖声道:“胡说八道,你们含血喷人。”

凌峰脸色大变,“淡菊留下来。”他声音威严,婆子们不敢不从,赶紧放下淡菊。

淡菊手脚并用地爬到凌峰脚下,说:“爷,奴婢小时候随爷爷学过医,也略通些医术,表小姐分明没病。当日,葛老大夫也过来给表小姐瞧过了,只因顾忌着爷,不敢说实话,但私下里也与少夫人说过,表小姐的病情并不严重,就是有些女儿家常有的小毛病,并不碍事的。当时奴婢也是将信将疑,这几日一直暗中观察,表小姐确实是在装病。奴婢就赶紧告诉给少夫人,少夫人却说,她早就知道表小姐在装病,不过因为表小姐身份特殊,又是爷的表妹,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的,只让奴婢们好生服侍着。奴婢们也想尽心服侍表小姐,可表小姐根本不像养病的样子,反而还想生病似的,夜里偷偷起来喝冷水,白日里穿着薄衣服到处走,奴婢们怕表小姐真的病下,只好拼命拦着。爷,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欺瞒。”

丫头们这才齐齐松口,“表小姐确实是在装病,只因少夫人严令奴婢们不得声张,这才一直忍到现在。”

豆绿语气沉重地道:“少夫人,沉香她们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刚才差点就要被打死,也没有说出真相来。少夫人,您可不能寒了姐妹们的心呀。”

凌九母女的跳脚怒骂,徐璐只当耳旁风,这时候的她,一脸的沉痛,她失望至极地看了凌九母女,最后又看了凌峰一眼,忽然抹泪道:“罢了罢了,原是我的不是。若非我一味的忍让,也不会让丫头们受如此大罪了。是我的错,表妹再是包藏祸心,总归是爷的亲表妹,看来是我错了,我的一味忍让,非但没能顾全大局,反而还落得满身的不是。”

凌峰看了徐璐,只见她面色淡然,满脸的无耐,心里好笑,这丫头,果然有一手。先主动示弱,等敌人气焰嚣张到极至后,再行雷霆一击,直接抄对方老底不说,一棒子打下去,直接打到七寸,敌人甚至连半分挣扎之力都没。

凌九母女一味的跳脚怒骂反驳,冯明月一副又要晕过去的模样,加上凌暴跳如雷的凌九,凌峰冷冷一笑,真是蠢透了,这么点伎俩就妄想与我的小璐斗?简直连死字都不知是如何写的了。

这时候的冯明月,悲忿地哭喊道:“好好好,我是装病,我现在都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我还是装病,哈哈哈,表嫂的黑白颠倒,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凌九也是哀恸,震惊,愤怒,“峰儿,你来瞧瞧,明月是在装病么?你看看她的脸,你看看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是在装病,哈,我倒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了。”

冯明月泪汪汪地看着凌峰,哭道:“表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

凌峰淡道:“表妹的为人,我再是清楚不过了。表妹什么都别说了,我心里都是清楚的。”

冯明月心里一喜,感动地哭了起来,“只要表哥能够信任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凌峰点点头,“九姑母,我知道你要事在身,无法顾照表妹,需要我派人把表妹送回京城么?”

凌九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脸色大变道:“峰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姑母,我堂堂一省督抚,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过?大家好歹都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好,免得伤了和气。”

凌九震惊到后退两步,又惊又怒,凌峰的冷静使得她越发不安,但她仍然不肯相信,女儿的计谋这么快就见了形,“峰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在怀疑明月?”

凌峰不耐烦地道:“我说过,大家都是亲戚,有些事我没有明着说出来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愿说,也是看在亲戚的情份上。九姑母,还需要我说得更难听些么?”

冯明月悲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这回是实打实地从床上栽了下来,额头触地,当场就撞了个大包出来,却没能晕厥过去。

徐璐很不厚道地想,不是冯明月不想晕,而是痛到晕不过去,呵呵。

------题外话------

万更总算甩出来了。

可真是把吃奶的劲都甩出来了。

很很地傲娇一下吧

评论区全都看了,感谢亲们的评论,xiaoiaox这位童鞋对古代女人活得累的想法,我还是很认同的。相比现代女人,古代女人确实过得很悲惨。有你的有些观点我并不认同。“感觉有点像小狗为了主人尝的一根骨头而努力摇着尾吧讨好主人的样子。”,你这话可是踩着我的尾巴了,我并不认为徐璐像小狗摇尾乞怜。理由嘛,明天再上。欢迎亲们把各自的想法交由评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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