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子嗣大计,压在徐璐胸口最后一个包袱被移了开,就豁然开朗了起来,又说起旁的事来。
“明日爷又要出海吧?海上风大,瞧你,皮肤都晒黑了。以后洗脸记得就淘米水来洗。淘米水可是有增白的功用哦。”
“还有这等事?”
“那是当然。知道我皮肤为何会这么白?就是用淘米水洗的。”徐璐又洋洋自得地道出她小时候与田氏斗智斗勇的本事来。
“祖母没了后,爹和继母都不懂营生,虽说靠地里的租子能够维持不错的生活,但族里的亲戚一个个都讨厌死了。我以前洗澡用的香夷子都要拿去争斗,说我家那么富有,都不去接济族里人。继母就借机把我的香夷子也给没收了。没法子,只好天天用淘米水洗脸搓手。”她伸出洁白如玉的十指,胖胖圆润的十根指头,确实很白,如同青葱,小巧白晰。
凌峰一脸怜惜,“若我早些遇到你就好了”的话脱口而出。
徐璐笑着道:“可别呀。那时候,家中还有容嬷嬷和豆绿两个下人,以及两个长工。继母很会精打细算,父亲尽管不懂营生,但也不乱花用钱。家中日子也还过得去的。不过我堂堂小姐身份,也要亲自淘米做饭,族里人知道后,果然不再说什么了,反而还说继母刻薄我。甚至连爹爹都对继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呵呵……”
凌峰莞尔,“我想,岳父大人肯定曾不让你淘米做饭,但你不肯,肯定还会讨好卖乖,对岳父大人说,‘继母持家辛苦,身为长女的你,也要替长辈分担才是’,是也不是?”
徐璐一脸震惊地望着他,惊呀道:“唉呀,爷好厉害的,连这个都能猜到,太佩服了。”
果然让他猜对了,凌峰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个猾头的,表面老实内里阴险,骗过了所有人,实际上,你那继母,却是背了一身的黑锅。”
徐璐咯咯地笑,并没有被揭穿“阴谋”后的恼怒难堪,反而还得意洋洋,“没法子嘛,自古以来,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我若不自力更生,被欺负的就是我了。”让田氏背黑锅也不冤,她接连搓了三年的淘米水,夏季的时候,也用淘米水洗了三年的澡,给田氏省了多少个香夷子了?
因夫妻双方都有表面忠厚内里阴险的德性,徐璐简直像找到了亲人般的兴奋,一时兴起,又对凌峰倒了不少让田氏面上占了上风实际上吃了不少闷亏的事儿,惹得凌峰哈哈大笑,直说她滑头阴险。
“我记得有一回,那年祖母身子骨还健朗,继母看不惯祖母疼我的劲,成日的在父亲面前说我娇生惯养的坏话,害得那阵子爹爹也时常看我不顺眼,天天不训我几句就不舒服似的。所以,每次爹爹训了我后,我就会去里长家中呆了一会儿,回回都是如此。里长太太就好奇问我怎么回事,我没有说话,只是面露凄色,然后怏怏不乐得回去了。过了没几日,全村人都知道,我这个没了亲娘的娃,在后娘手里可没过个好日子。而父亲也被人说成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消息传进爹爹耳朵里,爹爹虽气惨了,还想来收拾我,被祖母痛骂了一顿。祖母早就知道我弄的鬼,但依然站在我这边,把父亲骂得狗血淋头。祖母骂爹爹:全村人都知道璐姐儿乖巧懂事,就你看璐姐儿不顺眼。是谁在你跟前说璐姐儿的坏话?哼,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你那好太太干得好事。这难道不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扪心问问,这阵子你总是看璐姐儿不顺眼,就没有你那好太太在你面前挑唆?爹爹有时候虽迂腐了些,但从来都是举一反三。从那以后,还真没再骂过我了。继母后来仍然时常从中挑唆,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呵呵。”
凌峰唇角含笑地听着,见她说起小时候的种种,与继母的斗智斗勇可谓是多姿多采。瞧她说得神采飞扬,似乎没有把继母的偏心与刁难放心上,反而是一种乐趣。
也亏得是她,若换作别人,估计早已一日三餐地说哭诉自己如何命苦如何命运不公需要疼爱公平之类的了。
想到这里,凌峰微微地笑了,“每天回来,都会看到这你张笑脸,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任何事儿能够让你烦恼的。”
是的,他的小璐,确实有种神奇的魔力。在她身上,从来不会瞧到沮丧颓败,有的只是蓬勃的朝气,是那么的明丽动人,那么的神采飞扬,顾盼生辉。
报喜不报忧固然有粉饰太平的嫌疑,但比起整日的愁眉苦脸,伤秋悲春,自然是前者更好。
也难怪他越来越喜欢与她相处,她的积极向上,镇日的飞扬神采,似乎也感梁了他,让他也变得年轻快乐起来。
徐璐打了他一下,“干嘛要愁眉苦脸的?这世上又没有过不去的坎。人生苦短,开开心心多好。”
凌峰深深看了她一眼,“是呀,这世上又没有过不去的坎,自然要开开心心得过。”
他把她揽到腿上坐了,搂着她柔软的身子,双腿承受着比正常女子都要偏重的她,额头与她相抵,
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有些人,就是非要去赌那口气。”
徐璐满脸问号,他在说谁呀?
凌峰搂着她的腰身轻轻摩挲着,淳厚的声音似在呢喃,“虽然你哄过我,还常不对我讲真话,但我素来知道,你是个开朗又阳光的女子。”他的小璐,是一朵花,不及艳丽的牡丹花,却是朵盛年不衰的解语花。她很美丽,却如同杂草一样,顽强地生存着。不管何时何地,总能带着喜笑言开。
“哼,爷这可是冤枉人家了。我就算骗别人,也不会骗你呀。还有,爷只瞧到我开心的一面,却不曾发现我的苦中作乐。”
“苦中作乐?敢情夫人这会子与我说话,也是苦中作乐?”
徐璐忽然挤出一副苦瓜脸,“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假话自然是,今儿天气很好,家里什么事都没有,我把家中打得得很是妥当,爷放一百二十个心。”
“那假话呢?”
“爷要保证不生我的气我才说。”
“好,你说。”
徐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说:“那个,今儿豆绿给爷收拾书房的时候,把爷书房大桌案上的笺本给拆烂了两页。”
“哪个笺本?”
“我也不清楚,听豆绿说,笺面上写着《方阁老亲启》一句话。”
凌峰脸色大变,“那是我将要呈交给吏部有关福建大小官员的考核内容,可是花了沈剑鸣等人大半年时间,你你你……坏成什么样了?可还能弥补?”
凌峰坐了起来,正垮坐在他腿上的徐璐差点倒地,所幸他尽管生气,并没有丢下她,抱着她的腰,让她站稳了身子才放开了她。
徐璐也有些讪讪的,“坏倒是没有坏,就是有些破,前头两页被撕下来了……爷也知道,豆绿虽侍候了我这么久,可这丫头除了服侍我外,对别的事儿都是粗鲁的很。这也是我为什么让夏荷沁香当衡芜院的大丫头的缘故了。”豆绿这丫头忠心有余,进取不足,只适合做听命吩咐的事儿,要是让她统筹全局,发号施令,可不是那块料。所以徐璐也不抬举她,只让她打理自己的日常起居。
因这丫头是徐璐唯一能呆在衡芜院的陪房,又是一唯一能在衡芜院过夜的丫头,所以在整个衡芜院下人当中,自然是神一般的存在。就连夏荷沁香等都不敢吩咐她做事,就算她想做,别的丫头都会把活儿抢去干。害得豆绿百般无聊地对徐璐说,她在衡芜院居然没了用武之地,一副很幽怨的语气。
豆绿在衡芫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风,徐璐自然是看在眼里的,知道这丫头是闲不住的性子,然后灵机一动,就让她来整理凌峰的外书房。
因外书房的妙棋妙琴年纪到了,为免耽搁丫头的婚嫁,凌峰就让徐璐作主,把她们配出去嫁人了。而外书房又是机要之地,凌峰一时间又找不着人手,只好让徐璐安排信得过的人去做日常打扫。
徐璐自然是信任豆绿的,于是就给她安排打扫外书房的艰巨任务。
但这丫头也太不争气了,才去了不到五天,除了今日她主动坦白自首外,凌峰已向她告过三回状了。
不敢看凌峰的脸色,徐璐又绞着手指头,“也是我的错,明知这丫头不是那块衬,我应该派个仔细的去。”偷偷看了凌身的脸色,她又轻声道:“要不,我把豆绿换了,让兰香去。”
兰香做事稳妥,最重要的是细心,一直负责掌管屋子里的器具杯皿,从未出过差错。最重要的,兰香做事勤恳,又是家生子,一家子都靠着凌家过日子的,忠心是肯定的。
哪知凌峰却问:“坏得厉害不?若是不厉害,就算了。”
这下子轮到吃惊了,徐璐赶紧说:“那倒不至于。就是开头两页被不小心撕了下来,只要重新粘好就是了。”顿了下,生怕他顾忌自己,于是赶紧说:“爷也不必顾忌我,豆绿这丫头做事就是毛躁,我看还是让兰香去替她的差事吧。”她知道凌峰用人很是挑剔,像豆绿这样行事毛躁的,倘若不是她的陪房身份,豆绿估计早被打了几顿板子了
哪知凌峰却说,“豆绿就留下吧。这丫头虽然行事毛躁了些,但原则性很强,是个可造之才。”
这下子,轮到徐璐傻眼了。
凌峰看了她,又笑了笑说:“这丫头虽然有诸多毛病,不过唯一的优点就是,嘴巴紧。至于紧到何种程度,你是她的主子,应该有体会吧?”
徐璐双目茫然,豆绿服侍她很是老到熟练,也能跟上她的步伐,也非常爱八卦,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甚至凌峰在外头的种种八卦,也没少让她知道。可以说,这丫头就是个嘴碎的。可凌峰却说她嘴紧,还真让她大呼吃惊,也大为心虚。
凌峰弹了她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那丫头在你面前可没少说我的坏话吧?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这丫头唯一的优点就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书房里的事儿,她可是从未对外人提及过一星半点。甚至有婆子拿交情或好处逼问她,这丫头也从未透露过半句出去。”比起先前的妙琴妙棋,豆绿虽做事毛躁了些,但胜在嘴巴紧。以往妙琴二人虽然惊惧他的严厉,没敢向外人透露什么,但一些零碎的无关紧要的消息可是毫不吝啬地倒出去,只为了外人孝敬来的丰厚好处。
豆绿这丫头在面对庞大财帛却是毫不动心,这就让凌峰刮目相看了,靠着这个优点,以及徐璐的面子,其他毛病则不叫毛病了。
听凌峰的语气,对豆绿还是颇为满意,徐璐又得瑟起来,扬眉看着他道:“那我眼光够好吧!”
正在喝茶的凌峰,再一次被茶水给呛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