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姐姐。”徐璐上前招呼着。这人正是永宁伯夫人,杨氏。
杨氏冲徐璐笑道:“徐妹妹,你说好笑不好笑,有些人一边瞧不起人家做买卖的生意人,一边又心安理得用人家自甘下贱得来的钱,这不就是那《秦小楼记》里头的那无耻书生的典型么?”
《秦小楼记》是近年才推出的新戏,讲得是一个叫秦小楼的姑娘,随同青梅竹梅叫陆景的书生进京赶考。进京后,陆景病倒,秦小楼无钱医治,只得卖身青楼,给陆景治病,并支撑陆景参与科举考试的一应花费。只是陆景时运不济,最终却是名落孙山。但秦小楼依然没有嫌弃她,用*挣的钱养活他,支持他继续参考。这陆景就一边睡秦小楼,一边花秦小楼的银子,最后居然还勉强中了同进士,靠秦小楼的牵桥搭线,在秦小楼一个吏部官员的恩客的提携下,谋了个外放的差事。哪想这陆景前脚接过秦小楼所有积蓄后,后脚就嫌弃秦小楼是做婊子的人,不配随他同行,甚至对秦小楼拳打脚踢,并斥责秦小楼自甘下贱,不配为妻。秦小楼悲恸不已,就说了句:“人人都说做了婊子还立牌坊,我看你姓陆的却是比婊子还不如。”
杨氏用这话来形容严氏,倒也算体切了。
徐璐道:“杨姐姐言重了,梁氏出身普通,能嫁入严家,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让她做牛做马给严家挣银子,天经地义嘛。”
杨氏嗤笑一声,拉长了声音道:“是呀,严家人打得倒是好算盘呢。以后咱们家也学学严家,家里没银子了,就娶个商人媳妇,让她给咱做牛做马挣银子去。若有外人说起来,就全推到媳妇身上去,是她本人自甘下贱,可不关我的事。哈哈。”
严氏脸色涨得通红,最后拂袖道:“堂堂公卿千金,伯府夫人,却自甘下贱与那梁氏一般,抛头露面做那下贱营生的人,也配与我说话?哼,我懒得与你为伍。”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杨氏在她身后大笑道:“哎哟,恼羞成怒了。哎,既然瞧不起人家做买卖,那就不要用人家的钱嘛。书香世家就有要书香世家的骨气嘛。一边用人家的银子还一边嫌弃人家,知道无耻二字是怎么写的么?”
徐璐赶紧劝着杨氏:“姐姐少说两句吧。”
杨氏哼了哼,依然大声道:“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种人来十个鄙视十个。还自诩为书香门弟,呸,不要脸。”
徐璐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姐姐管那么多干嘛?”
“既是家务事,那她干嘛还在人前说自己家里人的不是?她以为端着架子不做买卖就高贵了,真可笑,坐吃山空的人,还好意思嫌弃辛苦赚钱养家的人。”
杨氏就是气不顺。
徐璐知道杨氏与严氏结怨的经过。
杨氏出身公卿之家,尊贵无比,嫁妆也丰厚,自嫁到江家后,江家的大半家业都让江老夫人给儿子娶媳妇就折腾得差不多了。杨氏可受不得苦,加上孩子接连出生,江老夫人和公爹江允然先后去逝,家里光办丧事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也幸好杨氏嫁妆丰厚,这才支撑过去。杨氏想得深远,将来孩子们长大后,娶妻生子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光靠她的嫁妆怕支撑不到那一天。于是主动做起生意来。杨氏挺有生意头脑的,居然还做得有模有样。而在严氏眼里,杨氏这也是自甘下贱的表现,很是不屑。杨氏可是吃不亏得的主,二人见一回就要互掐一回。
其实,徐璐还是站在杨氏这一边的,不过人家来者是客,她也不好明着说人家的不是,只能劝杨氏消气。
杨氏笑着说:“我消什么气,不过就是想刺她几下罢了。你以为她日子就好过了?呵呵,以前严家有严大老爷在,日子也还过得去。可严大老爷去后,严家无人精通庶务,加上严家人子女众多,娶妻嫁女,生孩子,样样都要钱,日子就有些难过了。也亏得梁氏有几分本事,不然早就靠典当过日了。严家人还有个梁氏,但衡国公府可就惨了。大顾氏被送去了陕西,杨家就由二房严氏当家,严氏也是个不通庶务的,偏又死爱面子讲排场。我可是亲眼所见,都靠典当度日了。居然还嘲笑人家梁氏自甘下贱,真是不知所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徐璐捂着杨氏的唇:“姐姐小声些。”虽然她本人也不喜严氏,可严氏好歹也是皇后的弟媳妇,总要给人家几分面子的。若是让外人知道皇后的弟媳妇居然靠典当度日,皇后也会没面子的。
杨氏果然就没再说话了。
有丫鬟过来对徐璐称户部左侍郎钱家大奶奶和钱二太太来了。
徐璐就对杨氏说:“姐姐,我先失陪一下。”然后让人领着杨氏去晚香堂去拜见武夫人。
杨氏点头,却又纳闷道:“那钱家……去年不是与妹妹弄拧了么?”
徐璐笑道:“也就是冯氏一个人罢了,倒也不曾影响咱们家与钱家的交情。”
官场上,确实是这样。
杨氏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等杨氏走后,徐璐上前两步,迎接钱大奶奶,“大奶奶来得有些迟呢,一会儿可得罚酒三杯。”她望着作妇人打扮的乔四妹,笑道:“哎哟,四表妹如今是钱二太太了,这可要如何称呼呀?”
钱大奶奶赶紧说:“少夫人是二婶婶的表嫂,可二婶婶却是我的长辈,若是随了二婶婶,我可要吃亏了。可若是随了少夫人,二婶婶就要吃亏了。要不,咱们就各交各的罢。”
乔四妹扯了扯唇角,慢声道:“女子出嫁随夫,少夫人还是称呼我为钱二太太吧。”
钱大奶奶嘴巴张了张,最终又闭上,神色冷淡。
徐璐面上丝毫没有半分不悦,笑得和气亲切:“也好,女子出嫁随夫,以后可就没什么四表妹了,只有钱二太太了。”
她又对钱大奶奶道:“上回我妹子的事,还没向你们家大爷道谢呢。”
钱大奶奶笑道:“少夫人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以后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就是了。再过两个月,大爷就要离任了,不过少夫人不用担心,大爷会与新任的县令交代好的。”
徐璐笑道:“多谢大奶奶,你们家大爷年轻能干,将来定有大作为。”
钱大奶奶心里一喜,她从来不怀疑徐璐对凌峰的影响力。徐璐能这么说,那丈夫升职的机会就是板上钉钉了。
前边又有客人陆续进来,钱大奶奶目的已达到,就说:“少夫人忙,我就不打扰了。”
乔四妹还不想走,不过让钱大奶奶给拉走了。
和徐璐一道招呼客人的凯奶奶上前悄声问:“那就是姑婆家的表妹?”
徐璐点头。
凯奶奶冷笑一声:“不知所谓。”
徐璐笑了笑,没有说话。
凌家到底不是普通勋贵,巳时末客人几乎就到齐了。徐璐团团招呼了一圈后,就全交给底下人去接待。
凌家的下人也都是久经训练的,管事们也都是以一挡十的能人,徐璐倒是不怕这些管事服侍不好客人。
徐璐在晚香堂忙碌了一会,又打人去厨房交代了几句,临时处理了些突发事务,这才回了华馨苑。
能够被引到华馨苑的,全是与徐璐交好的宾客,徐璐很是放松,与客人们说了会儿不痛不痒的八卦,满足了劳累的身心后,就到了开席时间。
午时准备时开饭,饭点设在晚香堂第二进的院落,阔大的十八间厢房,安下三百桌客人也还绰绰有余。辈份高的人则在正屋里用饭,武夫人陪同。其余人全在东厢房用饭,小姐们和公子哥儿全在西厢房用饭,中间隔着个七尺高的乌梨蟾宫折桂屏风。
而男人们则在晚香堂第一进的倒厅里用饭,凌宽父子陪同。
贵族女眷天天山珍海味,又从未做过体力活,食量并不大,徐璐安排的菜式是少而精致。因为量少,厨房做起来也就快捷秤手,味道自然就好。等客人们下了桌后,大多数盘子也就只剩下不足两成的剩菜。比起有些人家,花了不少心血人力和银子,到头来又全浪费在溲水桶里来得好些。
当然,也有一部份人,空有尊贵身份,家底却是单薄的,何时吃过如此美味。所以好些桌上的盘子大都吃得干干净净。而早已得了徐璐吩咐的下人立即让厨房又重新了些菜来,倒也堵住了不少“抠门”之声。
当然,再殚精竭虑的安排,遇上故意挑刺的,总会被挑出刺来,也有些客人在暗地里嘀咕凌家是不是精穷了,居然只安排这么些菜式。
这些声音也只是些小部份,徐璐就算是听见了也没有去理会,只要大多数人觉得不错就成了。而真正与你交好的,就是吃萝卜青菜人家也都会说好,不诚心与你相交的,你就是给龙肝凤胆怕也要鸡蛋里挑挑骨头才成。
尊贵了几代的勋贵家的女眷很是注重养身,吃了饭后并没有立即去牌桌上坐,而是去园子里走动消食。
剩下的人去后花园看戏去了。
临湖而建的戏台,好戏已上场,客人们移驾汀兰院看戏,不爱听戏的则去了另外的园子,听女先生说书。未出阁的小姐们,有的跟在长辈身边服侍,有的则成群结队,继续聚在一起吟诗作对。
这么多客人处在一起,徐璐也怕出什么事儿纠缠不清,不但把凌家所有的奴才都派上,甚至还去庄子上拔了些人手进来,专门负责盯销。
徐璐这个办法还是很凑效的,救下了不小心失足掉进湖里的某位小姐,更是避免了至少有五个未婚小姐的落水。在男客云集的地儿,也还拾了几个小姐们不小心落下的荷包香囊。在人烟稀少的后花园角落里,吓跑了一些正在指点诗词的男女。而那些见了美色就走不动路,想停下来一亲芳泽的,或是想上前拾讪的,都让凌家的下人给劝阻了。
不过千妨万妨,想不到还是出了事儿
徐璐累了一个上午,中午过后,去厨房安排了晚上的菜单后,事儿总算告了一段落,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听说书的女先生抑扬顿座地唱辞,正听得入了迷就有婆子急匆匆来徐璐耳边说了两句后,徐璐脸色就疑重起来了,忽地起了身:“现在人在哪?”
那婆子低声道:“往西院去了,大概目标是留香阁吧。”
凌家的留香阁,名字虽好听,实则是个偏僻的院落,当年还曾住过赵姨娘,离正房隔了十万八千里远,翻过墙去的两百步远的距离,就是凌家的马厩,足可以证明赵姨娘的失宠程度。
后来赵姨娘被安顿到乡下去,留香阁也就一直空了下来。虽说有下人常去打扫,但常年无人居住,又能好到哪儿去?平时候丫鬟奴仆也很少去那边。
想不到居然就有人在凌家的地盘上弄鬼,选的还是留香阁。
要不这人对凌家的后院布局很是熟悉,要不就是凌家出了内鬼。
徐璐听书的地儿离留香阁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今日也实在有些累了,就坐了滑竿过去。一边听互责辖管后花园西面安全的钱婆子诉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还要多亏了少夫人身边的墨香姑娘,也是她向奴婢提示,说那丫头有些可疑,要奴婢仔细盯着。奴婢果真就一路跟到她们后头,也发觉了不对尽。原来,那位年轻的奶奶身上的衣裙弄脏了,那丫头带着那位奶奶去换衣服呢。只是奴婢明明记得,更衣的地儿并不在这边,所以就越发留了个心眼。那位奶奶也是满警醒的,觉得不怎么对劲了,就不肯再走了,一边打发身边的丫鬟去通知人。一边合着身边的丫头,把那丫鬟给制住了。”
徐璐松了口气,问:“客人是哪家的奶奶?”
钱婆子摇了摇头道:“并不认识,不过那位奶奶看起来很是年轻,也很漂亮呢,大约比少夫人还要小。一看就知还不曾生养过的。不过穿得很是华贵,想来身份应该不一般吧。”
年轻漂亮又还不曾生养过,徐璐脑海里回想着一张张脸儿。
钱婆子又加了句:“那位奶奶穿着姜黄色绣石榴红百子图的褙子,裙子很是好看,十二开的裙子,月白的颜色,绣满了巴掌大的荷叶,每朵荷叶上头还镶了一颗东珠,层层叠叠的,煞是好看。”
徐璐就有印像了,居然是沈任行新娶的继室,顾芸儿。
“那个丫头呢?是哪个房上的?”一想到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公然算计内阁夫人,徐璐神色就有些冷冽。
婆子说:“那丫头奴婢不认得,不过穿着青灰色的衣裳,腰间系着白色绣菊花的汗巾子,也就是府里的三等丫环,应是洒扫房的。”
府里各个房上的丫鬟,衣着汗巾子颜色都不一样,就算不认识,但也能一眼从衣着分辩出是哪一房的。
因为客人较多,徐璐让下人们各司其职,洒扫的专门互责打整卫生,每个洒扫的丫鬟都有各自的地盘,只需负责自己指定的地盘卫生,再多加注意客人的动向就成,别的都不必去理会。至于领客人更换衣裳的事儿,自有另外的丫鬟来做。
徐璐也知道大富人家层出不穷的算计,既然那丫鬟要把人领到留香阁,想来留香阁应该有了安排才是。于是让钱婆子抄近路,走水路,偷偷潜入留香阁,不管里头有任何人,一律先抓起来。
事发地离留香阁并不远,不过幸好地方偏远,倒不曾让人发现。顾芸儿制服了那丫鬟后,就一直在原地等着徐璐。
徐璐下了滑竿,急忙迎上前去:“妹妹你没事吧?我一听到有丫鬟算计你,心都快吓没了。”
顾芸儿神色淡然,轻笑道:“让姐姐担心了,我没事,就是姐姐这丫鬟……”她瞟了眼委顿在地,面色如土地的丫鬟。
徐璐瞟了那丫鬟一眼,说:“妹妹放心,不管这丫鬟是受何人指使,我必给你一个交代。至于那幕后主使人,我倒要亲眼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
安国侯府或许还得不到以手遮天的地步,但若再加上沈家的力量,还敢在凌家地盘上公然算计人沈家夫人,要不就是有恃无恐,要不就是蠢不可及。
顾芸儿轻笑着,神色冷冽:“我也想瞧瞧究竟是谁想暗算我。”
徐璐携顾芸儿亲自去了留香阁,至于地上那被制住的丫鬟,徐璐看都没看一眼。因为自有人收拾她的。
留香阁就在前边两百步远处,跃过一道泰山石假山,再穿过一座廊桥就是了。
钱嬷嬷等人急匆匆地奔了出来,看着徐璐,一脸的难色,“少夫人……”脸色很是震惊难看。
徐璐心中一个咯噔,因为她已瞧到了从院子里走出来的人。
当徐璐看到那人身上的衣着时,心头咯噔一声,抱着佼幸心理看那人的脸,只觉脑袋轰得一声炸了开来。
这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她的大弟,徐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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