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离福州还是一段距离,约有两百多里路程,马车快行也行了近一天才抵达福州城,进入城门,便有人来迎接。
文妈妈对徐璐解释,“前来迎接少夫人的是世子爷安插在福州的亲信,叫柳清。在福州城开了几间洋商行。在福州可是第一家偿试开起来的洋行,生意可好了。虽说这年一年来受其他商行挤兑,生意损失了一部份,但这柳清擅会做生意,倒把别人给挤垮了不少。如今在福州城也算是鼎鼎大名的。柳清自小跟在世子爷身边,和凌非一样,都是爷的左右臂膀。”
徐璐不认识柳清,但也在凌峰嘴里听说过此人的大名。这人与凌非一样,是凌峰的左右心腹。凌非专门负责保护凌峰安危,柳清则在暗地里打理凌家产业,并在福州做了枚暗桩。安王能跑去泉州,也是柳清的功劳。
对于凌峰的左右心腹臂膀,徐璐也不敢怠慢,亲自下了马车,与柳清见礼,客气了几句,一行人才进了城。
因柳清是凌峰安插在福州的一枚暗桩,为了小心行事,柳清特地让人去福州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里包下了一整座小楼,供徐璐一行人居住。
赶了一天的路,徐璐骨头都要散架了,在客栈里安顿下来后暂作了休息,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龙家。
龙家在福州也算是少数大富,在柳清的领路下,一行人很快就到来龙家。
不愧为大商贾,龙家门庭广阔,华丽非凡,虽挂满了白蟠,依然无法掩盖其身为福州少数富豪的独有气派。
因已是晚上,龙家也已闭了门户,文妈妈派人上前敲了门,好一会儿,大门才被打开来,露出一颗头颅来。
朱小航郎声道:“我们是从泉州赶来的,是贵府太太的亲侄女,闻得姑老爷辞世,我家少夫人特地从泉州赶来奔丧。麻烦通报一下贵府太太。”
那门房上的人说:“我们太太什么时候冒出了个侄女?我在龙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可从来没听说过。不见。”说着就把门关掉了。
朱小航眼明手快地抬脚挤进了门缝里,让对方关不上门,他厉声喝道:“不去通报一下怎知不是亲戚?贵府难不成是你一个门房在作主?”
那人是典型的吃软怕硬,见朱小航说得硬气,又见徐璐一行人气势不凡,有丫头有小厮,还有侍卫,料想不简单,于是不得不说了句“请稍候,容我通报一下。”说着就关了门。
徐璐一行人在外头等了又等,足足过去小个时辰,龙家的大门依然没有动静,不由奇怪,文妈妈蹙起眉头,对徐璐道:“少夫人,依老奴看,该不会是这龙家人已控制了姑太太吧?”
徐璐说:“不至于吧?好歹我姑母也是龙家大太太,又替龙家生儿育女,老夫人都还在呢,龙家人再是猖獗,也不至于这般强横吧?”
文妈妈说:“少夫人年纪轻,大概不知道利欲薰心之人,可是不会有任何顾忌的。姑太太如今没了姑老爷,在婆家便是苦无支撑了,这孤儿寡母的,手无缚鸡之力,姑老爷又留下那么多财产来,怎不让人眼红?老太太在又如何?老太太死了一个儿子,还有别的儿子呢。”
徐璐蹙眉,虽然文妈妈说得残忍,可这也是现实。以前她在乡下可也没少见识死了男人的孤儿寡母日子是如何的悲惨,若再遇上软弱些的,无娘家支撑的,更是被人欺负到泥里。
徐璐没与姑母相处过,并不清楚姑母的脾气,但姑母并非没有娘家支撑的,龙家人再是利欲薰心,也不至于做得如此绝吧?
“少夫人,一个下人还没那个胆子敢把亲戚拒之门外的,这门房一去不回,想来是受了龙家某些主子的指使。龙家人如今连基本的亲戚情份都不顾了,显然已与姑太太彻底撕破脸了。咱们再在这儿守着也无济于事,是该想想别的法子了。”凌栋然分析着。
朱小航上前拍了大门,大门依然紧闭着,最后改拍为踹,大门踹得碰碰作响,里头依然没有动静。显然被凌栋然说中了,龙家人是彻底不要脸面了。
徐璐俏脸罩着寒霜,“若姑母还在里头,想来已被龙家人控制了起来,我们应该进去解救姑母才是。既如此,我更要进去瞧一瞧究竟了。”
文妈妈点点头,“夫人说得很是在理。只是,要怎么进去呢?人家不给开门,总不至于把大门砸烂吧?”
其实,凭借徐璐带来的这些人马,强攻进龙家也不在话下,但这样一来,岂不授人把柄,说她仗着凌峰的势作威作福。
凌峰这样的身份,已没有人敢当面与他作对,但只要身在官场,越高的位置,政敌越厉害。只是大都隐到了暗处罢了。
徐璐想了想,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看,咱们还是走官方程序,请官府出面解决吧。”
凌栋然看徐璐的眼神就有些赞赏了,好些普通出身的人,陡然跃到比别人还要高的地位时,通常都会做些仗势欺人的事来,丝毫不会顾及这样会不会给家族带来隐患。但这个少夫人年纪虽轻,却没有学那些眼皮子浅的,仗着自己嫁了个了不得的男人就行作威作福的事来。反而处处站在丈夫立场看问题想事情。
凌栋然先前对凌峰高规格宠爱尊重新夫人还颇有微辞的,但此时此刻,他总算明白原因所在,一个乖巧不惹事又处处为丈夫作想的妻子,确实该得到应有的尊重的。
于是凌栋然就说:“少夫人这法子好,我这便去找官府,请官府出面解决。估计一时半刻还不会有消息,少夫人先回客栈里歇着。有消息后我再通知少夫人。”
徐璐点头,凌栋然是凌家的大管事,在外头与多方人物打交道,些许小事也难不倒他的,于是就说:“如此,就麻烦栋然叔了。”
……
凌栋然赶到福州知府衙门,手持凌峰手令,敲开了陈天民的大门。陈天民一家子就住在衙门后头的官衙里,很快就出来见了凌栋然。宰相门前七品官,身为督抚大人身边的大管家,凌栋然在普通官员眼里,地位超然。
在面对陈天民的恭敬问候时,凌栋然反而像是陈天民的上峰。
陈天民在朝中也没什么过硬的靠山,能从不入流的小官吏做到知府位置,对于出身寒族的他来说,也算是很了不得的成就了。但想要再往上一步,没有上头人物的赏识,基本没戏。所以想要更进一步,要么得有过硬的资本,要么就得有过硬的靠山。
但越往上走,哪个当官的没有些背景?那些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去占了,别人就没了,所以除了要有过硬的本事外,还得有过硬的靠山。所以凌栋然在他眼里,就是凌峰的化身,丝毫不敢怠慢。
凌栋然把事情经过一说,陈天民就立马拍板决定:“胆大包天,利欲薰心,为了几个银子,这龙家人连基本的脸面都不顾了。大管事请放心,下官立即就去龙家一趟。亲手过问此事,给凌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凌栋然微微点头,“我和陈大人一道过去。先看看姑太太是如何处镜了。”
“也好,凌大人请稍坐片刻。容下官先换了官服便去。”陈天民离了客厅,几乎是用冲的速度奔到了后院。
陈夫人这时候已经歇下了,被丈夫粗暴地弄了起来,很是不满,不过听丈夫语气颤抖焦急,倒也不敢使气,赶紧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老爷这是怎么了?刚才是何人找您?”
陈天民急得团团转,“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闯大祸了,唉!”
夫妻多年,什么时候见过丈夫这般形像呀,陈夫人脸色一变,赶紧下了床,“老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真闯了大祸了。今儿个我把龙家大太太的兄弟,老二媳妇的亲戚,漳州来的徐刑厅给打走了。真想不到,这徐刑厅居然大有来头呀。”
白日那个徐刑厅,陈夫人也是知道的,据说是龙家大太太的娘家兄弟,龙长富去世后,龙大太太的兄弟就赶到龙家,要替姐姐撑腰作主。但龙家在漳州可是称霸一方的大财主,徐成荣虽然是当官的,也并非本地父母官,龙家在利益面前,并不把徐成荣放眼里。
徐成荣空有官帽子在身,却拿凶神恶煞的龙家人毫无办法,不得已只好求助陈天民。但陈天民事先就收了龙家的好处,可不好在这事儿上说什么,反而还劝徐成荣息事宁人。不过大家都同朝为官,还是不要得罪得太死了,于是陈天民又作主,让龙大太太母子三人分些资产也就罢了。
徐成荣哪里肯,非要请陈天民主持公道,陈天民恼了,就阴阳怪气地刺了徐成荣几句,龙家人的私事,他这个父母官也是不好管的,毕竟清断难断家务事嘛。
徐成荣气得全身发颤,指着陈天民的鼻子说:“你就是这样做父母官的,你这明摆着就是坦护龙家,你这么做,便是官商相护,欺负孤儿寡母。督抚大人三令五申,你还顶风作案?”
陈天民放声大笑,他虽然对徐成荣客气三分,主要对方大小也是个官儿,又是兄弟州的六品官,基于官场上能不得罪人就不罪人的原则,陈天民倒还给了徐成荣几分面子。但并不代表他就怕了此人。见徐成荣还要去告他,倒是心头怵了一把,正要好言相劝。老二媳妇却出来了,喊对方姑父。
陈天民这才知道,这徐成荣与老二媳妇娘家还是亲戚,看在亲戚的份上,陈天民又让了一步。让人再一次传了龙家到公堂,来个“秉公断案”。
但徐成荣依然不满意,非要拿下龙家一半产业,不说龙家人不干,陈天民本人也是不会干的。他原本还想着好言相劝,但徐成荣脾气太冲,又把督抚大人挂在嘴边,也恼了,就没有再理会徐成荣,独自回了后堂。
徐成荣官不大,脾气却不小,还跑来拦自己,陈天民恼了,冷笑道:“要告就去告吧,本官可不怕你。”他已经从老二媳妇嘴里知道,这个徐成荣,并没什么靠山的,好不容易做了漳州六品刑厅,大约是拿闺女的亲事与文家做的交换罢了。这样一个破落户,真得罪了,陈天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他是四品知府,对方只是区区六品刑厅,中间还隔着四个等级呢,怕个鸟。
哪知徐成荣身边的小厮却瞪眼道:“陈大人,我家老爷可是督抚大人的岳父。”
若非从老二媳妇嘴里得知了徐成荣一家子的身份,陈天民还真会被这人唬弄住。他理也没理徐成荣,就去了后堂,让人把徐成荣“请”了出去。
陈天民还一直认为自己英明果决,但此时此刻,却满身的冷汗直流。
陈夫人一脸迷惑,“徐成荣是老二媳妇的姑父,但老二媳妇与我说过,她姑母早就没了,如今与徐家那是好些年都不曾来往了。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陈夫人又陡然想到老二媳妇在泉州的那个表妹,那位年轻面嫩却又一身贵气的小夫人,也只有一面之缘,却在陈夫人心下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印像。尤其那小夫人的夫婿,身姿挺拨,丰神俊秀,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俊品人物,似乎来头也不凡。
陈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丈夫,“怎么了,那姓徐的还有何来头?”
陈天民哀声叹气一番,“那龙大太太居然是凌督抚夫人的亲姑母,那徐成荣是龙大太太唯一的胞弟,这不就证明,徐成荣是凌督抚的岳父?”
“啊,这,这怎么可能?”陈夫人大惊失色,脑海里陡然想起徐璐的面容,以及一张冷峻威严的年轻脸庞来,只觉天眩地转,吃吃地道,“老二媳妇那个表妹,当真是凌督抚的夫人?”这消息实在是晴天霹雳,直把陈夫人砸得眼冒金星。
“华氏这个蠢货,大好的机会居然让她给往外推。”陈夫人震惊过后,又是扼腕暴怒,老二媳妇那个表妹如此来头,可叹如此一根粗壮天线,居然白白错过,甚至还亲手剪断,就好一番捶胸顿足。更是恨上了老二媳妇华氏。
陈天民现在也是一头乱,“现在也不是埋怨的时候,唯今之计,须得拔乱反政,赶紧消除凌大人对咱们的误会才是。”
“那要怎么消除?”陈夫人一脸的担忧,“龙家如今这种情况,咱们若是出尔反尔,龙家岂不恼了咱们?”
陈天民脸色一沉,“得罪了龙家,总比得罪凌督抚好吧?”
陈夫人滞了滞,满脸的不甘愿,又恨恨地道:“都是华氏这个扫把星。”如果早让他们知道龙大太太与凌督抚的关系,他们也决不会偏帮龙家了。现在弄得如此被动,就算能够消掉凌督扶的怒气,但丈夫在凌督抚心里的形像已肯定大打折扣,更不说,还会往死里得罪龙家。
再一次诅骂了扫把星的华氏,陈夫人也没了别的办法,赶紧服侍丈夫穿好官服,戴好乌纱帽,等陈天民离开后,自己也穿好衣赏,然后脸色一板,“来人,去把二奶奶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