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站起身,吃吃地道:“峰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峰挑眉笑道:“今儿姨母疼我,赐两位表妹与我作妾,原也是心疼侄儿子嗣凄凉。姨母疼侄儿的心思,侄儿铭记于心。我与两位表兄本是嫡亲表兄弟,却纳了表兄的两位庶妹为妾,表兄的脸面怕也不怎么好看,我若再提携表兄,就不怎么适合了。”
徐夫人脸色大变,也听得云里雾去,她根本就没听明白,她赐庶女给凌峰为妾,凌峰应当感激她才是,怎么反而还要与徐家疏远呢?
凌峰也没给她思考的机会,又借口有别的事儿要忙,吩咐人护送徐夫人回去。自己则朝徐夫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守侯在宴息处的管事婆子就闪身出来,满脸堆笑地对徐夫人道:“徐夫人,这边请。”
徐夫人脸色一变,冷冷地质问:“你叫我什么?”
那婆子笑道:“刚才世子爷说得很是明白,两位表小姐已成为咱们家的姨娘,那么再称您为姨夫人怕也是不怎么适合了。所以还是称您为徐夫人吧。”
刚才凌峰临走前,可是给了这婆子一个凌厉的眼神的。能够成为宴息处的管事嬷嬷,这向嬷嬷揣摩上意的本领自然是有一套。
徐夫人脸色变得铁青,戟指道:“你!”但见这婆子虽恭敬,却有恃无恐的模样,徐夫人气得肝痛胃痛。她堂堂国夫人,自然犯不着与一个奴才置气,于是就要去见自己的妹子。
……
徐夫人打定主意要在妹子面前狠狠告凌峰一状,觉得凌峰实在过分,前脚得了美人,后脚就过河拆桥。
而华馨苑里,徐璐也没闲着,已派出手底下的人去打听令国公徐家最近的情况。
底下人速度很快,不出半个时辰功夫,就把消息反馈到徐璐耳朵里。
原来,因令国公府门庭没落,而徐夫人的两个儿子所领的差事,也算是较体面的,而新上任的腾骧卫都指挥使,对徐家大爷很不友好,时不时当着下属的面挑徐大爷的错。徐大爷尽管有令国公世子的身份,却也只能生生忍着。因为这位新任的都指挥使是沈任思的人。不说他本人得罪不起,就是搬出令国公府,怕也没戏。
而徐夫人的二子徐二爷,值班喝酒被逮了个正着,被铁面无私的金吾卫指挥使当场革了职。
令国公爷后来差人一打听,才发现,这金吾卫都指挥使是王子泰的人,而王子泰又是护国侯如今李骏的人。而无论是沈任思,还是李骏,都与凌峰交好。所以令国公又找上凌峰,请凌峰出面忙忙通融一下,却让凌峰拒绝了。
徐夫人又亲自找过武夫人,但武夫人却借口她虽是嫡母,但凌峰羽翼已满,她这个嫡母也不好太过摆嫡母的款,只说替她试探下凌峰的口气再说。
徐夫人一口气就提不上来,后来又亲自找上凌宽,凌宽嘴上答应得痛快,却无半分实际行动。最后徐夫人不得已,只好亲自去找凌峰。
只是,才刚找上凌峰,朝堂上又曝出言官弹劾凌峰纵妻欺辱王李氏的消息来,凌峰自身都难保了,当然顾不上徐家的事。这让徐夫人连带的就恨上了徐璐。
后来才有亲自上门教训徐璐,以及今日送庶女为妾的荒唐事。
得知凌峰已收下徐家两个表妹,华馨苑的大丫鬟一个个脸都气红了。
“姨夫人太过分了,亏得少夫人以前处处帮她,居然就是这样回报少夫人的。”唯一一个亲眼见证了徐璐接连帮了徐氏姐妹的豆绿,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赵嬷嬷等人也纷纷谴责徐夫人做得不地道。
至于凌峰收下两位表小姐一事,则无人说上半句。因为连赵嬷嬷等人也觉得,主母无法给夫家开枝散叶,本来就该纳妾,这是天经地义的。
凌峰收下两位表小姐并没有错,错的是送人的徐夫人。因为凌峰就算要纳妾,也是父母作主,而不是让徐夫人来横插一脚。
只是,赵嬷嬷等人心里仍然有了些许阴影。
凌峰宠爱徐璐,她们在凌家下人圈里的地位自然就是超然的存在。可女人青春何其短暂,徐璐再如何的娇艳如花,总有一天也会老去。而男人又都是喜新厌旧的,新人的年轻鲜嫩,爷们被勾去魂儿怕也是迟早的。
而她们的宠辱全都在徐璐身上,若徐璐得不到爷们的宠爱,将来在下人圈里,怕也要退一射之地了。
于是赵嬷嬷给出了个阴损的主意:“那两位新人已被葛长青家的领进来了,少夫人要不要见见她们?先给个下马威也好,免得仗着是世子爷的表妹,就不把少夫人放眼里。”
赵嬷嬷的提议得到众多的支持。
徐璐说:“拿捏的方式有多种,不急。”新人才一进门,就心急火燎地把新人召来,别人还会以为她这个主母紧张没肚量呢。而她越是稳坐钓鱼台,着急的反而是那两个新人了。
徐六娘徐七娘两姐妹徐璐也还是见过一两回的,都是千娇百媚的人儿,只是有徐夫人那样的嫡母,日子怕也艰难。如今给凌峰做妾,对徐璐有利有蔽。
蔽端就是将会与自己分享同一个男人。
国公府的庶女做了妾室,那徐璐以后就可以傲视徐家诸人。
赵嬷嬷见徐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着急起来,忍不住劝道:“少夫人,您可千万别大意呀。这两位姨娘,一来与世子爷有表兄妹的关系,夫人和世子爷不但僧面也要看佛面,定然不会给她们立什么规矩。二来姨夫人又对您有敌意,您若是对她们一个不好,姨夫人怕是又会使妖蛾子。若对之太好,又让人觉得您面软可欺。总之,这二人进了门,咱们怕是没有安宁日子了。”
徐璐笑道:“你太杞人忧天了。”男人纳妾,本就不是女人可以阻拦的。与其弄得自己面目可憎,还不如以退为进。加上凌峰那个秘密,也注定了徐六娘二人的悲剧,生不出一儿半女来,后台再强大也掀不起风浪来。
尽管心头也会不舒服,但每个人女人都会有此经历,没道理就她可以矫情。
如此一想,徐璐心里就轻松多了,尽管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
过了不多久,葛长青家的进来,对徐璐小心翼翼地道:“少夫人,奴婢奉世子爷的吩咐,带两位新人进来安置。只是不知两位新人要如何安排,还请少夫人示下。”
瞧出葛长青家的紧张,徐璐笑了笑说:“家里别的不缺,就是空房子多。这样吧,就把她们安置在汀香阁吧。上下两层楼,又自带前后园子,极是幽静,景致也不错。两位新人出自国公府,想来也是喜欢的。”
汀香阁景致确实不错,前后园子相连,花团锦簇,坐落于后花园深处,离主院要走小半个时辰。
葛长青家的就笑了起来,她赶紧福了身子道:“是,谨遵少夫人谕令。”顿了下,又小心地问道:“那需要安排多少个下人去服侍呢?”
徐璐想了想,说:“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又是世子爷的表妹,身份自是不一般的,可不能按普通姨娘对待。这样吧,一人配两个妈妈,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另小丫鬟四个,另粗役婆子若干。”
嘴上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实际上,也就是与普通姨娘一样的规矩。甚至比起昔日的芝兰还要不如。
不过现在的芝兰已不再是姨娘了,而是华馨苑的姑姑级人物,专司外书房的开支进账流程,颇得徐璐看重。
葛长青又说:“那两位新人的开支花用……”
徐璐又说:“我说过,两位姨娘身份不一般,自然不能按普通姨娘来对待。就……照我的规矩减一半就是了。”
葛长青家的如今是华馨苑第二进院落的总管事,专司负责采买流程。对徐璐的开支花用一清二楚。
徐璐吃得比较节俭,加上庄子上又时常送些新些新鲜野味,实际上,徐璐在吃方面的花用真的不多,除去惯吃的滋补类补品,一个月大概也就十来两银子的花用。减半自然就是六七两银子,分摊下去,一人也就三四两银子的嚼用。
果然够规矩。
包括赵嬷嬷等人在内的一干下人全都抿唇笑了起来。
徐璐瞧她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葛长青家的,温和地问道:“可还有什么事儿?”
葛长青家的说:“也没什么大事儿了,就是两位新人,如今还在外头倒厅里候着。刚才还非要进来向少夫人磕头,奴婢说少夫人身子不适,无法子见她们。若非奴婢板起脸来训了她们,怕是早已闯进来了。”
赵嬷嬷就沉声道:“才刚进门,连名份都没捞到,就想在主母跟前撒野了,打哪学来的规矩。”然后对徐璐说:“少夫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徐璐想了想,对葛长青家的说:“她们初到乍来,来向我磕头也是应当的。你对她们说,就说我承了她们的情。不过我身子虚弱,没法子接待她们。若她们真有心,就带她们去佛堂,替我在菩萨面前磕头,以表孝心。”
……
带着一肚子的气愤,徐夫人来到晚香堂,发现妹夫凌宽也还在,倒是不好再质问了,与凌宽相互见了礼,就坐了下来,闲话家常。
凌宽与武夫人正坐在炕上逗弄团哥儿,神情慈爱喜悦。徐夫人坐在一旁,感觉受了冷落,又见团哥儿这样的一个怪物,居然还得妹子妹夫喜爱,觉得他们真是疯了,就忍不住道:“孩子不是一向由母亲爱么?怎的还爷爷奶奶带呢?”
武夫人说:“徐氏身子不适,正在屋子里养病。”
徐夫人就道:“这王家人实在可恶,徐氏固然有错,但都登门赔礼了,居然还拿捏作贱,真不把凌家放眼里。还害得徐氏没了孩子,这口气连我都咽不下,凌家子嗣本就凄凉,他们也太嚣张了。”
她仔细观察着武夫人夫妇的神色,又继续道:“不过,徐氏也有错。若非她自己种的因,也不会造成此端恶果。说来说去,妻贤夫祸少却是有大道理的。”
凌宽夫妇仍然没说话,但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徐夫人移了移屁股,又埋怨地道:“你们做父母的,也太不尽心了。峰儿可是凌家的独苗,又已到立之年了,都还子嗣凄凉,徐氏又不让人省心,身子又不中用人。偏又不给峰儿纳妾,害得峰儿到现在还苦哈哈得只团哥儿一个孩子,你们也不早打主意。”
武夫人仍是千篇一律的话:“大姐不是已经替我们安排好了么?”
徐夫人说:“峰儿是我侄儿,看他子嗣凄凉,我自然着急。可不像你们,只嘴上说说,却不行动。也不想想,你们可是有爵人家,就是普通人家,一个孩子哪够?放眼外头那些人家,哪一家哪一户不是儿女成群的。这孩子多了,自然就热闹了,家业也就兴旺了。是不?”一副“我可是为你们好”的模样。
武夫人笑了笑说:“知道大姐最关心我们家峰儿。我替峰儿多谢大姐了。”
徐夫人心头舒坦,刚才奴才的不恭敬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她还有些话要对妹子说,只是凌宽不肯走,暗骂凌宽这个棒槌,却也不好多呆,只好告辞离去。
武夫人起身送到门口,说了句“大姐路上走好”,前边就急匆匆走来一人,正是徐夫人支到徐六娘徐七娘身边的祝妈妈。
祝妈妈是徐夫人身边的人,也经常随徐夫人来安国侯府,对安国侯府的格局很是熟悉。她急忙奔过来,对武夫人福了身子:“奴婢给姨夫人请安。”
武夫人说:“免礼。刚才怎的没见到你?去哪了?”
祝妈妈说:“回姨夫人的话,刚才奴婢陪六小姐七小姐一道去向少夫人请安。只是少夫人身子不适,没有见小姐。”
徐夫人就说:“六妹,看吧,你这个媳妇呀,可真够善妒的。”
武夫人没有理会她,而是对祝妈妈说:“六娘七娘虽说还未正式给予名分,但既然人已经领进门了,自然不能再叫小姐了,得改口了。”
祝妈妈张口结舌,看着笑盈盈的武夫人,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全身发冷。似乎,她的主子好像做了件蠢事。
徐夫人一心沉浸在妹子妹夫以及侄儿都一致接收了庶女的兴奋当中,并未听说任何不当来,甚至还说:“六妹说得极是。从现在起,就要改口称姨奶奶了。”
祝妈妈结结巴巴地附和着:“是是是,得叫,姨奶奶了。”
武夫人说:“还未给徐氏磕头敬茶,还算不得姨娘。先暂时称姑娘吧。”
祝妈妈:“……”
徐夫人有些不豫,不过这时候她也没有多想,总觉自己是做姐姐的,给妹子的庶子送姨娘,想来妹子只有高兴的份,也就随口附和了。
祝妈妈脸色有些难看。
徐夫人又问:“对了,我不是让你跟着侍候六娘七娘么?你跑到这儿来做甚?”
祝妈妈这才想起了正事,深吸口气,道:“刚才奴婢是陪在两位……姑娘身边,原本姑娘是要给少夫人磕头请安的。耐何少夫人身子不适,就未曾接见二位姑娘。还说,若是两位姑娘有心,就替少夫人去佛堂,替少夫人向菩萨磕头念五百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并不长,但念上五百遍,怕也要些时候,还要跪在菩萨面前念,这,这岂不是故意拿捏么?
徐夫人气得脸都红了,扭头对武夫人怒道:“六妹,看你这个好媳妇。”
好歹六娘七娘还是她这个长辈赐的,徐氏不好生供着,居然进门第一天就拿捏起来。她都还没走呢,也太明张目胆了。
武夫人则说:“徐氏怎么了?她屋子里的事,我这个做婆母的也是不好干涉的。”
徐夫人傻了眼,不可置信道:“可她也太不像样了,哪有姨娘刚进门就这般作贱的?”她原本还想说“长辈赐人,身为小辈,再是不喜也得好生供着”之类的话,但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徐夫人忽然又想到女儿在婆家遭受的罪,忽然又良心大发现了,若她当真说出这样的话,与女儿的那极品婆母又有何区别?
但内心里,她仍然震怒着。觉得徐璐太不把自己放眼里了。
武夫人却说:“只是在菩萨面前替主母念念经而已,怎么就作贱了?我记得大姐你那些姨娘,除了每日的晨昏定醒,还要给她们立规矩,上午打扫庭院,下午做针线,晚上还要侍奉床前。徐氏还不曾让她们值夜呢,也算是不错了。”
徐夫人窒住,气得说不出话来。目光瞟到凌宽,忽然又明白过来,妹子并不是凌峰的亲生母亲,而凌峰又是有出息的,妹子无子傍身,怕是不好管得太狠落人口实,失去妹夫的敬重,这才故意表现出宽厚婆母形像。
想到这里,徐夫人就改口说:“六妹说得对,既然做了姨娘,自然要听从主母的吩咐。主母让她们跪,不能坐。让她们往东不能往西。只是今儿天色也不早了,这念完经,怕是没法子服侍峰儿了。”
徐夫人这话是故意说给凌宽听的。
哪想让她失望的是,凌宽似乎没有听到似的,仍然扯着团哥儿的尾巴,爷孙俩正玩得不亦乐乎。
武夫人当然明白她的心思,也不点破,说:“来日方长,不急。徐氏才刚没了孩子,峰儿可不能表现得太过凉薄。不然徐氏冷了心,对咱们家可没好处。”
这个到也有些道理。
族妇的地位是超然的。让她冷了心,见天的闹腾,或做些混事出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家?
徐夫人压下心头郁积的怒火不甘,告辞离去。
武夫人送了两步,徐夫人嘴里说了句“留步”,果然就没有再送,折回屋里去,板着脸瞪着丈夫,“刚才为何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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